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东风误 > 第七章 自己笨,怨谁
    子华是第一次看到崖底的景象,并非传言中荆棘横生的凶恶,反倒是一派春意盎然。

    屋后森森古树枝缭叶绕,远处崖壁清澈的水帘倒映着碧绿青山,犹如晶莹的碧玉泻入崖下的深潭。深潭分出一条溪流,细细的浅浅的,如玉带般环护着门前一射之地远的大片白芍,花移影动,隔溪送过暖香。

    “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盆盂,果真不假。”

    屋子坐北朝南,高耸入云的崖壁,屋前一片平坦开阔之地,浅浅一条小河环带,屋后古木森然,乃是居住绝佳之地,大抵便是她师父挑选的,反正他可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见识。

    屋子左侧还有一堆木头散乱堆着,子华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她师父之前居住的房间吧。

    只是,屋前屋后并不见左邻右舍,子华问道:“此处可还有人家?”

    端月摊手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子华手撑地准备起身,端月忙扶住他,要转身回屋。

    子华道:“先不回屋,我想到溪边看看。”

    “那我扶你过去。”

    由于腹部和腿上皆有伤,子华整个身子往她身上靠,她瘦小的身子有如春日柳枝弯了弯,从门口到溪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两人硬是走得很艰辛。

    终于到达后,端月松了一口气,子华也松了一口气。

    溪流浅浅,深不没膝。流水潺潺,深可见底。夕阳的余晖在水面铺洒,波光粼粼。溪边的芍药花枝柔软,映入清澈的溪水。花枝摆动间,有游鱼剪尾而过,恰似流连花丛。

    子华有些吃惊:“这里有鱼?”

    端月不以为意道:“对啊,还不少。”

    说话间又有两三条游过,确实不少。

    子华问道:“为什么?”

    莫名其妙。

    端月不解:“什么为什么?有水的地方有鱼不是很正常?”

    子华道:“我问的是既然有鱼,你为什么要一日三餐吃青果?”

    端月道:“因为鱼不好吃啊。”

    子华对此深表怀疑:“你吃过?”

    端月道:“没有,师父从不吃鱼,也从不教我要如何吃它,我便以为是不好吃的,”末了问子华,“难道不是?”

    子华道:“好不好吃,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端月不说话。

    子华又道:“你师父不吃,难道你便也不试试吗?每人喜好不同,你师父不吃鱼,或许只是因为他不爱吃,不代表鱼就不好吃,就像我不爱吃青果,但不代表青果就不好吃,你不是也吃的很开心吗?”

    端月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说道:“你最好祈祷这鱼好吃,不然我饶不了你。”

    溪中的鱼她每日都见,却从未捕过,不知道是怎么个捕法,想了想,她还是蹇裳立水,弯腰待鱼。一条鱼游过来,伸手去抓,没抓到;再一条鱼过来,伸手去抓,还是抓不住。如此几次,每次以为终于抓住了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只能眼巴巴看着游鱼触手而过。

    子华实在看不下去了:“捕鱼不是你这般,你去找一根树枝来。”端月伸伸懒腰,擦擦额头的汗水,不解道:“做什么?”

    子华懒的解释:“自有用处。”

    端月努努嘴,依言捡回了一根树枝,一根七扭八歪的分叉树枝,上面还沾着泥土,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

    “扶我起来。”子华发号道。

    端月忙扔下树枝,打算过去扶他。

    “带着树枝”子华无奈吩咐,他都有些好奇她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了。端月听话地捡起地上的枯枝,过去扶他起来。

    子华道:“把树枝给我。”

    端月给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叉鱼了。

    他暗暗蓄些力量,对着游过来的青鱼,等它游得再近些,握紧手中的枯枝,用力往鱼叉去。鱼没叉着了,树枝却“啪”地一声断了,子华一个踉跄,连带着端月,两人齐齐地摔跪在水里,湿了衣裳。

    端月费劲将他从水里拉出来,给子华整理好衣服,又拧干自己的衣服后,道:“我们回去吧。”

    “衣服湿都已经湿了,怎能无功而返?”

    端月晓得他吃鱼心切,但考虑到他重伤未愈,不免苦口婆心规劝道:“此地风大,衣服又湿了,你伤口尚未痊愈,再着了风寒就麻烦了。”

    子华却连白眼都懒的甩给她:“你那小破木屋和这儿有什么区别,是能遮风还是能挡雨?依我看,唯一能挡的是可以暖身的阳光。”

    “……”

    好心当成驴肝肺。

    端月恨得牙痒痒的,不住的安慰自己:“冷静,冷静,这么多年了,谷里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忍他。”

    “你又自己一个人嘀咕什么?”

    端月拒不承认:“我没说什么呀。那不回去,我们现在要干嘛?”

    子华瞥了她一眼,明显的不信,她刚刚要没有猫腻,他就改姓她姓。只是,他也懒得拆穿她,当务之急是捕鱼烤鱼。

    他实在是不想再吃青果和用一堆药草熬的山鸡了。

    “你重新去找一根树枝来,要笔直不易断的,”他环顾了四周,见屋子后方有一棵古树枝繁叶茂,尤为显眼,便道:“你去那儿看看有没有断枝,捡一根好用的来,不要太粗也不要太细。”

    端月依言。

    她在树下转了一圈,树下是有些断枝,她左挑挑右选选,但不是太短就是太长,要不就是四枝八叉不好拿捏。

    吸取方才的教训,她沉思片刻,像猴子似的四肢抓着树干,手脚并用的姿势虽不大好看却很实用,三下两下很灵活爬上了树,很快折好一枝扔下,树枝着地,人也跟着落地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子华看的是目瞪口呆。

    直到端月拿着树枝飞奔回来时,子华方回过神来。

    树枝不粗不细,不长不短,正是好处。

    子华这次用得很是顺手,一叉一个准,端月像是着了魔一样,对子华不停嚷道:“这儿有一条。那儿,那儿也有一条……快,快,又有一条游过来了。”

    子华只得叫住她:“够了够了,两个人该吃不完了。”

    “哦。”

    端月恋恋不舍地扶子华到原来的干燥处坐下,岸上七八条活鱼正扑腾地厉害。

    子华道:“去找些柴来生火。”

    这一次,端月倒是很快便把火生好了。只是,由于前两日下雨,柴木有些潮湿,不停冒着浓烟,呛得她直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一抹,瞬间成了大花猫。

    子华非常不厚道笑出声来。

    端月道:“我劳你逸,你不知道相帮便罢了,竟还敢嘲笑我,世上竟有如此之人,如此之事。”

    子华叹道:“我本一片好心,却落得个不识好歹的下场,可见好人难当。”

    端月一副你少来的模样:“你能安什么好心?”

    子华道:“想是方才叉鱼碰到了伤口,此刻隐隐作痛,我若再帮倒忙,伤口裂开,多用些药草,才是大大的不该。”

    “真是好借口,”端月忍不住翻白眼,牙酸道,“多谢你为我着想。”

    子华道:“你莫要有什么负担,我一向如此的……呃,善解人意。”

    端月嘟喃:“厚颜无耻。”恰好木柴蹦出火花,子华没听清:“什么?”

    端月举起手中烤得一半黑成碳一半未熟的鱼,笑道:“没什么,我在说这条鱼真肥,烤的都流油了,等会儿留给你吃。”

    子华道:“这便是你们芍药谷的待客之道?烤焦的鱼?”

    端月道:“我们是根据客人定规格的,持帖而来的自然是高规格接待,可若是不请自来,这待遇就差了些,全看谷主一时心情。”

    子华脸黑了黑:“在下愚拙,若有得罪谷主大人之处,还望告知。”

    端月矜持一笑:“来者是客,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只是鄙处有一规定,还望公子理解并接受。谷中贫瘠,瓜果鸡鸭皆无,只溪中游鱼甚多,向来只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公子若是能吃下这串烤鱼,便是对我们芍药谷的最大肯定。”

    子华道:“烤鱼待客无可厚非,但姑娘这鱼烤的面目全非,烤成碳的鱼用来招呼客人是不是不太合理?”

    端月继续诌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鱼烤的越糊说明对客人越重视。”

    子华一脸好笑看着她:“愿闻其详。”

    端月脸不红的瞎编:“谷主统理谷中之事,琐事繁多,自然无瑕厨艺。能亲自为客人烹饪已是至高对待,若是这谷主烤出来的鱼越糊,便说明其素日根本没有下厨,厨艺并无可赞扬之处,却坚持为客人烤鱼,不是把他当作最尊贵的客人是什么?”

    没想到她胡编乱造竟能如此有理有据,子华颇为欣赏道:“醍醐灌顶,子华受教了。”

    端月亦装模做样的回道:“公子谬赞,端月不敢当。”

    子华忽道:“你还真是不能当,快翻另一面,鱼已经烤焦了。”

    端月:“……”

    “真是个笨丫头,笨手笨脚的,连鱼都不会烤。”

    端月瞪他一眼:“你能,你来。”

    折腾一番,终于有几条烤的看不出颜色糊成黑乎乎一团的鱼新鲜出炉。端月从架上拿下两条,一条给了子华,自己拿着一条,咬了一口,觉得十分新鲜好吃,较之青果又是一番滋味,不由大口大口吃着。

    子华提醒她:“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小心里面的鱼刺。”

    端月哪里听的进去,仍旧专注着手中的烤鱼。

    相比端月毫无形象的吃相,子华则是慢条斯理的挑着还能勉强看见原貌的地方下口。“树上有果,水中有鱼,渴饮泉水,饥餐烤鱼,你这日子真是逍遥。”

    端月道:“真有这么好,我会是这副模样?”

    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子华毫不留情的戳穿她:“自己笨,怨谁。”

    端月气道:“普天之下,就你最聪明。聪明的公子,你怎么不自己烤,这会子倒是事后诸葛起来,讨人厌惹人烦。”

    子华咬了一口烤鱼,细嚼慢咽后说道:“君子远厨疱。”

    端月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这种人饿死活该。知道你为什么掉下崖吗?我猜一定是旁人忍无可忍,将你丢下来的。”

    子华吞了口中的鱼肉,道:“乱讲,我是因为挡住了别人的路,被一掌拍下来的。”

    端月冷哼:“这么说,我倒是破坏了别人的好事。”双手合十,夹住插鱼的木签,一脸虔诚道,“阿弥陀佛”。

    子华瞥了她一眼,道:“后悔了?”

    端月道:“为什么?”

    子华如实相告:“我是被人追杀掉下崖的,可不是什么失足,你不怕惹祸上身。”

    端月不在意道:“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要跳下崖来杀我?我还没重要到让他们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杀了我吧?”

    子华道:“跳崖是不会,但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我的。”

    “那也得等他们挖通了再说。”端月道,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被追杀?难道你是什么杀人狂魔?朝廷通缉的连环杀手?”

    她本来还想说“采花大盗”,可一想以他潘安貌,何须采花,只要他愿意,自有大把姑娘争着抢着往他面前送,就像蝴蝶迷花。

    子华不满道:“你看我像是大恶不赦的罪人吗?”

    端月和手中的烤鱼斗智斗勇,想也不想就答道:“人不可貌相。”

    “嗯?”

    拖长的尾音略带威胁。

    “我是说相由心生,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端月听到他的威胁声,立马改口道,“既然你没有杀人放火,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都说了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

    端月又咬了一口烤鱼,道:“呐,人都说好狗不挡道,看你模样俊逸衣着华贵,好端端的干嘛自己杵在路中间,活该被人打。”

    子华:“……..那如果说我是阻挡他们杀人放火的路呢?”

    端月沉思:“那我很同情你。”

    “为何?”

    “几乎是付出生命还未能成功,不是很可悲嘛。”

    “……”

    子华从木架上拿了一条烤好的鱼丢给她,“吃鱼还堵不住你的嘴。”

    却见她梗着脖子,泪眼汪汪。

    子华道:“不至于吧,我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你一句,你就委屈成这样了?”

    端月不说话,只一脸怨气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楚楚可怜。

    子华哀叹一声赔不是:“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笨,你很聪明,能把鱼烤成这样也是不容易,我不该享用你的劳动成果还编排你的不是。”

    端月道:“不是。”

    子华不解:“不是什么?”

    端月艰难咽了唾沫,开口道:“被鱼刺卡住了,不是你的错。”

    “…….”

    子华愣了一下,狠狠剜了她一眼,扯下一大片鱼肉,确定无刺后递给她:“一口全吞下。”端月照做,然而并无成效,愈加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看着子华,子华被她看的无措:“你去喝点水吧。”

    端月跑到溪边咕咚咕咚喝了半肚子水,可惜仍旧不奏效,坐在子华旁边呜呜哭起来:“我要死了吗?”

    子华无奈道:“相信我,你不会死的,最起码不是现在,不是因为被鱼刺卡喉而死。”

    端月道:“真的吗?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子华想了一会儿道:“昨日的青果不是还有剩吗?你去拿来试试,记得大口大口吃。”

    端月却不动,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果子,狼吞虎咽了几口,终于果肉和鱼刺一起下肚了。

    她心悸的丢掉手里还剩半边的烤鱼,道:“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子华笑道:“这却是因噎废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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