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修三人在青花镇酒楼吃得酣畅淋漓,满堂宾客和路过的小二连连侧目,吃惊地看着这三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像是恶狼扑食一般,每上一个菜,还没等小二报菜名儿就立刻上手去抓。而且他们吃饭的姿势也极为不雅,尤其是那个最胖的,吃得高兴,就把右腿往板凳上一架,撸起袖子,喝汤的时候那呼噜噜的声音能从酒楼里传到酒楼外,让街上的路人忍不住抬头,这天看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当然,李修还是保持自己一贯的优雅姿势,虽然接连数日肚子里缺油水,难得吃点像样的饭菜,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被几道乡镇小厨房的菜惊艳到,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
但是因为阿海的姿势太为出色,再加上旁边胃像一个无底洞的小山,在旁人的眼里,他们三个是一路货色。几个坐在雅座里喝茶的老者斜睨着他们,蹙眉摇头:“真是一群乡下来的家伙,没吃过城里这么好的伙食,生生扰了老夫的好兴致。”
这时候,小二端着一壶酒走到阿海旁边的一桌,帮客人斟进了酒杯。
旁边,正在啃鸭腿的阿海鼻子抽了抽,带着满嘴的鸭肉说:“好香!”
那小二听见了转身过来,笑着说:“客官鼻子真灵,这是我家自酿的兰生酒,乃是用附近山上青波泉的泉水和十数种新鲜香花酿造,最是入口清冽,香气扑鼻,客官可要来一壶尝尝?”
阿海斜身看了看旁边那桌上小小的瓷瓶,那么小一壶,还不够他大口喝一口呢!反正今天有钱,吃肉也吃得有些腻了,正好拿那清酒来解腻。他对小二说:“给洒家上一坛!”
小二吓了一跳:“客官,这酒酿造不宜,价钱可不低啊!”
阿海把装着银子的钱袋往桌上一拍:“怕我付不起吗?”
“不不不,您稍等,兰生酒马上就来。”小二听见银子撞击桌面的声音,立马陪笑着下去,不一会儿,抱着一个西瓜大小的酒坛子上来了。酒坛子还被泥封着,坛口还系了红布,显得十分古朴。
小二告诉三人,这是老板珍藏的一坛老酒,已经五年了都没舍得开封,今天见客人豪爽,特地命他从酒窖里取了来。
当着众人的面儿,小二熟练地打开了酒坛的封泥,揭开盖子,瞬间一股花香飘散了整个酒楼,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筷子嗅着。
阿海也不是第一次喝酒了,他曾经偷过不少酒家的酒喝,但是闻见这沁人的酒香,还是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既然酒坛子都上了,也不能再用那小家子气的酒杯了。小二给客官们换上了青花瓷的酒碗,满满地斟了十八大碗,整齐地摆在桌上,那酒颜色如初春的柳叶一般青中泛着嫩黄,在冰裂纹的酒碗里微微荡漾着,仿佛一湖绿泉般波光粼粼。
旁边的客人们羡煞极了,刚刚嘲笑三人不雅的老头看见那满满一桌清酒,惊得眼睛都直了,半张着口喃喃道:“那,那可是陈年的佳酿啊!我只舍得在心情好的时候喝上两盅……”
他旁边的朋友推了推他:“喂,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阿海早已忍耐不住,端起一碗兰生酒放近嘴边,满满咂了一口,闭上眼睛,发出了全客栈人都能听见的“咕咚”一声,清酒顺着喉咙下肚,他满意地舒了口气:“真是好酒!你也尝尝!”他招呼着李修。
闻着酒香,李修也不客气了,抿了一口,确实清凉爽口,虽然不及宫里的佳酿口味醇厚,但是清新怡人,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阿海和李修两人连连碰碗,就着美味佳肴,盛着兰生酒的酒碗一碗接着一碗渐渐地空了。期间,阿海还没忘记挡住想偷喝酒的小山:“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去去去,一边儿吃菜去。”
小山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二人越喝越高兴,就连一向矜持的李修也渐渐脸红起来,浑身燥热,忍不住解开前襟的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
一顿饭一直吃到店铺打烊,这时候阿海已经眼睛发直舌头僵硬了,那坛酒一大半都是被他消灭的,还有那桌上一大半的菜肴。李修帮他付了钱,他也有些晕乎,但是还是得强撑着扶起连路都走不动的阿海,在小山的帮助下,三个人歪歪扭扭地回到了客栈。
还没进门儿阿海的呼噜声就已经震天响了,精疲力尽的李修把他一下子就扔到了床上,自己再也挪不动脚步去隔壁自己房间了,在阿海旁边一趟,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跟这家伙拼床,他这么想着,再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睡死过去。
而唯一清醒的小山看着呼呼大睡的二人吐了吐舌头:“真是两个酒鬼!”
他虽然没有酒足,但是也饭饱了。食后犯困,他小心翼翼地脱下新衣服,仔细叠好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看了看房间另外一头空荡荡的大床,又看了看睡死的两人,在阿海的另外一边的床角缩成一团睡了下去。无数个风餐露宿的夜晚,都是他跟阿海依偎着睡着的,身边没有人的夜晚,他怎么也睡不踏实。
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的时辰,李修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从酣睡中醒来。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没想到那兰生酒的酒劲这么大。双眼也因为明亮的日光一时无法睁开,他好容易适应了白天的光线,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在离自己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是一张熟睡的小脸。额头的碎发有些凌乱,皮肤粉嫩,嫩得能看见细微的血管,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忽闪,仿佛在做梦一般。微红的小口微微张着,呼吸的气息因为距离太近,缓缓地拂到李修的脸上。
李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通通”两声快速地跳了跳,一瞬间,从耳朵到脸颊,再到脖颈全红了,比昨天醉酒的时候还要红。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拍自己的脸:“我在想什么呢!他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子!虽然小山似乎比一般的男孩子娇弱许多。肯定是我酒喝多了,还没清醒。”
他想去打点凉水洗把脸,一下地,就被一个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低头一看,阿海抱着一只臭鞋在床边睡得正香。
李修似乎有点想起来,昨夜里阿海的呼噜声是在是太吵,还不停打着冒着酸气的酒嗝,他先是忍不住用手推,接着是用脚蹬,难道是把阿海蹬下床了?这个千万不能告诉他,就说是他自己睡觉不老实,滚下床的。
因为李修踢了一脚,阿海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我这是在哪儿?”
李修拉着他站了起来,他看着李修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酒还没有醒吗?”
李修转过脸含糊地应了,赶紧起床,好心地为三人打了洗脸水,还安排了早饭,看得阿海和同样刚刚起床的小山一愣一愣的,这千金玉体竟然也会伺候人了?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吃了早饭,阿海结了客栈的房钱。
李修问他还剩多少银子,阿海数了数,说:“只剩下二两多,昨天光那一坛酒就花了五两银子,现在想起来真是肉疼啊!”
“那现在怎么办?”小山问他。
阿海耸了耸肩:“骡子是别想了,用剩下的钱买些干粮什么的,继续用腿走呗!”
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山倒是没有不满,反倒是因为得了一件新衣服,心情十分开心。
虽然不想再爬山涉水过那野人般的生活,但是毕竟昨天大手花钱的主意是他出的,他自然得接受现实。
只有阿海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当有钱人的日子过得太快了,好想在这么花钱花个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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