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自己的护卫竟然齐齐朝陆国师叩拜,身处万人之上的承阳帝脸色十分难看。
他右手握拳,在雕花梨木书案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朝御书房外喝道:“来人!”
一连喊了三声,君令远远传出,却没有一人赶来。
回应他的,是隐隐传来的刀剑相击之声,和有人倒地之前发出的几声闷哼。
这位唯我独尊几十年的帝王气得浑身颤抖,他的一生从未有过大权旁落的时候,金口玉言不再,比起惧怕,他更多觉得是羞辱。
陆国师不再扮演着卑躬屈膝的朝臣角色,满是讥讽地道:“真是对不住,御林军的各位总领大人,目前都在为老夫效力,想来他们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这怎么可能?”承阳帝打断他的话,“禁卫军都督是朕的结义兄弟,谁都可以背叛朕,他绝对不会!”
陆琰笑得是心机深沉,并不接话。
李修在一旁淡淡地道:“陆国师有着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想来早已经做了安排。”
承阳帝愕然。
陆琰锁眉看向李修,这个来历不明,插足他缜密计划的年轻男子。
早在斗兽大会上他便注意到了李修,也派人私底下查过,知道近来有几个年轻人与马千衡走得近,似乎是从大漠里带回了一位落难的公主殿下,除此之外,再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如今看来,这小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只是事有缓急,反正自己手中底牌颇多,也不惧他们出手,先暂且料理了承阳帝再说。
陆国师仍旧看向气喘如牛的皇帝:“老夫还是那一个要求,陛下写下诏书,立时将皇位传于太子殿下,老夫可以保证让陛下度过一个颇为怯意的晚年。”
承阳帝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怒道:“放你娘的屁!”
听见皇帝口出粗鄙言语,李修和方歌面面相觑,寻思着原来承阳陛下也有真性情的时候。
陆国师也跟着莞尔,轻笑出声,然后神色瞬间一凛:“陛下怎么就看不明白现实呢?”
他朝身后的一名守卫抬手示意,那人走至众人身前,将手上提的一个布囊解开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两个血淋淋的物事骨碌碌地在地面滚动,其中一个滚到承阳帝金履之前,这才停下。
这是两颗头颅,两颗男子的头颅,承阳帝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掩罩在血污之下的面庞,这是他的两个皇子的头颅!
仿佛一颗惊雷在胸膛炸开,承阳帝双眼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泼洒在胸前明黄的龙袍之上,他一个踉跄,差点就要俯身跌倒,方歌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哪知道对方仅是摇摇晃晃,最终还是站稳了脚跟。
承阳帝双眼空洞地看着地上的两颗头颅,许久之后,他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好啊,陆琰,你做得好啊!”
“要是陛下肯传位于太子殿下,他们就不用死了,不是吗?”
陆国师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仅剩太子这唯一的血脉,诏书其实可有可无,只要陛下驾崩,皇位只能传给他。”
承阳帝终于抬眼看向陆琰:“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朕的性命。”
陆琰没有否认。
承阳帝用手掌拭去嘴角的血迹,站直了身体,重新摆出了帝王的气势,他用烙铁一般的眼神看着陆琰,却是朝着站在墙角的两个年轻人道:“这位叫做李修的大夫,还有你的太监朋友,想不想做一笔天大的买卖?”
李修不卑不亢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只要你们替朕杀了这些乱臣贼子,朕愿意分你们半壁江山!”
李修抽了抽嘴角,还没答话,方歌便迫不及待地道:“我这人很容易当真,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君无戏言!”承阳帝答得斩钉截铁。
冷清的掌声从陆国师手掌发出:“陛下果然豪迈之人,不过就凭他们便能拯救陛下于水火之中吗?”
他并不等对方回答,抬眼看了看窗外,转身朝着御书房大门,同时对身后的守卫道:“这里就交给你们,我要为太子登基做准备了!”
见陆琰转身欲走,承阳帝抓起书案上的宝剑,瞬间长剑出鞘就往这个老家伙的后背砍去!
陆琰的手下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两人立刻架刀格挡,另外几个也跟着抽刀上前。
李修和方歌急忙纵身加入混战,李修一柄纤细长剑犹如灵蛇般舞动,替承阳帝格挡开数次致命的攻击。
方歌趁乱一柄点穴尺如闪电般快速出击,每一次都朝着百会,神庭,曲商等致命要穴点去。
承阳帝从来不是躲在人后的性子,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是年轻时的功底尚存,加之怒火攻心,他竟冲在了三人最前面,出手的刚猛丝毫不弱于两个年轻人。
装饰华美的御书房内霎时间刀光血影,巧夺天工的桌椅陈设瞬间化为齑粉,更别提那些价值千金的琉璃瓶玉石璧,一个个从木格上坠落,变成一文不值的碎片。
一番酣战之后,站立在一片狼藉之上的,是承阳帝和他以半壁江山换来的两个帮手。
承阳帝一边喘气一边咳嗽,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在铁锅里炖煮一般难受,他看见李修挥剑甩掉上面的血水,暗暗心惊,这小子如此年轻,竟能一剑瞬间斩七人还能面色如常。
而李修也暗自佩服这位国主,落到如此阵地还能亲自上阵杀敌,只不过……
他对承阳帝说道:“我们两人会尽力护送陛下到达安全的地方,只是陛下再这么亲自上阵,等不到那个时候,陛下便先血管爆裂而死了。”
承阳帝啐了一口唾沫:“不需要你多嘴!”
他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样,不等两人说话,提剑便冲了出去,一跨出门槛,他便被耀眼的火光刺痛了双眼。
漆黑的夜幕下,窜天的大火从后宫嫔妃们的住所烧起,蔓延至御花园,转眼就要到达处理朝政的前朝。
火光中无数人影纠缠厮杀在一起,更准确地说,是一放对另一方无情地屠戮。
身手矫健的穿甲护卫毫不留情地朝手无寸铁的太监宫女兜头砍下,尚余些许对皇帝忠贞的护卫亦寡不敌众,虽然拼死抵抗,却仍落了个死状可怖的下场。
李修随手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反贼,对承阳帝道:“陛下别看了,离开这里要紧!”
承阳帝却无动于衷:“离了这里,朕还算哪门子的皇帝?”
方歌急得是焦头烂额,他顾不得什么欺君罔上,伸手去推他:“没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承阳帝也不再执拗,跟在两个年轻人砍出的一条血路之后,往宫城外侧方向奔走。
没想到陆琰数年布局安排,早已经将大半皇宫守卫收为己用。
饶是李修武功精湛,方歌也跟着帮了不少忙,越来越多的反叛守卫注意到了出逃的承阳帝,如小溪汇流一般朝着他们的方向汇集。
三人且战且退,前行至朝堂前的汉白玉广场之时,终于被数百名虎视眈眈的守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一位国君,两位异国皇子均是血人一般,也不知挂的是谁的血,三人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地,只是手中兵刃再也无力刺进对方的胸膛。
方歌哭丧着脸,对李修道:“我就知道,跟你这小子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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