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的追问让玄悟大师再次仰头望天,他收敛了笑意,微微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时光荏苒,仿佛弹指一瞬间,当年的愣头青陈阿虎变成了饱经风雨的中年男人,常年游荡在海上,肤色更加黝黑,身材也更加魁梧,唯一不变的是他那虎虎生风的性格。
在船老大吴禄的率领下,这帮海寇的势力越来越强大,除了那艘黑船之外,还陆续收编了十余只大船,和数百名匪冦,纵横于东海之上。
他们在海上霸道横行,但是名声早已远远传到了陆地上,天下谁人不知东海上有一个海霸王,率领着一群鲨兵鳌将,拦路抢劫,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官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是在拿他们这些匪寇没有办法,前前后后不知派了多少官兵出海剿杀,却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的结果。
士兵们被捆住手脚丢到海里喂鱼,而官府打造的坚固的船只被海寇们占为己用。
陈阿虎十分享受这横行霸道又逍遥自在的海上生活,一直扬言说,哪怕皇帝老儿将他的金銮殿给自己住,自己都看不上。
然而,这般快意的日子并没有永远地持续下去。
这一日一如往常,海寇们截获了一只大型商船的货物,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出头鸟之后,把商船上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全部搬到了黑船上,就连船底藏的几十坛子陈酒也没放过,这才一脚踹开了只剩一个空架子的商船。
匪寇们在甲板上迫不及待地撬开了一个个木箱子,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去,不禁都瞪直了眼睛。
这些箱子里,包裹在柔软的绸缎之内,是一个个精美的古玩字画,宝瓶玉盘之类的东西。
这些海寇们虽然是大老粗,但是常年浸淫在黑市上,看东西的眼光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玩意儿的价值不菲。
吴禄随手拿起了一个天青色的笔洗,翻到后面的印鉴,念出了声“永青御制。”
“老大,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手下问。
吴禄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转为大喜“这可是前朝皇宫里的东西!据说都被毁得差不多了,现今古羲大陆上极为稀有,黑市上卖价上了天,咱们今儿个撞大运了!”
他随手又指了指旁边的酒坛子,兴奋地说“这些至少都是百年前的陈酿,光外面的酒坛子都能换上不少银子!”
手下人不明白前朝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老大说它们值钱,肯定是好事儿啊!
当晚,黑船上的四五十号海寇们聚在前舱里彻夜欢宴。
厨子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源源不断地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这些做着抢劫营生的匪寇们最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一个个放口大嚼大喝,纵情地享受着今日收获的喜悦。
船老大吴禄喝得有些高了,在大家的怂恿下,让手下抬进来一坛收缴上来的百年老酒,当场打开了酒坛子上陈年的封泥。
霎时间,酒香溢满了整个船舱,让已经喝得有些麻木的海寇们集体吞了吞口水,瞪直了眼睛,巴巴地想尝上一口。
吴禄拍了拍酒坛子,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豪爽地发话说“跟着我,有酒喝!还是百年前皇帝老儿喝的酒!”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又从那一堆战利品中,找到一个青花瓷的大缸,似乎是有钱人家堆插字画卷轴用的。
他也不管这字画缸有多值钱,扛起酒坛就将琥珀色的酒水倒了进去,酒水四溅之间,香气更加浓郁。
吴禄放下酒坛子,把头直接埋到了大缸里张口就喝,然后汁水淋漓地抬起头来,大笑道“好酒!真是好酒!”
这幅场面,要是让稍有素养的人瞧见了,定要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大骂“暴殄天物!”
手下们迫不及待地涌上前来,讲究的用酒碗舀酒来喝,不讲究的干脆跟船老大一样,直接埋头就干。
众人越喝越兴奋,头脑也开始不清醒了,在吴禄的授意下,将一坛坛珍酿纷纷开了封泥,酒水肆意地泼洒着。
箱子里的那些名贵的瓷器杯碟也被拿了出来,随意地丢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七手八脚地摆上了他们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
那些包裹器物的绸缎锦帛被用来擦掉满手的油腻,接着毫不怜惜地丢在地上,被他们的脚底板践踏着。
吴禄在船舱里打着旋儿,口齿不清地大声嚷嚷“今儿个,我就让你们也用一用皇帝老儿的东西,体验一把做皇帝的感觉!”
“老大,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该怎么用啊?”一个手下打着酒嗝,差点就把刚从箱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跌落在地。
吴禄瞥了一眼,瞧着是一个八宝琉璃的宫灯,不过一个男人的巴掌大小,琉璃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下面坠着金色的流苏。
“这是一个灯!”吴禄断言道,“这么骚气,定是个娘们儿用的玩意儿,皇宫里的娘们儿,那就是娘娘!”
常年漂在海上的海寇们许久都没见到过女人了,突然瞧见一个女子的器物,忍不住都干嚎起来。
“快点上,快点上!”旁边有人嚷嚷着。
正好,宫灯里还留着半截蜡烛,几个人手忙脚乱,在本就灯火通明的船舱里点亮了那盏琉璃宫灯。
幽幽的烛光透着薄如蛋壳一般的琉璃灯壁映照出来,因为琉璃上深浅不一的花纹,在四周地面上映下了不知道是什么鸟兽的图案,随着烛火的忽明忽暗,微微晃动着。
“有钱人就是显摆,一个灯都这么麻烦。”陈阿虎呸了一声,仍是跟同伴喝酒,没有再看第二眼。
其他人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也不再留意那盏精致的宫灯,仍是划拳喝酒,一直到深夜,一个一个地醉如烂泥,四仰八叉地倒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放在桌上的油灯也逐渐烧干,陆续地熄灭了,船舱里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
唯有那一盏放在角落里的宫灯,虽然里面只有半截蜡烛,但却一直发出幽暗的微光,犹如暗夜中的一只眼睛,默默地盯着船舱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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