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禁宫小情诗 > 第 9 章
    绡绡如获特赦,立刻去向太后袁氏行礼。

    楼湮祺也过去,搀扶着太后,说道:“母后,您风寒尚未痊愈,怎么不留在寝宫歇息?”

    太后笑着坐下,说:“我就是歇得发闷,出来走走,皇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太后没有见过江如瑟,所以并不起疑,看了看绡绡,眼神和蔼得很。

    绡绡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楼湮祺道:“我只是有一些事情在盘问这个宫女。”说着,对绡绡道,“朕听说你们雪贞族人有一项独特的手艺,叫做穿彩结绳?”

    这一点绡绡事前也有做到功课,忙说:“是的,穿彩结绳是族人的一项很独特也很复杂的手艺,编出来的五彩绳,有保人平安,逢凶化吉的好意头。”

    楼湮祺道:“既然如此,太后近日频频抱恙,你就替朕编一只五彩绳送给太后吧。”

    绡绡哪里敢推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虽然知道这项手艺,但究竟怎么编彩绳,她却一窍不通,回到绿曦园就犯起愁来。

    容千寻听说了事情的始末,道:“五彩绳而已,又有何难?”

    绡绡不禁有点怀疑:“你真有办法?这个时候皇上一定会派人盯紧了绿曦园,你可别捅出什么娄子。”

    这句话又令容千寻暴躁起来,说:“为什么我每次在做事情之前,你都会怀疑我的能力?你这身份是谁给你的?你为什么能在皇宫里留下来?难道不是因为我?”

    “唉,我只是希望你多加小心嘛。”

    “哼,我在这琰昭皇宫里受的冷言冷语已经够多了,但你没有资格怀疑我,因为你是我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别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好吗?喂,那我问你,归灵寺失火,假的江如瑟死在火场,也是你安排的咯?”

    “当然是我!”

    他开口说话前有一瞬间眉毛上扬,两眼瞪大,嘴巴微微张开,那分明是惊讶的表情,看来他根本不知道归灵寺失火这件事,绡绡猜他是在逞能,却不想揭穿他,又说了几句,便回屋去了。

    在这皇宫里,知道绡绡的身份,又要帮她掩饰身份的,除了容千寻,就只有寒琅了。她左思右想,也觉得容千寻没那么神通广大,困在皇宫里做人质,怎么还能遥控千里之外的归灵寺?

    那么,只能是寒琅了?

    归灵寺失火在前,他们在碧音水榭碰头相认在后,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在关注她了?

    他跟这个江如瑟,已经密切到不惜为她杀人放火、掩饰真相的地步?

    一想到杀人放火,绡绡心里就发毛。死者无辜,他怎么可以枉顾人命呢?可是,他如果不那样做,也许要被揭穿、犯欺君之罪的人就是她了!她越想心越乱,寒琅那个谪仙般的人儿,举手投足都在她的脑子里晃悠。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时而像流星明朗而狂放,时而却像暗夜深沉而神秘。那副绝世的容颜之下,到底还隐藏了些什么?

    如果她一步步靠近,一点点看清,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绡绡心神不宁,等夜晚天渐渐黑了,她趁容千寻睡着以后,悄悄地又溜出了绿曦园。

    寒琅已经在碧音水榭里等着她了。

    她行了个礼道:“寒大人,今日绡绡得见圣驾,有惊无险,还得多谢你的提醒。”

    原来,绡绡之所以能在楼湮祺面前对答如流,是因为寒琅早就事先通知过她,所以她做足了准备。

    她说完,还不等寒琅开口,又冷哼了一声道:“大人要我见过皇上以后就来跟你汇报情况,可你是东御府的都尉,皇宫里的事情还能瞒得过你?何必非要我再来多说一次?”

    寒琅略有些吃惊,他看得出绡绡的态度并不和善,疑惑道:“你怎么了?”

    绡绡的眼神更厉了,问:“大人知道皇上今天给我出了哪几道考题吗?”

    寒琅点头:“嗯。”

    绡绡说:“那……他还告诉我,归灵寺失火,烧死了人,你又知道吗?”

    寒琅皱眉头问:“你想说什么?”

    她道:“据说,死的人里面有一个叫江如瑟?”她顿了顿,“哼,我可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呢,那个死掉的江如瑟,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替死鬼。我在想,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在归灵寺纵火?又是谁这么好心,为了免除我的后患,不惜杀人放火?寒大人,你知不知道?”

    寒琅袖子一拂:“你是在说我吧?”

    绡绡看他气定神闲,不禁有点心寒:“大人,是不是你?”

    他道:“以前,你从来不问我。”

    绡绡急得跺脚:“到底是不是?”

    他轻轻一叹:“是,的确是我。”

    绡绡脚步一退:“你!你!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呢?你害人性命的时候,夜里不会做噩梦吗?你手染血腥的时候,就不怕被冤魂缠身吗?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一点愧疚的神色都没有吗?!”

    寒琅被绡绡指着鼻子骂,又气恼又难过,道:“瑟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绡绡还在气头上,脱口而出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难道我跟你一样,是个冷血无情的坏蛋?”

    寒琅的眼睛里顿时怒火熊熊,烧化了他瞳仁里的满川冰雪。

    “瑟瑟,我已经不是当年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任你指骂的寒琅了!如今没人再敢挑衅我,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

    “你……你放开我!再不放我咬你了!”绡绡说着,真的一口朝他的手背咬了去。

    寒琅气得把手一甩,绡绡退后两步,撞在栏杆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伸手去扶她:“瑟瑟……”

    她抬脚踢他:“离我远点!”

    寒琅顿时僵住,夜风幽冷,吹着他的发丝凌乱飞舞。

    绡绡揉着被撞疼的腰,说:“第一,以后不许再叫我瑟瑟。叫我绡绡!第二,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是为了保护我,可那些人命,她们死在你手里,却背负在我的身上,你要我怎么去面对?你难道要我背着一条一条的人命坦然地活下去?……大人,你这样的好心好意,绡绡受不起!如果你觉得,要生存在这皇宫里,就必须用这样的方式,那我告诉你,我跟你不一样,请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我的生死安危,都跟你没有关系!”

    “瑟……绡绡!”寒琅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千言万语,却竟然融化在她那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里。

    他几乎不敢相信:“你……你竟然哭了?”

    记忆中,江如瑟是从来不哭的。她那么凛冽乖张的一个人,怕冷,怕疼,也怕死,可就是不轻易掉眼泪。

    以前,他们犯错受罚,被关在黑暗的囚室里。寒琅那个时候年纪尚小,胆子也小,关着关着就哭了。江如瑟骂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这么没出息!”江如瑟没少骂过寒琅,要他端茶递水,背黑锅挨打,心情不好,还用恶作剧戏弄他,只图自己开心。寒琅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

    他从小就喜欢她。喜欢她那一身桀骜疏狂的气质,也喜欢她的刁钻刻薄。他总觉得她跟自己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他所向往的光芒。

    后来,渐渐地长大了,那份心意始终都在。但他也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也不在轰轰烈烈闯一番事业,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由。

    他只能低微地仰望着她,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一直不改嚣张的气焰,对他颐指气使,要他鞍前马后,还总是挑剔奚落。他越来越受不住,开始会反抗了,摔过她的梳子,砸过她的酒壶,还跟她打了几十个回合。打架的那次,她输得很惨,知道她输了的人都在笑她。她当众说了狠话,要跟寒琅老死不相往来。那次之后,他们很快就分开了。分开多年,再重逢,就是在这座皇宫里。

    她是新入宫来的采女,而他已是权力巅峰的东御府都尉,再不是当年在她面前低到尘埃里的少年了。

    在宫里,他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大凡是看见她,他的目光都会暗暗追随。他知道,无论过去多久,她都是他心头那朵带刺的玫瑰。他曾嗅过她的芬芳,那阵香味多年来一直盘绕在他心上。后来知道她疯了,关在冷宫,他不信,怎么也不信她是真的疯了,还试探过,但也没有结果。

    其实江如瑟装疯是为了摆脱锦仪司的掌控,她离她的十件功德遥遥无期,但她却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投入到后宫无休止的纷争暗涌里面,去博取一个陌生男人的欢心。所以她装疯,想为自己搭建一条逃生的后路。

    从来她要做的事情,他不能干涉、不能阻止。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守着,像眺望着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这一次,他也是想尽一己之力,为她免除后患,可是,她却说他做错了,口口声声指责他,好像忘了他和她都曾经杀人如麻。

    她竟然还为那些死去的人哭了。

    她的眼泪如珠似玉,他发呆地看着,心绪起伏,什么话也没说。她的肩膀一起一落,哭了好一会儿,最后转身跑开了。

    薄雾像透明的轻纱,温柔地缠在他身上。

    明月清辉,寂寞空庭。

    他想,他走这条路,忍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难,走到今时今日,莫不是为了她当年对他的冷漠和看轻。是她说过,如果不能出世,那就入世,一旦入世,就要做强者,绝不能庸碌软弱。

    他做到了。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而她呢?除了容貌声音以外,她几乎也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江如瑟了。

    从前的她是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令他可望而不可即;但现在的她,变作了涓涓细流,她的真实与温柔,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虽然她刚才打他骂他,还说出那么决绝的话,可是,看到那样的她,他竟还是觉得欢喜,心里面软软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他这样一想,反而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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