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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世烟火》第18章 一旗杆掠去,那一大片罂粟花就蔫了头

    春天一到,小牧童就觉得自己和那老牛每天都游荡在画中了:黄的油菜花、紫的苜蓿草、粉的桃花、白的梨花,还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苗在春风里,一忽儿齐刷刷地往东,一会儿齐刷刷地往西。江边的溪萝树抽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小牧童季小满常常在这春天画中和老牛游荡,忘了回家。

    但是,这个春天不一样了,季小满根本没有时间去田间做“画中游”,已经是光荣的“儿童团革命文宣队”队员的季小满,和他的小伙伴们到处打着腰鼓,接受着各种赞美。

    这一天,季小满和腰鼓队队员们刚从乡里参加一个大会打完腰鼓回来,那一天先生关中瑜在乡里要参加另外一个重要会议,因此,这群小大人是在木驼六的带领下,开开心心地往回走。平日里都走大道,但是今天有一个队员说上次他在附近的山头发现了一个雉鸡的巢,想去看看是否已经孵出小雉鸡来了。阿木一听,来了兴趣,心中盘算着能否抓只雉鸡回家给两个哺乳的女人补补身子,于是,就急匆匆地跟着这一批毛孩子往那个叫鸟鸣山的山头走去。

    木驼六不知道这座鸟鸣山是不是霞枫周边海拔最高的山,但是他知道鸟鸣山上有一个由祖先们世代辛勤“雕琢”出来的人间杰作,那就是层层叠叠的千年鸟鸣梯田。

    霞枫村以及周边的古村落自从宋代建村以来,由于耕地稀有,因此就不断地在附近山间开辟梯田。阿木听老人们讲过,千年前的鸟鸣山是群鸟的乐园,那里聚集了数不清的鸟儿,因此,就叫鸟鸣山。世代更迭,鸟粪赋予了这片大山肥沃的山地,因此,自霞枫和附近村庄建村以来,就有村民舍近求远,到鸟鸣山来开垦梯田。

    鸟鸣山西靠浙南大山,东临大海,每到初夏,太平洋水气便会聚在山的东坡,鸟鸣山刚好就是在这个水汽丰沛的地方。经历1000多年历朝历代的耕作,鸟鸣山的梯田已是人类在大地上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为寻野味,阿木曾多少次爬到过山顶,放眼望去,那随着山形顺坡逐级磊石而建的山地上,形如阶梯呈半月状,美丽而神奇。就是这一级一级由先人们鬼斧神工般雕凿而成的杰作工程,使霞枫和附近村庄的村民们世世代代在这大山里得以栖憩,繁衍生息。

    因为是山地,夏天引水种稻谷,秋末播种种麦子,一开春,麦苗便破土而出,四月间,山间桃红李白,油菜花摇曳,那麦苗儿也拔节日日高。但是,这一天,木驼六带着那一群儿童团团员们来到鸟鸣山的这一片山坳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层层叠叠的梯田上,本该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麦苗,而是在阳光下,一大片开着蝴蝶状艳丽的花朵在风中飘摇,熠熠炫目。展望那层层的梯田,就像铺上已经添了花的锦缎!

    “哇,好美啊!”儿童团员们不禁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了,有几个小姑娘发出了赞叹声!

    “原来还不信,还真有人又偷偷种乌烟(罂粟)了!”阿木不仅吃了一惊。

    阿木知道,楠枫江流域祖上并无人种植乌烟,听老人讲,这些和麦子一样秋末播种,来年麦收前后收获的乌烟,最早是在太平天国的时候,由台州传入东瓯的。虽然偏于一隅,民国时期,楠枫江历史上还是有过几次轰轰烈烈的除烟禁烟运动。但是由于战乱,楠枫流域的百姓生活窘困,由于罂粟制成鸦片后,利润奇高,因此,许多胆子大一点的又有几分田的农民开始偷偷小范围种植罂粟。各村的地主们看到乌烟(鸦片)可观的经济收入,就将自家在山坳里的许多粮田改种罂粟。

    解放前只有少数去过东瓯城里的楠枫乡乡民知道,当年东瓯城里烟馆盛行,规模大的烟馆叫“大土行”,土是烟土的土。东瓯城里有打锣桥口广东人经营的广仁昌,府前街福建人经营的泉春,本地人所开的坤记、苏吉昌,鼓楼下的慎顺,铁井栏的慎源等六家。这些“大土行”贩售的鸦片,名为大土,形若西瓜,其中最著名的叫“金花红”。每个重约两斤,价值银币二十元左右。

    还有一种规模小一点的烟馆,它从大土行那里购得正货,再开灯供吸食者享受,或卖到乡下,类似零售服务商。比如城区大南门的马元武,虞师里的王岩明,谢池巷的银翠,晏公殿巷的金翠,城西街的潘昆,水井佛前的伍老大,麻行僧街的凌子耀,东门外的公秤支,大同巷的阿有等等。

    孙中山建立民国,政府在全国禁烟,东瓯城的烟贩暂时收手了,市面上公开的贩售转入地下。但是,因为属于暴利行当,那些烟贩就使出浑身解数,勾结贪官污吏,私下售烟一直也没有决绝。

    那时候小小的东瓯城只有13万人口,却有“开灯”售毒的黑窝———“煎烟馆”十几处。虽然明令禁止,但是由于连年的内战和抗日,国民党政府的禁烟令在大山深处的霞枫及周边几个山高皇帝远的村庄只是一纸空文。比如阿木那个已成冤魂的大地主“老丈人”徐玄廊和现在挺风光的关家,都是雇人在山里种了大面积的罂粟,只是如今,阿木知道徐家的罂粟地早已分给农民种粮食了,这一大片的梯田中,是否有关家种的罂粟,那就不知道了。

    田里的乌烟长得很旺,差不多有小牧童那么高了,有的已结出花鼓槌状的小果,在春风下摇头晃脑。小牧童季小满对这些奇怪的果实心生好奇,想伸手去摘,被阿木厉声呵住:“碎细儿(毛头小孩)别乱动!”

    转了几个梯田,阿木发现乌烟一丘比一丘长得好,一丘比一丘长得旺。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正当他思忖着,山坳边转出几个戴着斗笠、腰间别着竹爿刀(专门用来劈细竹丝的刀)的农民来,他们见到阿木他们,先是吃了一惊,但发现是一个驼子带着一帮“碎细儿”,也就不再正眼瞧他们几眼,径直走向了乌烟田里,拿起刀,往已经还未完全成熟的果实上横向划上一刀,已经有白色的汁液冒了出来。

    小牧童季小满和他的腰鼓队小伙伴们看得晕乎乎的,而在一旁的木驼六却看得心里发毛。因为他知道,金子有多金贵,这东西就有多金贵,魔鬼有多可怕,这东西就有多可怕。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个因为这东西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比如他的金姨娘的娘家。

    楠枫江人把收割乌烟叫做“劈乌烟”,就是在乌烟成熟的时候,先在罂粟果实上横向割一刀,收集白色的罂粟汁液。等到再过半个月,再竖向割一刀。这样大概分几次“劈”,汁液流得差不多了,这乌烟也算收割完了。能种麦子的地儿就能种乌烟,秋末初冬种下去,来年春末初夏就能收割,地势高点的梯田天气冷,乌烟成熟得也早点,被称作为“立夏早”,而在地势低一点天气暖和一点的,成熟晚一些,大约是在芒种时节,就叫做“芒种迟”。这些是阿木所知道的,但是,阿木不知道乌烟与麦子最大的区别是在于种子。陈麦种子留个3、5年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乌烟种子留个50年没有问题,据说长的还可以留个三、四代人。

    阿木和小牧童们愣愣地看着那些戴斗笠、背竹爿刀的人,他们中有人认出了霞枫村的阿木,回头冷冷地对阿木说了一句:“不关你们事,你带这班碎细儿回乡转吧,回去别多嘴!”

    阿木也认出了他们是毗邻西北临县的石梁乡的乡民。阿木转身对着这半大的孩子们说:“回转走归(回家)吧!”

    着群半大的孩子才回头没走两步,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叫徐贤统的孩子说:“木叔,我知道他们种的这些是乌烟!昨天王队长才给我爹念了一篇上的文章,叫什么……通令?哦,对,说是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发布了禁毒通令,王队长跟我爹讲了,乌烟是毒品,贫下中农要积极铲除毒品,谁家铲乌烟有功,就给谁家奖励!”

    这个叫徐贤统的孩子今年14岁,刚高小毕业,也算是儿童团里有文化的人了,因为当过秀才的父亲多病,家里极穷,这次土改工作队下来,他们那家徒四壁的破屋就成了工作队的住处了,因此徐贤统每天能最及时最近距离地听到王大队长给他们宣传的党的新政策。

    说罢,徐贤统便拿着手里的红旗旗杆到了一丘种着乌烟的梯田里,将旗子一插,大声说道:“你们种的是毒品,我们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坚决铲除毒品!”说着,便拿起旗杆,往那垄罂粟花上掠过,一大片的罂粟花和半大的果实顿时被掠蔫了头。对方一见,顿时跳将过来,一巴掌将徐贤统拍倒在陇上。孩子们一见,小牧童季小满大叫一声:“打人啦!”带着孩子们挥舞着腰鼓鼓槌,冲进梯田,围住那打人的大人一通乱捶!

    阿木一见,一边回头对一个机灵的孩子说:“快,快回村叫人!”一边自己也冲进了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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