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宇。你打我电话？！”後乔刚陪着晟列去药房拿完药，就发现手机刚刚打来一通电话，于是按了回电。
“嗯。你能到公司来吗？”对面的人接地倒是挺快，没响几声就通了。
“你公司吗？！哦…可以啊。”後乔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同，只是心想着是否尚宇有了彻一的信息才来找他，便爽快地答应。
後乔所在的位置和尚宇的公司还有些距离，但不怎么远，十分钟的车程而已。送完晟列回了酒店，便转弯让司机去了尚宇的目的地。
“去山上转一下吧。”刚到他公司门口，就见他正好从楼里走出，他对着後乔示意了一下停在门口的车子，看样子早已经规划好了路线。
“嗯。”後乔点点头，原来对于某些人而言所谓的工作日是用来摆设的，大中午都可以跑到山上跟人谈事情。
一路上，不知道是空调没开呢，还是上山的温度在骤减，後乔感觉整个车厢都蔓延着冷冷地气息。尚宇基本上是全程一副怏怏不悦地态度，一句话都不说，让人生出些许不妙之感，看今天势必要面临他这强冬的冷袭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後乔耐不住这死气沉沉地氛围，还是问了。
“等到了山顶再讲吧，马上就到了。”果然尚宇连话的语气都显得淡漠，一时瞬间心生冰冻三尺之寒的切身之感，让後乔不禁悚然。
“你怎么了吗？不开心…”後乔一脸茫然地看着已人格切换的尚宇，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惹到了他，还是谁得罪了他。
尚宇漠然置之，只是侧颜瞟了一眼右车镜，那微微纤长的睫下黑眸，深泽般的宇宙里，看不到星光。後乔伸手调了下车上空调的温度，28摄氏度，怎么还是冷呢。
山间地树杈积着厚厚的雪，掩去了植物本有的颜色。吐出每一口气，都在嘴边化成白雾，散在空气里与那湿冷的雾气混淆一起。後乔抬头往着白茫茫的天，置身山下时还是晴空，到了山上却已经是烟雾缭绕了。
两人行走在这白雾之中，像是出入梦境里的人，若是跟远了，身前的人仿佛都会化成这烟云飘散在这白色的景象里，不复相见…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山顶谈话呢？”後乔跟上他的脚步，看着眼前一脸雾气的人，总是有种不安的气息。
“这里安静。”尚宇停了步伐，终于把目光放到了她脸上，平静回道。
“哦…尚宇，你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开心…”後乔眼前看到的人仿佛和上次见到的不同似得，这次怎么如此陌生。
“我刚得知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我很是意外，所以很难对你开心…”尚宇话里的冷漠带着些许无奈，好似这时的态度仿佛不是自己驱使一般。
“那…是什么事情啊？”後乔犹疑着，不明话里的意思。
“後乔，你是记得我的对吗？”尚宇话里的温度像是冷空气袭来，他盯着後乔的双眸，凛如霜雪。
“唔？…”後乔傻傻地看着他，思绪还沉浸在这云雾里，并没反应过来怎么答复。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假装自己失忆吗？”尚宇站在山顶的高台上审视着身下的人，严肃地模样带着更多的是不解。
“骗你？你为什么突然间这么讲…”後乔一愣，不知这‘欺骗’如何应答了。
“我看了你的医疗报告，上面说你记忆已经恢复了，你从第一次见我时就记得我的，可是为什么要装作不知呢？”尚宇的话不急不慢，就像是缓缓拨开糖心的外衣般，告诉她他知道了真相。
“我没有想要假装的…但，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哦——是昊霖，是他给你看的，对吗？！”後乔这会儿才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副恍然智商才上线的模样，嘴边不爽地嘀咕着：“我就知道他会用这个来治我？！”
“是，是他给我看的，可我想知道你装失忆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尚宇等她的解释。
“其实我并不是要故意装失忆的，可能我有些害怕吧…当看到你时，我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认出你来？”後乔回复着，她的欺骗源于对去的事的逃避。
“不确定？为什么不确定？认出我来就这么难么？！难道非要靠失忆，才能接近我吗？”尚宇觉得这个欺骗哪能这么简单。
“我并没有以失忆来接近你啊，我只是觉得如果你面对一个失忆的我，相比起来…心里不会有那么多过去的负担，同样我也会少些压力。”後乔的逃避心理让现在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起码尚宇的表情告诉了她他的不信。
“你觉得失忆可以让我们减少负担？！哈？这算什么逻辑？！”尚宇苦笑她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就如你隐瞒彻一的道理是一样啊。”後乔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见现在是吃苦果的时候了。
“呵——怎么可能一样？！隐瞒彻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记起他，因为他的存在你知道你曾经多少次想离开我吗？！”
“是，他的存在对你来说就像是你一直不想让我知晓的过去一样。即使过去我们都在那里，可是谁也不想去揭穿，最好是能视而不见，你想要逃避他，逃避过去我也同样啊…我不想跟你讲我记得你也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放置好过去能坦然地面对你，毕竟过去的污点不仅是你，是连我也想要逃避的。”
“的确，我是希望永远你都不要记得他，永远都不要想起我们曾经的污点…可是你确定失忆只是为了逃避过去的不好吗？从来没有想过通过靠近我寻找到彻一的半点影子吗？”
“你觉得我靠近你，是为了寻找他？”後乔意识到尚宇所介意的是源自这里。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的到来是用来回忆我的吗？”尚宇压在心底的疑惑坦白出来，虽然他有那么一刻希望着她的答案是为他而来，可惜，他却不敢信。
“所以你觉得我回后海的原因就是为了要找彻一…这就是你所认为的？”後乔身陷不解，她一时没get到尚宇为何有此怀疑，突然脑中一人晃过，“还是…这是昊霖讲的？！是他讲得对吧？他给你说的这些…”她猛地意识到尚宇的大变多是昊霖给自己奉上的杰作，一时为了糊弄昊霖的借口现在自己却被刷了一把。
“我很难不这么认为，毕竟彻一是你所忘记的人，你自然会对他更有兴趣，不然你也不会向我问及。若是你本来就只想着和我一起，那又何必非要把他的过去也统统要记起来呢？！”
“所以你信了昊霖的话，觉得我来后海的目的就是为了记起彻一？！”
“可是除却昊霖的话你还有什么理由…你自回来后海不是也就在一直找他吗？！”
“呵？尚宇，你竟然会相信昊霖的话？！”後乔顿觉身后已经被昊霖插了无数冷箭，一根根拔都嫌手累，“为何你会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就无需去回忆过去，你也是我通过回忆而记起的人，如果你否定了我记起彻一的权利，不是同样也否定了我记起你的意义吗？！”
“但你，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後乔哑口，她想要回答，可是却又吞了回去。
“你若真得是为了我，还不如花力气去假装自己从未知道这个世上曾有过彻一，这样岂不更容易吗？！”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起码这样我会好受些。”
“可尚宇…如果以前我从未渴望过要想起，那我从一开始也不会去尝试恢复任何记忆，我更加不愿要去记起来你？竟然我在三年里找到了我们的过去，自然也不会放弃那些我还未拼凑齐的回忆，你若真觉得我是为了找彻一而靠近你，那我真是枉费心意白跟你在一起这些时间了…我是忽视了彻一在你心中的抵触和芥蒂，可我终究不知他在你我之中究竟扮演了多么可恨的角色？对你而言可能太多的过去断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对我来说彻一他终究就是个拥有名字的影子…我不知道他是你心中何其重要的一个敌人，也不知道他在我心里终究起了多大波澜的过去？我甚至连他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哪个时期我都不能断定，那些所剩的印记对我而言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留念了，你可知道你让我放弃的不是彻一这个人——而是我完整的自己？！”
“可你知道你那些难能可贵的留念已是我心中永恒的刺了，彻一没了你不完整，可是彻一存在了，完整了，那我呢？你想好把我放哪了吗？！”
“…”後乔瞬间眼红，紧闭的嘴唇被死死咬着。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他，我也阻止不了你要找他的决心。我可以逼着自己去尊重你，去尝试相信你，可是我无法像你失忆那般去平静地看待这根刺，也很难理性的去衡量他将会在你心中所到达的位置。就算我再多不愿，你始终还是会按自己的心意，就像当初那样，无论我再如何阻止你和他一起，你最后还是会去找他，哪怕知道这样做我会伤心，你仍然义无反顾奔向他的那里…”尚宇的选择看来是被迫，他何时在这感情里失了权杖，失了那自信爱她的心。
“尚宇，你真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必然的结局？哪怕我现在和你一起，只要他出现我也会舍你而奔向他那里是吗？”
“是。就算是昊霖，他也一样束手无策。”
“看来你早就认定了…认定彻一将是你们最大的心头刺，可我想问你，尚宇，就算我放弃去找他，也放弃去记起他，难道他就不再是你心中扎进的那根刺了吗？”後乔的一句反问，让两人站在天平两端，这感情原本就是不平等的，一开始就各有心结，隐去了他还在那里。
“…”尚宇一时无言，他纠结着，好似无法去反驳彻一的存在终究是始于後乔，还是源于自己。
“他存在与否终究改变不了在你心里早已下定的结论。不管我真的是否知道有他，可对你而言他如铁的巨石驻扎在我们之间，只要你动摇了对我的本心，任何人都能利用这根刺弄得你浑身是伤，无论我爱不爱你，只要这根刺扎在你的心中，我们的感情始终都会消弭殆尽。”後乔终是被迫看到这天了，她苦苦寻求的爱，终究是无果的，因为它是那般脆弱，在这里被消耗着，被撕扯着，断裂的交织逐渐化成了丝絮。
“呵？看来这三年…你还真是遇到了一个好哥哥，他很清楚我心里的这根刺，也很是了解我们心中的嫌隙。索性都会拿着这根刺来消遣我了。”尚宇嗤笑自己，以为不被左右，可还是轻易被一招揭开了旧伤，怂恿了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惑心。
“他消遣的人不是你，是我罢了。挑拨离间的把戏，最适合他不过了。”
“昊霖他很了解我们过往，不仅懂你，也很懂我。我看得出他很是在意你…”尚宇将目光落回後乔身上，看她的反应。
“昊霖是帮助我回忆的人，我回忆起多少他就知道多少，能完全把你记起也少不了他的协助…他在意我，也一样在意我和你的过去，回来后海，对他而言是最大赌注。”後乔如实说着昊霖，对她来讲昊霖和尚宇一样，各自下着一盘棋。
“赌注？他的赌注看来比我还大了。他对我，想必就如我对彻一那般一样吧？”尚宇说得对，昊霖的敌视从一开始他就感同身受了。
“是。彻一对你而言是心头刺，而你对昊霖来说则是定时炸弹。”後乔苦笑用了可能最为贴切的形容来描述他们那相同的心理状态。
“呵？！”尚宇冷笑，好似顿然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一个得不到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讽刺，“我是这么威胁着他吗？”
“你不是已经尝试到了吗？你怎么看待彻一，他就如何来看待你。”後乔回道。
“哈？那对他而言，岂不是有万分的不甘了？”尚宇看着昊霖所处的位置，好似将是更难解的难题。
“可能有吧，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抉择，就算不甘也没得退路。”後乔回答的决然。
“他的抉择？他决定放开你？怎么可能？！”尚宇意外，这决定竟是昊霖的选择，这套路怎么懂？
“他是我哥哥，放不放开由不得他自己？”
“呵？！我倒是傻了，竟然由不得自己他又何苦这么紧追不舍的？难怪你要逃避他，回来后海这里，也是为了撇清和他的种种瓜葛吗？”
“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更谈不上亲情，最多也是源自好感，可好感在这样的关系里，总是不长久的。生米下锅更容易被人釜底抽薪，逃避是在所难免的。”
“哈？难以想象…难怪他会如此不甘，毫无顾虑地感情看来在你们的关系里注定是不可能了？
“是不是觉得挺可笑？在现代社会里竟然还有这种版本…”
“只能说挺可怜的…可是我想问你，後乔，你喜欢过他吗？”
“嗯，喜欢过。曾有一刹那还以为这便就是长久了，可惜，喜欢总是短暂的…”
“看来，我们终究太脆弱了，总是经受不起蹉跎…”尚宇回道。他未陪她的三年，他以为她会因为没有记忆而过得快乐，可现在看来，比记忆里还要周折。
“尚宇，是时候该放手了…”後乔的话没了挣扎，听得格外沉稳，看来是面对了。
“放手，都痛了多少次了。”尚宇叹道，谈到此总是像极了诀别，“後乔，也许你说得对喜欢的未必非要得到。”尚宇此时才真的明白喜欢的真实用法吧。
“尚宇，你有否想过…我们真的需要彼此吗？”
对啊，也许…我们早就不需要彼此了。三年前该做的了断，拖到了今日。这话尚宇放在心中没有答，他不想回答是不想承认他们早就失去了曾经的那份纯粹的感情，剩下的只是这交错复杂的贪念牵绕着彼此总是不能释怀罢了。
也许当初遇到他时，觉得像是寻到了可以依靠的树，而回来再见时自己不再是那不谙世事的幼苗，毕竟我们都已长大，成就了辽原长成了森林，而放不下的只是那份追不回的初心。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