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兰的话音刚落，十七爷的脸色瞬间大变，身子微微一晃，幸好及时扶住了身边的扬羽才算是站稳了脚。他似乎也很纠结自己的情绪变化，生生又将头扭到一侧，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边的玉兰先是吃惊，随即神色不明地低下头，似是有点不信道，“怎，怎么可能？她不是素来厉害的很嘛……”
倒是百合哽咽着打断了她的话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没见到兰姐晕倒过好几次吗？她背着我们偷偷吐血你也不是不知道！”
玉兰轻咬了咬唇，没有再出声，唯有十指使劲绞在了一起。
林非同神色复杂地望向二月兰，今天的她没有像往常带着妆容，清清楚楚地将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脸色中的确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没有涂抹唇脂的双唇泛着青紫，看上去绝对不能和健康两个字联系起来。
伍连德脸色凝重地看着她，“你先不要放弃，万一……”
二月兰微微皱了一下眉，捂住了腹部，似是在强忍着痛楚，嘴角却朝上扬起，“伍医生，没关系的，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其实，我已经多活了十年呢。”
听到最后这句话，十七爷蓦的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惊愕，双脚不由自主地挪动上前，急不可待地追问道，“你说多活了十年，这是什么意思？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所以你才失约？！”
二月兰调节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右手还是紧紧摁着腹部，想说什么，身子一软却毫无预兆地瘫倒下来。
十七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她，曾经熟悉的身体入怀瞬间，他不禁心里一颤，双手不由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不许死！你还没回答我的话，绝对不能死。”他似是发着狠地低喊着，早已没了往常玩世不恭的神情。
二月兰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对不起，阿穆……”
十七爷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双眼瞳孔猛的一缩，“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我是想等你的。可是……我不能等了。”二月兰闭了闭眼，仿佛在竭力拼凑之前那些可怖的回忆，“你还记得红豆吗？”
十七爷似乎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一个人，“红豆？是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二月兰沉默了几秒，“在你来找我前的一星期，她将我从飞驰的马车上推了下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半边脸正好砸在了石子地上……”说到这里，她伸手轻抚了上了自己狰狞的脸，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如你所见，我的脸全毁了……这样的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吗？还能吗！”
“怎么不能！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就是因为这个你不告而别，你，你怎么能这样！”十七爷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咬牙切齿道，“还有红豆这个白眼狼，爷一定将她找出来扒皮抽骨！”
二月兰秀丽的眉眼之间雾霭着一层怅然之色，“是我，我竟没发现她一直暗暗倾慕你，正好驾车的强子到我这里来求娶，我便答应了。也难怪她对我心中生恨，出手报复。凡有果，必有因。我不怪她，只怪自己没这福气。”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眼带泪意“只是，有时我也忍不住在想，若是你再早一些接我走，会不会结果有所不同呢？”
十七爷的视线有些发直，那双漂亮的双目中竟蕴了点点泪光，“我只是答应了同窗的邀约，所以到他的家乡游玩了多日。只是要你再等一下，只是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呢？我，我一直都在怪罪你没等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十七爷，您也别难过了，这女人若真是心里有你，也不会换个地方继续做个伎子了吧——哎呦！”原先的随从里有人不甘地叫道，但很快就被一记肘击打得住了嘴。
离他最近的林非同收回了手，揉了揉自己的肘部，和身边的扬羽对视了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十七爷回过头，对林非同点了点头，显然是感谢她的出手。
但二月兰已经听在耳内，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自己的嘴，还是拦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些许还溅在了十七爷的手上。
十七爷丝毫没有在意，而是紧张万分地大喊着，“伍医生，救命！你快来看看啊！”
百合更是哭得大声，“兰姐也是为了我们才重新做这一行的。要不是她，我们早被折磨死了，是她教会我们琴棋诗画，才得以让我们卖艺不卖身。在我心里，兰姐比谁都要干净！”
伍连德上前检查后摇了摇头，“这病起码有五年时间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林非同心里微叹，或许之前的奇迹就是为了再看曾经的爱人最后一面吧。
二月兰缓缓伸出手，轻抚过十七爷的脸，“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那么一走了之。可是，我宁愿要你永远恨我，也不愿意你嫌弃我。”
“我怎会嫌弃你，”十七爷哽咽着握住了她渐渐冰冷的手，“你可真傻！”
一旁的玉兰转了转眼珠，开口相劝道，“有十七爷这样记挂着，姐姐也算是走的安心了。十七爷也别太自责了，错不在你，是姐姐没福气——”
“他怎么没错了？他明明知道有个女人一直等着他，却因为自己的自私，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以为时间充分的很，什么都来得及，于是，再等我一下，再给我一点时间，这样瞬间合理化自己所有自私的行径。但是却忘记了人生有无常两字，有时一个意外，就注定了两人此生缘分的深浅。”林非同双目平静地盯着十七爷，“爱你的人也许愿意等，但老天爷未必愿意等你。”
十七爷颤抖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起身抱着二月兰缓缓就往楼下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仿佛正在渐渐步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百合抹着眼泪，“兰姐真是傻，若那时不离开，十七爷也不会嫌弃她的。”
林非同却不以为然，也许开始不会嫌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明亮的珍珠也会成为鱼眼，更何况是个毁了容的女人。深厚的感情也会消耗殆尽，倒不如现在，他一定能记住她一辈子。
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旦牺牲了自己，注定会在阳光下化为泡沫，但若是杀死王子，再也感受不到爱，那么，活着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二月兰来说亦是。
玉兰之前被林非同抢白了一顿，趁着大家不注意迅速推开了房门钻了进去，不料几秒后却发出一声惊叫，“人呢！”
林非同下意识地冲了进去，径直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原来躺着茉莉的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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