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冉的理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击得溃不成军，上官珒的俊脸就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闭眼时睫毛下落的弯弧。佟冉感觉自己的眼前都像是有星星在闪，她下意识想躲，遂用力地去推他。
上官珒没提防，这一下，还真被她推开了。
因为用力太大，佟冉惯性后退，只听“啪”的一声，刚才被她“抢救”回来的观星仪器再次被她撞倒，而且这次，是真倒了。
“啊！”佟冉一声哀嚎。
她还未来得及从上官珒吻她的恐惧里回神，紧接着又陷入了自己撞坏昂贵仪器的恐惧里。这什么生日啊，简直一波三折！
“怎么办？怎么办？”佟冉忙俯身去将仪器扶起来，但镜头已经碎了，她急得快哭出来，本能地转头以眼神去求助上官珒，却发现他正在微笑。
“阿冉，你现在只剩下一个愿望了。”
佟冉崩溃，她抿紧了唇，心想，明明他的吻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凭什么要让她的愿望来背锅。
可是，她说不出那个“吻”字，连想都不敢想。
两人出来的时候，上官珒给朋友拨了个电话，那朋友大约是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佟冉只听到他说：“买个新的替上，账记我……”
佟冉犯了错，羞愧又难为情，只敢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可心里又隐约不甘，那可是她的初吻，她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啊！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消失在了这万顷星河下。
上官珒打完电话，回头看她，她低着头，表情委屈，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车吧。”上官珒替她拉开车门。
她看也不看他就坐进车里。
两人一路没有交谈，她全程扭着头，像是窗外有什么挪不开眼的风景似的。到了家，佟冉先推门下车。
上官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明显有气，走路步子大的像要赶着去砍人。到了门廊下，她冷不丁地停住脚步，他一个没留神，险些撞到她。
“怎么？”上官珒看着她。
她提起一口气，又生生咽回去，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上官珒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可他明白，此时是万万不能笑出来的，若是笑出来，她必定会觉得他刚才吻她只是一个玩笑，会觉得他轻浮。
“想说什么？”上官珒耐心地问。
“我……难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佟冉瞪着他。
上官珒耸耸肩，知道她是指着他道歉然后两人一笑泯“吻”仇呢，可他偏不。
“没有？”佟冉声调提了一个度。
他再次耸耸肩。
佟冉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气急败坏地折回来，立定在刚才的位置，昂头看着他：“上官珒！”
上官珒无声地点点头。
“人在黑夜里，容易冲动，容易失控，对吧？”她自顾自，摆出一副端正的说教表情，“还有，人的情绪，容易受环境、受气氛、受美景的刺激，对吧？”
他大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也不出声，就淡淡地站着，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刚才……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情，只是因为环境使然，一时冲动的产物，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放在心上，我们都忘了，好吧？”
“我……”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扬手拍拍他的肩膀，“谢谢替我过生日，早点休息。”
说完，人逃似的逃进屋，直奔楼上。
上官珒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
佟冉说得简单，但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豁达，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满脑子都是“上官珒为什么要亲我”，这个问题像字幕一样循环播放了百来遍，答案却始终不得而知。
第二天一早，佟冉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她不想遇到上官珒，便洗漱好了躲在房间里，直到听见楼下院子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她才下楼。
老太太拨了内线电话过来，让她去吃早餐，她匆匆过去，一进门，看到上官珒端坐在餐桌前，正往一个空杯里倒牛奶。
咦，他不是走了吗？
佟冉看到他的脸，就想到昨晚那个吻，她莫名又局促起来。
“小冉，怎么不进来？”老太太见她愣在门口，冲她招手。
“来了，奶奶。”
佟冉走到上官珒身边，拉凳子坐下，上官珒顺势把手边刚满上的牛奶杯推到她面前，好像就等着她来似的。
“谢谢。”她轻声说。
“不客气。”
佟冉抿了口牛奶，悄悄斜眸去看他，他低着头拨弄着盘子里的小番茄，完全坦然自若的样子。
真讨厌。
她忍了几秒，实在没忍住：“你不是走了吗？”
“嗯？”
“我看到你的车子开走了。”
“费海开走的。”
佟冉撇了撇嘴，这个小细节恰巧被他收进眼底。
“怎么？不想见我？”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显的口是心非。
上官珒笑了笑。
“那你怎么不等我就先来了奶奶这里呢？”佟冉又问。
“因为感觉你不想见我。”
“……”
这人猜心一猜一个准，真可怕。
吃完早餐，上官珒先起身，平时佟冉都是和他一起出门的，但今天，她赖在老太太身边，不愿动。上官珒示意她走，她摇摇头：“你先走吧，我再陪奶奶待会儿。”
上官珒没勉强，爽快地先走了。
佟冉等他出了门，赶忙去窗口盯梢，直到亲眼看着他上车离开了，才放心。
“小冉，你们吵架了？”老太太问。
“没有，没吵架。”
“别骗奶奶，今早老四一个人过来，我瞅着就不对劲，果然，过了会儿，眼巴巴求着我让我打电话叫你过来一起吃早餐，这心虚的模样，肯定是他欺负你了，不然，他为什么不敢自己叫你？”
“真没有，奶奶，我就是起晚了。”佟冉不想让老太太瞎担心。
“真的？”
“嗯。”
“那就好。反正，不管怎样你都担待着点，老四没谈过恋爱，没有经验，可能不够浪漫不够贴心，你以后慢慢调教，会好的。”
“奶奶，你确定他没谈过恋爱？”
昨晚那句“万顷星河赠予你”，一听就是殿堂级的撩妹高手，也不知道带着多少莺莺燕燕升级打怪，才能修炼出这张口即来的本事。
没谈过恋爱？
她不太信。
“小冉，其他我不敢保证，但老四的感情我最清楚，奶奶可以以人品向你保证，他绝对没有谈过恋爱。以前太胖，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后来减了肥专心拼事业，又没了他看得上的女孩子，唉，你都不知道我多愁呢，幸好，你出现了。”
“奶奶，真的吗？”
“当然！”
佟冉心里一个“咯噔”，那昨晚，岂不也是他的初吻？
--?--
佟冉从老太太那儿离开，就直接去了云和剧院。昨天与卞廷川当众闹得那一出，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谎言说穿了也好，说穿了，她就不用怕什么时候会露馅了。
今日上午，有卞廷川的戏，他已经很多天没在剧院唱戏了，久别之后再开嗓，吸引了不少剧迷前来。
沈素玲见票卖得好，很开心，她说前院的观众席，已经很久没有坐得这么满过了，看来，还是卞廷川的魅力大。
可不，卞廷川一直都是云和剧院的台柱，被称为是叶鸣阑与卞应宗的接班人。
佟冉也很久没看师兄唱戏了，她原本该去看看的，但转念想到卞廷川这几日对她的言行实在伤人，无论如何，她都迈不出那一步。
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被扎心了，也会疼。
沈素玲正好要打扫卫生，佟冉就留在了后院陪她一起。没一会儿，尚小眉从前院回来，脸色怪异。
“怎么啦？”沈素玲问。
“我找师傅。”
“出什么事儿了？”
“师兄唱戏的时候好几次走板又冒调，观众不满意，有人闹起来了，说要退票。”尚小眉说着，匆匆去敲卞应宗的门。
没一会儿，卞应宗闻讯跑出来，往前院赶。
佟冉和沈素玲也跟着去了，吵着要退票的是个年过花甲的长者，卞应宗认得他，他是对面小区的退休老师，云和剧院的常客，也算是资深的京剧爱好者。
“陈老师。抱歉抱歉，犬儿最近状态不好，没有给你们最佳的观戏体验，实在抱歉。”卞应宗上去先致歉，把人的怒火平息了一半。
“卞老板，我们也不是差这几个钱，但这‘虞姬’今天也太不对劲了，一会儿将调门唱得比伴奏乐器的调门高，一会儿将‘板’、‘眼’唱错，怎么的？欺负我们听不懂还是不拿我们当回事儿啊？”
“是是是，是犬儿不对。各位消消气，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卞应宗一边道歉，一边扭头去寻卞廷川。
卞廷川一个人坐在戏台上，垂着脑袋，头上的如意冠微斜着，显得他整个人气韵特别差。
“廷川你过来！”卞应宗大喝了一声。
卞廷川闻言，起身踱步过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卞应宗毫不留情地责问道：“这曲《霸王别姬》原是你最擅长的，为什么今天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卞廷川不吱声。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京剧是一门表演艺术，当你站上戏台，无论这场戏你唱过多少回，依然要对它存有敬畏心，作为一个京剧演员，要对自己的每一场戏负责任！戏责自负！戏责自负！你懂吗？”卞应宗情绪激动。
沈素玲适时从后推了卞廷川一把，卞廷川立马鞠躬给现场的观众们赔不是：“对不起大家，我今日状态太差，这曲《霸王别姬》没有让大家满意，我很抱歉。今后我一定吸取今日教训，再不犯这样的错误。”
卞应宗也弯腰鞠躬：“各位，请各位谅解，今日的门票，全额退给大家。今后，云和剧院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还请各位一定要继续支持云和，支持国粹。”
陈老师为首的几位长者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们见卞应宗态度如此诚恳，都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
“票就不退了，希望卞老板今天讲得这番话云和剧院的演员们都能听进去。”陈老师望了卞廷川一眼，“我们都是真的喜欢京剧，才一次一次跑来看戏。如今京剧发展什么形势，你们唱的比我们看的更明白，形势如此困难的时候，若是你们京剧人还要自毁招牌，那京剧还怎么传承，我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还有国粹可赏？还能有戏可听？”
现场一片沉默。
佟冉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时喘不过气。她悄悄去看卞廷川，卞廷川低着头，脸上的浓妆盖住了他的神色，眼底的情绪更是晦暗不明。
忽然，他抬起头，也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遇。
卞廷川的眼神冷而厉，丝毫不见往日温和。他很快挪开了目光，可那一瞬间的对视，却让佟冉觉得害怕。
他变了。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改变，短短几日，快而仓促。
卞应宗好言好语地将观众一个个送走，等云和剧院只剩下自己人之后，卞应宗怒瞪向卞廷川，对他说：“去卸妆，卸了妆，去书房！”
卞廷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听到没有！”卞应宗提高了声量。
沈素玲忙挽住卞廷川的胳膊，将他往化妆间的方向拉，卞廷川不大情愿，但他也知道，此时若是继续对抗，矛盾会不可收拾。
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与父亲对峙。
卞廷川走了，一群人也散了，苏瑶不放心地跟去了化妆间，只留下佟冉和尚小眉还站在原地。
“师兄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尚小眉蹙眉道。
“怎么？”佟冉问。
尚小眉四下看了看，大概是怕苏瑶又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撕她多话吧，她有点犹豫。
“小眉，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不会乱说的。”
“好，你可千万别乱说啊。你不在云和剧院住你不知道。”尚小眉凑到佟冉耳边，“师兄最近和那个穿旗袍的富婆姜悦走得特别近，这几天，他天天坐着姜悦的车外出，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剧院里已经有风言风语在传了。”
“传什么？”
“说师兄，被那女人包/养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