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说话点到即止，你却能够参悟透彻，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崔长陵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冷不丁夸赞出这样一句。
王羡叫莫名的夸了一句，有些不大好意思，反手挠了挠头：“跟着夫子，要是太蠢笨，会讨嫌的。”
“讨嫌不至于，只要你有心上进，我总能调理好了，不过——”他拖长了音，“你总对廷尉府这件事情避而不提，确实叫我心下不满。”
王羡感到捏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下，险些掐疼了自己。
她表现的还是有些明显了。
到底年纪小，经历的太少，仗着有些小聪明，和崔长陵不会想太多，瞒天过海。可是廷尉府这件事，崔长陵是一定会追问的……
“我倒不是避而不提……”他都问了，再打岔，就更没法子圆过去，王羡硬着头皮回他，“四兄和六兄来时，我还说起了这件事。只是夫子知道的，我六兄是不管事儿的性子，是以同四兄说的就多些。”
他哦了一嗓子：“你六兄不同意？”
“也不是说不同意，能进廷尉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她犹豫了下，“可我毕竟年纪小，涉世未深，廷尉府是个极重要的地方，经手的案子都是十分要紧的，一点纰漏也不能出，出了就是大错，只怕不是我能够收场的。”
“所以你怕了？还是你四兄怕了？”崔长陵显然是不信，王逸之不是个怕事端的人，眼前的这个王宪之，怎么看也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别说你身后有王家在，便只有我一个，也没有你收不了场的时候。”
“夫子一定要让我进廷尉府吗？”她眨巴着眼睛反问回去，“夫子送了那么多的书来给我，又一直在追问我的态度，叫学生觉得，这事儿是夫子一定要做的了。”
一开始的时候，崔长陵也没想过一定要送她到廷尉府去，只是听她说起经史子集虽算不上一窍不通，却都是只知皮毛，要是从现在再开始教这些，他也太为难自己。况且中书门下那样的地方，待着的人个个是人精，真把她放进去，还不叫人生吞活剥了，而他虽是尚书令，总不好手伸的那样长，什么都管，什么都问。
如此相比之下，廷尉府就成了难得的好去处。
他曾掌管廷尉府数年，如今的廷尉卿，还是当年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说话办事也方便些，真要照顾她，也好插这个嘴。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设想，要是她自己不情愿去，或是有别的想进的衙门，他衡量之下，若觉得可行，自然也会成全她。
偏偏那日她又说，这个事情还未曾考虑过，他便有些想替她拿主意，尤其是她的态度……
念及此，崔长陵哂笑了回：“我要说是一定要做的呢？要是我非叫你进廷尉府，你又怎么说？”
她没想过他会这么干脆的应她，而且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廷尉府呢？
她从前很羡慕，也很憧憬，可现在大了，真的事到临头了，她还是知道怕的。
阿耶怕皇帝陛下同王家秋后算账，她仔细想一想，又怎么会不怕呢？
王羡有些小心翼翼的：“夫子，要是我做错了事，陛下要问罪，你也会替我担着吗？”
崔长陵一怔，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沉默了须臾：“要看你犯什么错。陛下是明君，有你的出身摆在这里，寻常错处，他不会抓着你不放。要是大错……所谓大是大非，本也是人心权衡罢了，我若觉得你没错，自然替你在陛下面前分辨担待。”
他嗓音不算高，但很有震慑力。
王羡听的心尖都在打颤，这样瞒天过海的骗了他，他怎么会觉得她没错呢？
真等到被人揭穿了，第一个叫人打脸的，可是他。
掏心掏肺的教了个学生，又一路保着送进了廷尉府，到头来丰神俊逸的小郎君摇身一变，成了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崔不问才高八斗，却识人不明，分明住在一个府邸中，却不辩她的女儿身。
王羡觉得可怕，再不敢细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如今是骑虎难下。
她又担心给家里惹麻烦，又害怕崔长陵将来厌恶她，脸上表情都是纠结的：“我怕只怕，做错了事情不自知，到头来白费了夫子一番调教我的苦心，还连累夫子跟着我叫人说短长。”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他拧起眉毛看过去，“我记得你昨日就说过，怕将来拖累我，万一不成才，人家说起来，要说我崔不问不会教导弟子，今天又说起这个——宪之，我并不认为，你会是个这样怯懦的人，凡事还未曾开头，你却先怕了吗？”
“我……”她渐次低下头，心下茫然，更多的还是惶恐。
她从不是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决定了，就一定会做，就像是那日她一定要入尚书令府一样。
她能够毅然的告诉大兄，倘或阻挠她，势必不罢休，却未曾想过这之后的种种。
说到底是自己的想法太过侥幸，没算到崔长陵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了她这个弟子后，像是要把所有最好的都安排给她。
他盛情切切，却愈发让她心下难安。
欺骗了他在先的，怎么敢坦然的接受他的馈赠和宠爱。
“我若没有夫子，自然不怕天下人耻笑。我出身名门，即便一辈子做个浪荡纨绔，在外行走，人家看在太原王氏的面子上，也要敬称我一声小郎君。”
她说着突然笑了，反手指自己身上长衫：“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人家说同人相交，先敬门户，倘若门户不知，便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上一回见识过，竟果真是这样的。”
他不解，也对此不满，眼底沉了沉：“怎么说？”
于是她才将那日尚书令府外，不知哪里来的无礼小子一番举动说与他听：“说起来，郗三郎君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人……”她看崔长陵面色越发不好看，只当他心里对郗衍之有些不满意，便不敢再多说，“所以夫子看，我若孑然一身，哪里还需要顾虑别人呢？”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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