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难过，可不死心，扬声又叫：“夫子……”
“知道了。”
崔长陵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然后她听见了一阵响动，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没多大会儿，就先看见了他隐红灰的长衫下摆。
王羡抬头，见他目光灼灼正落在自己身上，没有来怕了一阵，往后退了又退。
崔长陵正好从车上踩着脚踏步下来，见她一个劲儿往后退，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唇角，长臂一捞，钳在她胳膊上：“退什么？刚才不是理直气壮，说我成何体统，现在见了我，想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挣了两下，没挣出来，干巴巴的陪笑脸，“夫子想的也太多，学生怎么敢这样跟您说话呢？”
“敢不敢的，你也说出口了。”崔长陵白她一眼，才慢慢地松开了手，“说吧，想跟我说什么，才出了建康城，就闹着叫停车，真是一刻的安生也没有吗？”
这是嫌她太闹了？
王羡一撇嘴：“我在车上想了好大会儿，觉得夫子先前说的话，有失偏颇。”
“恩？”他觉得头疼，实在没见过比她还难应付调教的人，“什么话？”
“夫子先前说我自私，说我不为旁人着想，我仔细想了，这话不对，而我认错认的太草率，实则是因夫子生气了，我不愿惹您大动肝火，这才匆忙认了错！这样的小性子和所谓的为所欲为，固然今后要慢慢改掉，可夫子要以此来说我自私，我是不认的。”她好像又不怕了，下巴高高的挑起着，目光毫不退缩的迎上了崔长陵的探究。
崔长陵揉着脑袋想了半晌，一声浅笑自他唇角溢了出来：“你就想了这个？”
他仿佛觉得此时不该发笑，又板起脸来：“那我倒是想听听，我如何说错了你，你又是如何不认的。”
“夫子见过我与旁人相处时的模样吗？知道我在家中时对待亲眷也好，下人也罢，是个什么脾性吗？”
崔长陵说不知。他也的确是不知的，才认识她多久，连这个人什么样的性子，他都还没摸的十分透彻，又从哪里知道她问的这些。
她却更得意了：“所以我说夫子有失偏颇，你只从这一件事，就论断我自私，这是我的错吗？”
“那你的意思，这是我的错？”
“夫子师从温夫子，年幼离家，虽出生高门，却并没养得高门中的坏毛病。”王羡站的很直，说话时候也是不卑不亢，“我承认，这是陋习，也是家中骄纵惯出来的，可难道这是我一人如此吗？夫子家中也有弟妹，夫子的弟妹，难道个个都似夫子这样吗？”
她一面说，一面又想青衿她们同她说的那番话，便把荀嬿也拉了出来：“早几年荀夫人在人家郗家宴上，同郗氏女郎闹的没脸，她多大的人，同个十几的孩子置气，这又是怎么说？难道也是自私，也是不考虑旁人感受？”
实际上她所说的这一切，于崔长陵而言，都是巧言诡辩而已。
这样的小性子，在他眼中看来，便就是自私。
为一己私欲，给他人徒增困扰和麻烦，怎么不是自私？
可他也不否认，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天下不是她一人如此，凡生于簪缨世族，长于高门大户的孩子们，多少都带着些这个底儿，更有甚者，行为怪诞，性情乖张，都太常见。
然则最令崔长陵感到意外和兴奋的，是她敢这样直言不讳，说她不肯认错，她也不算做错。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好些时候，他说他们做错了，那些人……崔长陵心下冷笑，那些人哪里还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不过一味附和他，显得那样虚伪可耻。
“你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崔长陵刻意黑着脸，存了试探的心意追问她，“夫子有所教，你却不知改，反倒与我巧言诡辩，真正可恶！”
王羡浑身一抖，说不怕是假的，可她生来带着七分倔强，不是她做错的，她打死也不会认，哪怕这个人是崔长陵，也没法子叫她低下头。
她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死命的掐着，好像这样就能叫她底气更足：“我不是不改，可夫子说错了的地方，我也一定要说清楚！夫子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认不认，和改不改，根本是两码事。”
王羡这样讲，反倒把崔长陵说愣了。
饶是他见多识广，学富五车，也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道理。
“你既然都不认错，又如何会改？你不觉得这是你的错，难道以后会真心改过？”他眼中有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你打量为师是好蒙的？”
“谁蒙你了。”她嘟囔了声，“我不认的，是夫子说我自私，我说夫子说错的，也是这一条。你不公正，单一而论，定我性情为人，我不服。可我自己知道，这样的小性子不改使，尤其将来在外行走，更该收敛改过，所以自然会改。这怎么不是两码事？怎么是我蒙人了？”
他同她理论起来，竟感到吃力，或许是心里没了生气的意思，同她提不起那口气了，便觉得她说什么，都由着她去也无妨。
崔长陵盯着她看了好久：“你这么大会儿，就想了这个？也就为这个，憋屈了这一路？”
“是。”她斩钉截铁的应答，“夫子觉得我不该憋屈吗？我从来就不是个自私的人，在府中时，夫子突然变脸，把我吓坏了，我才迷迷瞪瞪认了错，倒像是认了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样，我当然憋屈了。”
真是个孩子脾气，能为了一句话欢天喜地，也能为了一件事生闷气感到委屈。
崔长陵无奈的摇头：“那你现在同我说清楚了，还想做什么？”
“啊？”
“你找我说清楚，不会没想过，说清楚了之后，要干什么吧？”他一时感到头大，觉得她伶俐，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表现的这样迷瞪了，连自己想做什么都还没弄清楚……
可崔长陵的念头都没转完，王羡已经摇了头：“我只是想说清楚，没想干别的，”她抬眼偷看他，“夫子不会以为，我还想叫夫子与我赔礼道歉吧？”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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