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但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所以没法子同你解释。”崔长陵耐着性子，生怕她真的小性子上来，死活都不肯去王家似的，“算我说错了话成不成？你跟我一块儿去，就按我说的这么办，什么时候我叫住你了，你就不用再纠缠了。”
他交代起来很顺口，倒像是崔净瑛已然答应了一样。
崔净瑛回过头去看他：“我答应你了吗？”
崔长陵扶额：“从前在我面前夸海口，说什么只要三兄需要，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他拖长了音调打量崔净瑛，“这都不是你说的了？”
话是她说的，但是……
“好吧，我说过的话就得算数，帮你就帮你了。”她说的理直气壮，像是刚才任性闹人的不是她，“不过三兄，人家要是觉得我纠缠任性呢？你回头可别一转脸骂我不懂事，我全是为了帮你的。”
其实小姑娘家撒娇纠缠，无外乎那些手段，崔长陵从前真切的感受过，大概也猜得到崔净瑛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不过她到底在外人面前，同在他们面前，多少还是会收敛些，就是不会十分收敛就对了，更不要说，今次还有了他提前的授意。
他动了动嘴角，其实有心说几句，叫她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但只怕这话说出了口，她又要吊脸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有他的盘算，按照他所想，她今天一定见不着王家这位十一娘才对。
他登门去，“王宪之”总要到跟前来陪着，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学生，王家重礼，没道理不叫她过来相陪。
除非是他猜错了，想多了，不然……
崔长陵长出了口气，已经站起身来，又递出去一只手：“走吧，平叔应该备好车了。”
崔净瑛一直在看他，莫名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伤感，她心下一颤：“三兄，你不高兴吗？”
“怎么这么说？”他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小心翼翼的下台阶，因走在前面，她又看不见他表情，这时崔长陵的面皮才有了一丝松动。
崔净瑛一只手还提着裙摆，嘴里还嘟囔着，仍旧埋怨崔长陵平白带她上来这一趟。
一直等两个人从长长的台阶走下来，她站稳了，弯腰去拍了拍裙摆处，再起身时，才想起来回答他：“我以前也见过三兄愁眉不展，但眼底是清明的，愁绪只是在眉间，未曾上心头，但刚才……”
她咬了下唇，脚步动了下，双臂一张开，抱住了崔长陵：“我的阿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不要不高兴呀。”
这样的温暖，还有一个人也给过他。
崔长陵抚摸着她头顶，须臾稍稍推开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叫人看见了笑话你。”
“那有什么？我安慰自己的阿兄，谁敢笑话我？”崔净瑛本来想去挽他胳膊的，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她大概知道，他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所以到底是谁惹了三兄不高兴？我跟他没完。”
这种真切的从心头涌上来的愁绪，以至于他这样的人，眼底都藏不住，流露出来，崔净瑛就算少知外间事，却也明白，绝非是为朝堂政务。
崔长陵脚步一顿：“小幺，你说人心到底是什么？”
“什么？”崔净瑛一愣，侧目看他，又因为身量小，只能仰起头，“三兄说人心？”
他恩了声，却没看她：“从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连人心都能看得透，突然却发现，人心最是深不可测，哪有人是能够看透的。”
她几乎下意识就拧了眉，小手去牵他，又紧紧地握住：“这些大道理我与三兄讲不来，以前还是三兄教导我的多，三兄不是跟我说过吗？随性恣意才是人生，既然这样，什么人心不人心的，我又为什么要去揣测别人的一颗心？”
是不该揣测的，也是他糊涂了。
以前活的潇洒自在的，入朝之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等遇到了王羡的时候，也习惯性的去猜她……
她看起来是那样无害，而且那份喜欢和仰慕又那么真切。
他先是错看赵孟然，又被王羡这样欺骗。
崔长陵揉了揉太阳穴：“你说的也对，不过可能，是我太自负了。”
崔净瑛对他这番话并不满意，虽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他的情绪不太对，甚至有些妄自菲薄。
她的阿兄不该是这样的，世人称他做鬼才，他自负又如何？他什么样，都是应该的，都是不会错的。
她正想开口劝两句，却已经到了府门口。
崔长陵没说话，拉着她把她送到牛车边儿上，催了一声叫她登车，又在她腰上虚托一把，看着她钻进车内，就打算提步往前头去登车。
“三兄！”崔净瑛到底掀开了小帘子叫住他。
崔长陵回过身：“怎么了？”
她笑的露出一口皓齿，明艳又明媚：“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是我最喜欢的阿兄。”
崔长陵起先怔了下，旋即便笑了：“就你会说话，快坐好吧，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
她连怄一怄崔长陵的心思也没了，异常的乖巧起来，他说什么她都应是，再不然就说知道了，小手从帘子下撤回去，也阻断了兄妹间的四目相对。
崔长陵在转过身的一瞬间，抬头望了眼天际。
这时候有些晚了，已经近了黄昏，薄暮夕阳，早没了刺眼光芒。
他只是略拿手遮了下，看着白云游走的模样，一如王羡入府的那天。
他心里的难过究竟从何而来呢？
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出错看走眼，还是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拿出十分的真心去对谁？
其实到如今这地步，他也不怀疑，王羡为的，是崔长陵这个人，仅仅是他这个人而已。
不然她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况且她要真是王家女郎，将来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吗？
只是一颗真心换来的是欺骗，这感觉，真的太不好了。
崔长陵回了神，手臂又垂下来，扬了扬下巴，调整了一番状态，快步上前，登了牛车，吩咐了往王家去，便一概后话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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