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往曹府去，崔长陵本是没打算再亲自跑一趟的。
为着曹家的案子，他已经跑了两趟，给足了曹问修面子。
他欣赏曹问修，也多少敬他一些，可曹家骨子里烂掉了，他极不待见这样的事，归根究底，他这个当家郎主，难辞其咎，所以原本就是交代给了陈荃，叫陈荃去拿了人回来问话就完了。
然则昨儿夜里吃完了面，王羡又撒娇似的说什么明儿个陪他一道去曹家，这傻孩子，大概是没闹明白，案子到了这一步，该问的他问过了，该见的人，他也都见到了，之后的事情，根本就不必他再亲自出面。
但是她对这案子很感兴趣，她那点子小心思，他也多少知道，只当是纵着她了，哪里还顾着那么多别的东西。
是以第二天一大早，崔长陵陪着王羡一起进了廷尉府的大门。
彼时陈荃正点了人要往曹家去，乍然见了他来的这样早，也吃了一惊，迎上去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没轻没重的问，崔长陵就敷衍了事的回，总归是说了些叫他不用管一类的话，就带着王羡带着人，亲自往曹府而去了。
陈荃恨得牙根痒，想着八成又是王羡的主意。
他为官多年，在崔长陵手下又待了那么些年，崔长陵的用意和嘱咐他还听得出来，可就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变卦了？要说这里头没王羡撺掇，他半个字都不信。
只是生气恼怒是一回事，真叫他跟崔长陵对着干，他却并不敢。
是以眼下崔长陵全权接管了这案子，他就拿王羡一点办法都没有。先前人进了廷尉府，甭管崔长陵给他什么样的下马威，他要整治王羡，手段和办法总会有，横竖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难道说，崔长陵还能为这个，三天两头的往廷尉府跑，想法子给王羡撑腰？
不要说崔长陵了，就是王羡家中的兄弟们，都拿他没办法。差事当不好，那打的是陛下的脸，天子加盖大印送她进的廷尉府，看中的是她的本事和能耐，到头来，这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那不是明着告诉百官，告诉天下人，皇帝陛下看走了眼，看错了人？
陈荃主意打得好，就是千算万算，没料到陛下还能叫崔长陵来插手他廷尉府的差事而已。
忍，忍字头上哪怕是一把刀，他也得忍。
只要忍过了这一个月，往后风平浪静了，他有的是办法从王羡身上找寻回来，当然了，还有那个许渡！
而崔长陵那里是坐轿子出门的，吩咐了轿夫快些走，很快就到了曹府大门口。
曹问修听着底下人传话时，脑门儿上浸出一层的汗珠。
崔长陵太不给人留情面了，内宅的女眷说抓就抓，他寄希望于这位鬼才尚书令能尽早破案，可又莫名担心，生怕他牵扯出更大的家丑，叫他曹家变成这上京最大的笑话。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早知道会牵扯到内宅女眷，说什么，他也不会去报官。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就是个傻子，也能自己个儿料理清楚这点儿事，那天真是叫二郎的死冲昏了头脑，一时间未曾细想这许多，带着人就去报了官，结果倒好，弄成这幅局面，不上不下的，最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这会儿底下奴才说崔长陵又带着衙役来，曹问修眉心突突的，打从官帽椅上腾地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晕了好半天。
曹祁斌扶住他，满脸担忧：“阿耶？您要是撑不住，就先去歇一歇，令君那里，我来见吧。”
曹问修摆手说没事，倒不是撑不住，就是饭没吃两口，起的又猛了，差点儿晕死过去而已。
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反握了曹祁斌的手：“你怎么应付得了他。”
曹祁斌眼神蓦然一暗，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跟着他阿耶一道出门去迎崔长陵。
崔长陵也没端架子，曹问修没到大门上来迎，他一点儿不拿乔，自顾自的进了府门。
是以同曹问修遇上，几乎是已经到了灵堂前的。
曹问修眼看着他身后带的人，不自觉的冷下了脸来：“令君又是来拿人的吗？”
本来呢，崔长陵是打算给他留面子的。
人到了这个年纪，遭此一劫，叫人看来，也怪可怜的，他又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如何就要有这样的劫难。
崔长陵没那么大的善心，但绝不是个丁点儿善意都没有的人。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见了面，曹问修反倒先同他吊起脸子来。
崔长陵嗤了一声，连最后的那点儿客气也索性收了起来，压根儿没理会曹问修，视线绕过他，径直就落在了曹祁斌身上：“走吧？”
他是扬声挑眉，曹问修却怒从中来，当下横在曹祁斌身前挡了一把：“令君这是何意？令君奉旨查办我儿的案子，陛下予令君一月为期，限期查清，可不是叫令君把我曹府上下一锅端了的吧？昨夜里，令君带着衙役登我府门，拿我内宅女眷，今晨又不由分说，要拿我大儿子去？令君若没个交代给我，我是要进宫面圣，请陛下给曹家一个公道的！”
“公道？”崔长陵嚯了一嗓子，倒有些佩服起曹问修的底气十足，“曹大人，我经办过多少案子，你数的过来吗？”
曹问修一愣，一时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就没有轻易的接话。
崔长陵仍旧挑眉看他：“崔长陵何时办过冤假错案，你大可去调了卷宗来翻看。陛下予我一月为期不假，可予我的，也是全权。我要拿人，不论过堂，还是问话，都轮不到曹大人从中作梗。你要陛下给你一个公道？”
他话音一顿，把身子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若我便在曹府等着，曹大人此刻入宫面圣，我等着陛下的训斥圣旨。”
曹问修叫他噎住，那点儿气势不减，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陛下分明更倚重的是崔长陵，崔长陵仗着这点子信任，简直目中无人！
他忿忿不平，方才那股子晕眩感，又一时涌上来。
他身形不稳，还是仗着曹祁斌托住他，才将将站稳住了。
崔长陵挪开目光，重又去看曹祁斌：“昨夜我拿了胡氏到堂，今晨便来拿你，其中缘由，要我当着你阿耶的面，细说一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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