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忙着翻我白眼，好歹听我说完了。”崔长陵按了他肩头一把，对他的那副神情倒也没生气。
王遇之吭吭哧哧的，满心的不满意，但崔长陵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耐着性子哦了一声：“那你说来我听听，也好叫我知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呢这是？”
“说来话长——”他这四个字刚说出了口，王遇之脸色就是一变。
崔长陵忙欸了一声，又按了他一把：“我长话短说，你是聪明人，能听得懂。”
王遇之只觉得鬓边青筋凸起，眼皮也突突的跳。
有时候他真是觉得，崔长陵此人孤拐的厉害，好的时候吧，比什么人都好，可让人厌烦的时候，那真是比谁都招人不待见。
崔长陵大概看出来了他心中所想，撤回了手，两手一摊：“从曹家出事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很怪，可是怪在哪里，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当初曹祁瑞的案子有了着落，李氏的乳娘刚认了罪，才收押在廷尉府的大牢里，赵介一见她认罪，立时一头碰死了，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他好端端的又提起曹祁瑞的案子，倒叫王遇之冷静下来，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那会儿还想呢，这人也忒不经事儿，一个乳娘认了罪，他如何就畏罪自杀呢？既这样怕事儿，怎得还要下手害人，也太说不过去。”
“是说不过去，所以我觉得，赵介身上藏了秘密，一个他宁死也不愿我审问出来的秘密。”崔长陵吸了口气，入鼻的全是夜深时的露重气息，他又调整了下呼吸，“我那时有心再查，也吩咐了人要调赵介所掌管的账目来看，可是案子回到御前，陛下断了我的心思，说是给曹问修留一份体面，不叫我再动曹家的任何人。陛下既有了吩咐，我也只能听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一层却是王遇之所不知道的，怪不得当日赵介死的奇奇怪怪，崔长陵却未再追查下去，原来竟是陛下不许……
王遇之当下一愣：“你现在又想查？你以为曹家的案子，和眼下徐家乃至小幺的案子，有牵连？”
“我说不上是不是有牵连，但是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了，你且看着吧，徐五郎君惨死，王家小郎君办案途中又遭掳劫，这两件事情一旦传开，上京又是人心惶惶，连朝中怕都难安了。”崔长陵眸色黯然三分，“你不觉得，这与当日曹家出事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日曹问修闹到官府，把这桩命案闹的尽人皆知，结案前，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说起，无不心惊胆战，连朝中众臣工，一时都是人心惶惶的……”王遇之低声喃喃了两句，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件事，“其实不是怕牵累自己，而是命案发生在士族门第，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自己。如此想来，确有异曲同工……不，简直是如出一辙。”
“所以我总觉得，这两件案子，看似毫无瓜葛，实则应该有所牵连，说到底，目的也许都是为了造成京城的恐慌。”崔长陵略顿了下，“但是你要知道，曹家的案子，是陛下明确告诉过我，不许再查的，眼下我再明着调派人手去查赵介，那是抗旨。”
王遇之眼皮一跳：“你让庾令贞帮你查，一样是抗旨。”
崔长陵喉咙处一滚：“可出面的是你和谢泠，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遇之霎时间呆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真是好成算啊，真闹到陛下那里，横竖跟他没关系。
崔长陵这个人，这个人真是……
“你也不用在心里头骂我，都是为了查案子，你就不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吗？”他说的坦然，叫王遇之听来却简直是大言不惭。
崔长陵恍若不自知，仍旧絮絮叨叨的说后头的话：“再说了，若依你之言，以那样的手段杀害徐五郎君，是为了报复清河长公主，这事儿八成就牵扯到了宫闱秘闻，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的人、我的人，甚至是谢泠的人，都不能用，唯有庾子惠——通安客栈到如今，能留下来的，都是庾子惠的心腹，他的心腹，就是陛下的心腹。他们这些人，本就是为陛下所用的，什么秘闻不秘闻，于他们而言，都是一般无二的。”
“所以里里外外算起来，只能叫庾令贞出面，通过通安客栈来查？”王遇之蹙拢了眉心，“你要查什么？”
“我想知道，赵介的祖籍，他随李氏陪嫁而来的，到了曹家的这些年，又有没有私下里接触过什么不该接触的人，后来他到曹家庄子上去管事，又有没有借此便利，为什么人办过什么事——”他语调越发沉下去，倏尔转了话锋，“觉痴在未投身佛门前，家住哪里，家中有些什么人，当年又因为什么选择了出家，此后的这么多年，他与家中人有没有过往来，佛门中人，为什么看起来对外间事了如指掌，他的背后，有没有高人指点，他在明昭寺的这些年，行踪都要查清楚。”
王遇之听完便惊呼出了声，只是因怕惊动了人，刻意压低了：“要查清楚这些，可不是三五日工夫能成的，你还敢说不会累着他？”
崔长陵一时扶额：“你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我所言甚有道理？你听完我说这些，一时想到的，就是怕累着庾子惠？”
王遇之心说我不怕不成啊。
上回小幺入廷尉府的时候，他跟谢泠还有庾子惠去吃酒，谢泠那几句话，真不是随口玩笑的。
他就不信，崔长陵入朝这么多年，不知道圣人看庾子惠比亲阿兄还要亲厚三分。
他忍不住叹息：“你叫我怎么跟谢泠开这个口？这么些年，你也在朝堂看着，连陛下都不愿轻易劳动他，加持侍中却鲜少令他上朝，他那副身子，成日养尊处优的养着，陛下和圣人尤觉不足，你要他提着心神查这么多事……是，我知道这是为了办案，再往大了说，这里头说不准还有个大阴谋，查清楚了，大家心安，可你让我找谢泠……”
王遇之是真犯了难，来回的踱步，一个劲儿的搓手：“你得跟我一块儿去找谢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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