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幽静的小巷里已经不见人影，一辆面包车慢慢悠悠地开进来，下车的两个男人谨慎地环视四周，一个走到巷口抽烟，另一个在门上轻轻地叩响了暗号。很快地几个箱子从院里搬上车。车子飞驰而去，超过了一辆桑塔纳，桑塔纳也不着急，默默地加速跟了上去，巷子里的小院被一群武警破门而入。
经过一天一夜的跟踪追捕，武警中队在S市市郊破获了“凤巢”在L省新近成立的分部，十几名罪犯被抓捕，数十名女孩被解救，但是和四川省一样，头目和二把手都逃脱了。
作战办公室里，廖鹏正托着下巴，中指轻轻叩着桌面，对面坐着个剑眉星目的军人，两人动作如出一辙。
“妈的，咱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天，被个内鬼一搅和，重要的都没抓到，我要去活活剁了他。”
这次作战作为一级保密任务，很多武警临到了现场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算这样，还是被人泄了密。万幸的是廖鹏考虑到四川行动的失手，留了后招，根据现场监听到的信号，把内鬼抓了出来。那是个临退伍的老兵，侥幸地想着临走捞一笔而上了船。
廖鹏一把拉住宋志忠，“算了，他怎么样军事法庭自然会判，你这么冲动有什么用，何况我有主意了。”
“你有主意？什么主意？现在抓到的都是些虾米。”这就是最头疼的地方，这个凤巢组织结构严密，小虾米只知道省里的头目，其他一概不知。
“咱们去找李正军。”
“李正军？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他确实并不知情，而且也没有参与这些活动。”宋志忠有点疑惑。
“但他不是李艳的心上人么？为了他叛离组织都愿意。”
“你是想…”宋志忠一点就通，“不过李艳不是已经交代完了么？她也一直就是个下线而已。”
廖鹏啧了一下：“你还不清楚这个组织的厉害，稍有不服的全家灭门，更别提背叛者。但是这个李艳逃离组织这么久，被找到后还能安然无恙，绝对有底牌。我有种预感，只要撬开她的嘴，肯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正军再次被押了进来，他虽然走南闯北地这么些年，但进局子还是第一回，更别提大半夜被一大群武警破门而入的惊恐，能没尿裤子已经不错了。经过第一次提审，他已经知道自己牵涉进了什么事，但是他确实没有参与李艳的那些骗局，现在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出去了。
“长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被她骗了的。”李正军不清楚对面军官的身份，但不管是谁，哀求、卖惨、装不懂就对了，之前审他的女警不是后来对他满是同情么。
但这招在男人身上似乎没用，廖鹏往前倾了一些，直直地盯着李正军，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李艳的子宫早在九年前就已经被摘除，更别说怀孕，诊所老板是他们组织的人，两人联合起来演了场戏给你看，骗得你乖乖掏了钱还结了婚。”
“李艳今年四十岁了，骗你说自己二十八，你竟然信了，我可真是佩服你，这么大个的冤大头。”
“是啊，长官，我也很惨的，我是真的不知情，而且上有老下有小，国家会给我机会的。”李正军顺势说了起来。
“嗯，你没说错，你确实没什么错，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廖鹏转着钢笔，不再讲话。
本来这个消息该让李正军高兴的，但廖鹏的沉默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似乎这人放了个大炸弹在面前，却不给点火，他耐不住问了出来：“谢谢长官，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鱼儿上钩，廖鹏微微一笑，带着些同情地说道，“你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你儿子李佳一怕是不太好。”
李正军眉头一跳，李佳一是他的命根子，这比自己不好还更糟，“长官说什么呢？我都没参与，更别说佳一了，他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呢。”
“这案子跟他是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对他人生的影响可大了，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会不会怨你，毕竟你不顾他的意愿给他娶了个后妈，又毁了他前程。”
李正军眉头跳得更厉害了，“长官是什么意思？”
廖鹏不说话，李正军急得有些上火，语气不由得有软了几分：“长官您就别卖关子了。”
酝酿够了氛围，廖鹏才斩钉截铁地开了口，“你和李艳是法律上的夫妻，也就是李佳一法律上的母亲，属于他的直系亲属。直系亲属犯了重案，任何的政审都是通不过的。不论李佳一以后考大学、做官还是当兵，他都做不了，既然考不了大学，高中也别上了，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吧。”
李艳害的是别人，虱子没到自己身上能觉得有多痒，因此在此之前李正军对李艳还真没太多恨。而且这一年多来李艳对李正军呵护备至，细心温柔得不得了，所以他对她也有几分真感情。
“再给你个猛料吧，我们早就在跟踪李艳了，前天我们发现她买通了几个流氓混混，让他们绑架李佳一并且买他死，幸好被我们阻止。这是他们画押的口供，你仔细看看吧。”
翻看这笔录，李正军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手上的青筋暴起，强烈的愤怒伴随着对李佳一深深的愧疚，自己被个蛇蝎女人迷了心智，差点毁了自己儿子，“这女人简直不得好死，应该立马判死刑，而且我要跟她离婚，我会跟她离婚。”
“离婚也没用，婚姻记录存在过就还会继续影响李佳一，太可怜了，差点被她害了，还要承担她遗留的问题。”廖鹏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抱胸，玩味地看向李正军。
李正军已经心急火燎，无法正常思考，“那怎么办？我要告她！长官，你要为我作证啊，我也是被骗了。”
“我有个主意，你过来，凑近点。”廖鹏朝李正军勾勾手指，两人凑到桌子中间，他才神神秘秘地轻声道：“我给你找条路子，帮你把这婚姻记录消了，你觉得怎么样？不过这路子可不好找，还得你自己有点功劳才行。”
“真的？我要怎么做，我李正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正军紧紧抓住廖鹏的手，激动地说。
等的就是这句话，廖鹏把怎么策反李艳的计划说了说，李正军却对这美男计有些担心：“长官，我的形象也就这样，快四十的人，还挺着个啤酒肚，你看看，这前面还有点秃了，她能为了我招供？还不如您自己直接上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不管成不成，只要你做了，我保管那记录从没存在过。”
得了这句保证，李正军不上也得上了，在廖鹏的安排下，很快和李艳见了面。
“冬梅，噢，李艳，你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实话呢？”
李艳看了眼李正军，低下头不说话，事到如今，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虽然不会判死刑，但十年的牢狱刑期怕是少不了。
“我都听长官们说了，你太可怜了，你老公整天不干活还喝醉酒打人，有次打得你下不来床，儿女没有人照看，才双双淹死在水库里。你说你要早告诉我这些多好，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何必要骗我呢。”
再次听到那令人心痛的过往，李艳心脏被人揪住了似的疼起来，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了。那是怎么回事呢？是小姑子鲁冬梅带着侄子侄女去水库边偷会情郎，又不管不顾，才让小小的两个孩子淹死在了水库中。
后来呢？她再次怀孕，被丈夫殴打得流产又失了子宫，本想投入儿女出事的水库中陪孩子，却无意中碰到了受伤的威哥。她把威哥藏到山洞中，给他带药带食物，威哥好了之后，她提的条件就是想让鲁冬梅不得好死。她追随威哥加入凤巢，把鲁冬梅卖到美国，千人轮万人睡，没半年就染了那种脏病，拖了两年才死，她每天的快乐源泉就是看鲁冬梅的惨状，心中那个痛快。鲁冬梅死了之后，她心中无所寄托，就去打听丈夫的消息。本以为那种烂人应该天打雷劈，但他竟然再娶了，还改邪归正了般对后头的妻子很好，两夫妻一起把家里生活越过越好，又有了一个儿子，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做了个局让他们一家以为中奖出去旅游，她绑架了三人。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三个人被自己轮番折磨，看着那个造成她一辈子悲剧的人在自己脚下哀求痛悔，看着他一刀刀地剐着所谓的爱妻，看着他以为儿子能放出去却被一刀了结之后的灰败，自己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看到李艳不说话，李正军想放弃，但是想到李佳一，又坚持了起来，“你争取少判些年，我等你出来，到时候你还来给我煲汤，给我织毛衣，每天晚上都给我留着灯，给我洗脚按摩。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我以后天天盼着你出来，咱们到时候再好好过日子。”
李艳微微地抬起头，李正军不是个爱剖白的人，她做的这些事没想到他都一丝一毫地记在心里，她有点动心了。
威哥感念救命之恩，收了她当情妇还给了足够的脸面，但他那种枭雄哪会有什么小情小爱，女人无数，自己只是过江之鲫中的一个。丈夫后来的所作所为让她内心不断地质疑自己，威哥对自己也是可有可无，难道她所遭受的这些真的是因为她不够好？她是个好女人的，是他们不好！
碰到李正军时，军警正在围剿四川分部，威哥丢下她跑了，但是也让自己提前得了消息，趁乱打扮成一个脏老太婆逃出。她急切地在公路上拦车，一辆一辆的车子飞驰而过，刹车都没人踩一下，心灰意冷之时，李正军停车了。他既不嫌弃她老，又不嫌弃她脏，毫不犹豫的让她搭了便车，下车的时候还给了她十块钱。
这么好的一个人，让李艳不可抑制地动心了，飞蛾看到火苗，即使知道自己是逃犯见不得人，她也想要接近他。她设计了一场戏，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不过她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通缉，只好使用了小姑子的，要是她真的才二十八岁，那该多好。
李正军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对她越来越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李佳一，要是没有李佳一，他们俩人一起恩恩爱爱生生世世在一起多好。设计了各种套路让父子离心，眼看着就要成功，却被那个陈秀秀破坏了。要是只有自己和李佳一在家，他来个重度烫伤，伤了嗓子伤了身体多好，她会每天好好伺候李佳一的，李正军只要陪着自己就好。
“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眼睛里面盛着很多故事，果然如此。艳儿，只可惜咱们相遇太晚，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可惜人没有来世，你说咱们要是早早相遇多好。”
李正军一声声地细数着，李艳的眉头越挑越高，眼睛越来越亮，泪水潸然落下，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当然，你最了解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违心的话。”
李艳将脸埋入李正军的双手，过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出来，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堂堂正正地过日子，你去叫他们来吧。”
李正军急切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才想起这一去可能就是永远，停顿了片刻他终于是回了头，看到他的一刻，李艳温柔一笑，那带着点纯真的笑容让李正军尴尬起来，笑了笑，心里浮起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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