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铮顺着媳妇儿的目光,抽出上衣口袋里那张照片,递给她瞧,“你是在看这张么?”
“嗯。”韩子禾轻嗯了一声,眼睛却随着照片儿而动。
照片上那曼陀罗花和蓝色妖姬的花瓣分外鲜明,六双猛兽的利眼,在那鲜明的枝蔓中,隐隐露出神采。
这,分明是袖口图章,被放大了的袖口图章。
若她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源于何净手机的照片。
“你见过。”楚铮发觉媳妇儿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不由问道。
韩子禾闻言,收回目光,胡乱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见到过,只不过想不起来了。”
她看上去,可不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韩子禾的视线在楚铮和照片上来回徘徊,脑子一时有些纷乱。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和楚铮坦白的冲动!
她的来历!她的经历!……之前原本做好一辈子不说的秘密,她突然就有了全部说出来的冲动!
不过,理智到底在关键的时候起作用了。
正是因为这份理智,让她欲言又止,内心深处矛盾和自我矛盾不停地对战着。
这种犹豫挣扎,让她一时间显得有些恹恹,无精打采的,看上去很疲惫。
“怎么了媳妇儿?”楚铮看出自家媳妇儿情绪状态不太对劲儿,不禁有些担心。
“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韩子禾摇摇头,勉力勾起嘴角儿冲他笑了笑。
“那我扶你回屋休息一下?”楚铮看看时间,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你迷瞪一会儿,我去做饭,好不好?”
“不要!”韩子禾再度摇摇头,略带点儿撒娇和依赖,嘟起嘴,道,“你陪着我一起躺会儿吧!我一个人未必睡得着。”
“也好!”楚铮委实不放心自家媳妇儿,一听她发出邀请,便特痛快的应下来,“不过,我得先给老郑……哦,不对,那小子自家还一堆烦心事儿呢!……嗯,我给老魏打个电话,叫胖胖通知湛湛他们,中午就到食堂那儿对付一顿好了!”
“那你先打电话吧,我在这儿等着你。”韩子禾轻笑着推推楚铮,自己捏着照片的手却没有松开。
低头扫过照片上熟悉的图章,她心里翻涌的情绪特别复杂。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这同样放在袖口上的图章,她的内心是惶恐的。
甚至,她一度怀疑那人也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她不惧怕他,但他却是她上辈子最大的心结,闹到最后来一场同归于尽,也无非是实在没把握将他制住,又太过厌烦那种不停追逃、不停地面对战友会倒下的场景,而做的了断。
这辈子好容易清清静静的重生了,来到这个同上辈子不大一样的世界,不再从事上辈子的工作的她,实在不愿意再延续上辈子的孽缘了。
不过,经她不停地思考之后,她也放下了心,对于那人重生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给出了最低的评估。
虽然,这种猜测的结果是令她满意的,可是不知怎地,她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这个图章的出现,不是那么一般。
而且……她有种感觉,她这幅身体的原主,似乎是认识这图案,也知道它的来源的。
可是每回她想顺着脑海里那个熟悉的感觉向下摸索时,线索却总会不期然的隐下去,让她无力之极。
所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和楚铮谈谈,谈谈这个图章。
韩子禾不是傻瓜,从看楚铮专门将袖口图章放大洗印出来,就知道,这图章与他们而言,不简单,说不得还事关任务,更甚者,还肯能涉及保密条例。
而她,对于自己这一辈子的身份,也很有自知之明。
作为一名简单的军嫂,不应该知道这些的。
若是真的和楚铮谈及此,以他的观察力,还有敏锐度,他一定会发觉不对劲儿。
那时,她要不要开诚布公的告诉他,他的妻子,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在那里,她和他的职业一样,都是军人,特战队的精兵强将。
可是,要是坦率相告,他能不能接受呢?
虽然心里对楚铮对她的感情充满自信,可韩子禾在翕动双唇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这话一开口,就像离弦之箭,说出去可就收不回了!
穿越重生,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他身边儿,发生在他妻子身上,他真的能毫无芥蒂的接受吗?
要是没有孩子之前,她还可以铁骨铮铮的说,大不了俩人一拍两散,各奔东西……可现在呢?她自问,应该是做不到的。
她随着时光的变换,早就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早就在和楚铮那耳鬓厮磨中,情根深种。
面对丈夫、稚子,以及美好的生活,她实在不敢轻易说出可能产生冲击的话来。
要是、要是他问起她的前身来,怎么办呢?
“媳妇儿,你想什么呢?”楚铮的声音,将正兀自胡思乱想的韩子禾惊醒。
一时间,她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茫然的睁着一双星眸,看得楚铮一时间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让他瞬间化成绕指柔。
“我……”韩子禾轻啮着双唇,犹豫着。
楚铮见她目光中好像有躲闪之意,不禁愈发奇怪。
“咱先回屋,有话一会儿再说好啦!”楚铮看出媳妇儿脸上有为难的神色,不解她缘何难以开口;但向来对媳妇儿体贴的楚铮,仍旧将心里的疑问按捺下去,善解人意的冲媳妇儿安抚一笑,双臂一使力,便将媳妇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着你进去!”
“你吓我一跳!”注意力一直不集中的韩子禾,对于自己的凌空而起,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时,韩子禾气笑的举起拳头,在楚铮肩臂上轻轻地捶了几下。
……
“要不要我给你唱摇篮曲?”楚铮见媳妇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安静不下来,不由得凑到她耳畔,打趣道。
“不要!”韩子禾对于楚大队长的摇篮曲,表示敬谢不敏,“你每次给我唱摇篮曲,都把我唱得精神抖擞,瞌睡虫都叫你给吓跑了!”
“哪有这么夸张!”楚铮好笑的看着媳妇儿嫌弃的皱起小鼻子,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儿,让楚铮看得爱不释手,简直几辈子都看不够。
“既然不想听我唱摇篮曲,又睡不着……要不……要不,咱俩聊聊天儿吧?”楚铮侧起身,支起手肘杵在床垫上,支撑着头,引导着话题的方向。
“你说,我听。”韩子禾这会儿不想说话,生怕开口多了,就会把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说出来的话直接吐噜出来。
“那也成……让我想想,我说点儿什么。”楚铮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媳妇儿心有灵犀,竟然脑子里蹦出当初昏迷时的梦境来。
那梦境,自他醒后,便将大半的内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唯一几个特别的镜头留在了他记忆深处,也都安静蛰伏,鲜少能够记起。
这会儿,不知怎地,他记忆深处关于那场梦境的画面,不请便出,让他的心跳,在那一瞬,砰砰砰地,跳动得格外缓慢有力。
“媳妇儿……要不,要不我给你讲讲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做的梦,怎么样?”楚铮迟疑片刻,咬紧牙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哦?还做梦了?”韩子禾的兴趣被挑了起来。
她立刻翻身,侧躺着看向楚铮,和他面对面的对视着,好奇地问:“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是做梦呢!只不过,我当时没太注意,不成想,那梦到现在你都没有忘记,想必是不一般的!”
“一般不一般,我也不清楚,只是记得些零星片段而已。”楚铮笑着点点她那小鼻子,“不过,梦里的故事却很好玩儿。”
“那你说来我听听?”韩子禾挑眉,看他。
“媳妇儿,你知道吗?我当时做梦,梦到你了。”
楚铮这话,让韩子禾的心,猛地一跳。
“或者……可以说,我的梦里面,全都是你的故事。”楚铮笑看着媳妇儿。
而韩子禾,却让他的话,将内心弄得七上八下,莫名的有点儿紧张:“关于我的故事?”
“嗯!”楚铮点点头,笑道,“是关于我媳妇儿你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你在一个名叫‘地球’上生活的故事!”
“噔!”韩子禾的心,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高高地跳起来。有一瞬间,它几乎都要跳到她的嗓子眼儿上了。
“你说什么?”她攥紧了拳头,追问道。
“……”楚铮搂着媳妇儿的胳膊,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媳妇儿反应的一样,他手掌下抚摸摩挲的肌肉,她的心跳,她都反应,都显示出,他那场梦境对她的影响。
按道理说,这种影响,应该是不存在的,除非……
除非,她当真知道“地球”那么个世界!
想到这里,楚铮的眸色缓缓变深。
“我说,我梦见你生活在一个叫作‘地球’的世界呢!”楚铮在心里深深地吸一口气,语气轻快道,“在那里,你和我一样,也是一名军人……不一般的军人。”
后面儿那句话,虽然是补充的,但却是他有感而发。
虽然对于那个世界里没有他这么个人这件事儿,有点儿难以释怀感,可他不得不承认,那里的媳妇儿,精彩的像一枚散发耀眼光芒的珍宝,虽然耀目,却让他难以转开视线,让他挪不开眼。
“只可惜,那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你,都没有我自己。”楚铮嘟起嘴,佯作不满的哼一哼,搂在媳妇儿身上的手,不自然地收紧力度,像是害怕一松手就扑空一般。
“是么。”韩子禾觉得周身有点儿发冷,她有些恍然的喃喃,“那个世界里没有你,那里的我应该也是单身未嫁吧?”
“诶!还真是呢!”楚铮闻言,眼眸一亮。
是啊!那名叫“地球”的世界没有他的存在,但他的她,一直等梦结束,她还云英未嫁呢!
想到梦的最后,他忽然感到心猛地一缩,旋即,便想起了让他清醒的“关键”。
想起那好像会迎面扑来的巨大热浪,楚铮心里就是一阵阵痉挛一样的酸痛。
虽然知道是梦境,可是,他自认还是难以接受那一声巨响之后的重归于无。
“媳妇儿……”楚铮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可以听到哽咽之意。
“怎么了?”韩子禾愣了回神儿,这才反应过来,楚铮的情绪似乎有点儿难过。
“我……我在梦里,梦到了你和对阵廿十多载的敌人,同归于尽了。”提起那个场景,虽然画面感已经基本消失,虽然当时梦境里的他那种撕心裂肺之痛也不复当初的浓烈,但是,那种钻心的伤痛和无力感,让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难以释怀。
“你是说……”楚铮的声音,在韩子禾听起来,渐渐飘渺。
可他对于梦境结尾的场景的叙述,让韩子禾的心不仅凛然起来——他怎么会做这种梦?梦境有这么真实么?梦境可以漫长到像过一生一样么?
对于梦境,她所有的了解,无非是对心理学方面的研究,以及用来刑讯特别犯人的手段。
可就她掌握的理解,楚铮昏迷期间,那种特别的梦境,很奇特,就当真像是在看放映片一般,至少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媳妇儿,你在我身边儿,真好!”楚铮在她胡乱琢磨之际,一把将她紧紧锁在怀里,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庆幸之意。
“傻瓜!”韩子禾动了动双唇,到底没多说话,只是特别随和特别温顺的将头倚靠在楚铮的肩窝,缓缓地闭上眼睛,将意识放空,不想多想。
……
楚铮感觉到自家媳妇儿的呼吸渐渐绵长,抬起胳膊看看手腕上的腕表,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才,和媳妇儿提及之前的梦境时,不知怎地,竟然让他生生生出一身湿汗。
这会儿媳妇儿彻底睡熟了,他一直揪起来不知干怎么拿放的心,也跟着安稳踏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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