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坐吧。”韩子禾将韩子麦让到餐厅，面对面的坐下。
韩子禾也没想到韩子麦会再度来到她这里，明明上次是被她拒之门外的。
不过，这次，她倒没有犹豫，痛快的把韩子麦让了进来。
毕竟这会儿，韩母带着韩品和湛湛一起出门儿去了，不在家。
“请喝咖啡。”生活助理端来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和一杯营养果汁，分别放到韩子麦和韩子禾面前，很快，便转身离开。
直到餐厅里没有旁人了，韩子禾这才直视向韩子麦，问她来意。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现在快要生产了，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问题么？”韩子麦见韩子禾脸上的警惕，不由得自嘲一笑，“若是因为韩品的话，我却认为你实在太过本末倒置了，说起亲疏来，你和我才是最亲的人，不是吗？”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就这种文字游戏斗嘴，毕竟你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逻辑，我都不能苟同……我现在的精力不够用，很不喜欢绕弯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韩子禾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实际上，她现在有点儿郁闷自己和韩子麦单独谈话了。
“你不用防备我防备的这么深，毕竟，我不会伤害你。”
“你不觉得这话说的没有说服力么！虽然我相信你不会对我产生怀心思，可是按照一般推理来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做出抛弃举动的人，实在让人不免感到心寒。”
“你看，这就是咱俩之间最大的区别。”韩子麦并不因韩子禾的话感到懊恼。
“区别？你是说人性上面儿的区别？”
“小妹，你不用试图这么激怒我，我今儿来，也没想呆太久，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韩子禾见她这样，只能点点头，叹一声：“你说。”
“你大概会以为我要和你谈韩品的事吧？也许，你会认为我要说服你坚持阵地，不要把韩品让出去，对不对？”韩子麦将咖啡杯拿起来，十指交叉握住。
那丹蔻在白瓷杯上鲜明的对比，应和着她那红润而又晶莹的红唇。
“实际上，不需要。”韩子麦冲韩子禾轻轻一笑，耸耸肩，状态看上去相当放松，“我指的是我的立场……杨准星知道我坚持的态度，所以他和我都清楚，我们这趟进京，不过是看老太太一个人的表演。
我们俩都明白，以咱们爸妈的战斗力，杨老太太也只能是热热身，闹腾也是独角戏一样的闹腾。
反正也是休假，到哪里休不是休呢？让老太太嘚啵痛快了，我们俩耳朵也清闲许多，省得我还要费劲巴力的和她战斗，你说呢？”
“你的作风。”韩子禾点点头。
韩子麦笑了：“是啊，我的作风……有一阵儿，我变得特别市侩呢！也是那会儿，你渐渐的和我疏远了……就好像杨家老大两口子疏远杨准星一样。
杨准星那会儿也特别懊恼郁闷，可是我劝他，告诉他不要如此，每个人的道路都不同，价值观也不一样，我们总不能因为让他们满意，就自己活得累、自己活得不痛快吧？”
“你这种心态倒是不容易产生轻生的情绪。”
“我知道你在嘲讽我，可是你知道吗？杨准星的大哥在外省工作，是省部级官员，他这种人爱惜羽毛的很，和我们俩人划清界限，不过是对他自己的保护……不然，他真把那孩子放到心上的话，你认为他没能力帮着找？现在这么义正言辞，也不过是掩饰他本性中同样的冷漠而已。”
听韩子麦这么说，韩子禾冷笑道：“你大伯子的为人怎样，我不了解，也不好置喙，但是我想，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对孩子上心，那么你们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旁人的漠不关心……你看，咱们老韩家对韩品上心了，大家又在你们两口子嘴里落到什么好儿了？”
“我有时候很不明白，明明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人，怎么就成了同胞姐妹呢？”韩子麦听着韩子禾的指责，沉默半晌，蓦地挑眉轻笑。
“我也很纳闷儿，明明老韩家一大家人，尽管可能各自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在人情上面儿，还是挺能温暖人的，可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人呢？”
“小妹，你知道么，你现在指责我的状态，就和杨准星的大嫂一样！哦，也不太相同。”韩子麦好像不在乎韩子禾的指责，仍旧轻松地笑，“她自从知道‘真相’，看我们的眼神儿里，都充满了不屑……不屑，你知道吧？
实际上，自从我进杨家门儿，就没见她眼里有过谁……当然，她出身高官家庭，的确有俯视咱们这群普通老百姓的资格……只是，我就想不明白，大家都是杨家儿媳妇儿，谁又比谁高贵呢？
她这人再了不起啊，可也不还是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没瞧见她做出多大的事业来！”
“我听说杨准星大哥的一双儿女都很有出息。”韩子禾听不惯韩子麦这样的语气，不由得拆台道，“人家儿子有外祖和亲爹铺就的路子，才多大就执政一乡；大女儿更了不得呢，是咱们老家名牌大学的副校长了吧？”
“……”提到儿女，韩子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她面色不善的看了韩子禾一眼，冷笑一声，却也没有说出话来怼。
沉默了一小会儿，韩子麦不再提她那妯娌，反倒是说起了韩子禾：“小妹，你知道吗？从小儿，我就对你各种羡慕……直到你十几岁前，我都没产生过嫉妒的情绪。
你没出生那会儿，我和二哥因为双胞胎缘故，各自的体格儿都不是很好，加上又是家里最小，在大哥面前，可以说是称王称霸！
就算是我们俩颠倒黑白的欺负他，爸妈也只会向着我们！
可是，自从你出生起，一切都变了。
先是我和你二哥一起被送回了老家；等到我们回来之后，才恍然发现，家里的重心、大哥的目光，全都在你身上。
你也许就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学习跟跨栏一样啊，学习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我印象里，人家上学是按部就班，而你上学，那就好像坐火箭一般呢，那跳级跳得啊！我甚至有种只能看着你越走越远，只能跟你后面吃土的感觉！
在家里，你是咱们爸妈共同的谈资和骄傲，在外面，你是大哥静心保护的宝贝儿！
我和二哥回来，竟然感觉没有我们俩进来的地方了！
……
按说，以我的脾气呢，肯定要不待见你……实际上，我也是欺负过你的，只是，你也没那么好欺负，每次好像是你在我跟前儿吃亏了，可实际上，你只是面子上吃亏了，坐地上哭一哭，诉诉委屈，我就要被大人一通狠批责罚。
夜深人静你睡熟了的时候，我只能偷偷地摸着被你反击打青了、或者掐红了的地方偷偷抹泪儿……没办法，我那时要面子极了，不肯轻易跟人诉苦。”
“你想说什么？算旧帐，还是说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幼年时期的经历？”韩子麦说的这些，韩子禾印象里不十分清楚，因此，她有些想回避这话题。
可是，韩子麦并没有按常理出牌，她仍旧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缓缓地说着她想要说的话：“我对你产生嫉妒的情绪，是在你拜师后。”
“拜师？”韩子禾闻言猛地看向了韩子麦。
而韩子麦，仍然是一副回忆旧事的模样：“你肯能不知道，你那位师父，其实最早想收的徒弟是我。”
“什么！”韩子禾又是一惊。
“怎么？你这是完全不相信我呢，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呢？”韩子麦得意的看向韩子禾，好像很满意她这话说出来的效果。
“你说清楚些。”
“当时，是我遇上了他，他那时拿这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嘴里嘟嘟囔囔的……我那会儿正第三次拒绝杨准星的表白，因为感觉对不住他，所以心有点而慌，把话说完，就特别快的跑开了，我都没有等他反应呢！
可能是因为一时跑得快了，没想到竟然会和他碰到了一块儿！”韩子麦双眸放空，缓缓道，“虽然他那时看上去有些邋遢狼狈，可是我还能依稀从他身上看到英俊的影子……你不知道吧，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应该只比我大十来岁呢！”
“……”韩子禾看着她面带甜蜜的笑，脑袋有点儿懵。
这回，韩子麦没有理睬韩子禾脸上的吃惊表情：“那时，他一见我就呆呆地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徒弟，关门弟子呢！……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她看看韩子禾，便将目光调开，继续自己一个人的独白：“你别看我第一次见到他，可是，任他演技纯熟，我也能从他那副呆呆的表情底下看到狡猾的心性！
我从没想到，一见倾心回来的那么快，就在我刚刚将一个男孩儿拒之于我的心房之外，我的心，就位一个刚见一面，话还没说两句的陌生男人身上。
虽然，他那么问话搁谁听到，都会以为他是大骗子，可我就偏偏能够听出来，他说的是认真的，他是真想收我为徒呢！
可是，就是因为明白，我才不能答应他……毕竟，那时候，师生恋是不道德、是有失伦理的。
所以，我就未雨绸缪，痛快的拒绝了他！”
“……”韩子禾的脑子自从发懵之后，就根本没有想清楚过这是怎么个逻辑走向。
韩子麦也不管她小妹双眸里明显出现的蚊香圈儿，不快不慢地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也是个痛快人，我一摇头，他就只重复了一遍，便果断点头，说我拒绝他，就是和他没有师徒之缘，不好强求。”
“你追他啦？”虽然不想给韩子麦捧场，可是按捺不住心里好奇的韩子禾，还是问出这么一句来。
“不，没有。”韩子麦摇摇头，叹口气。
她这时已经将眼眸垂下，所以，韩子禾也没有看到她眼中复杂的目光。
只是听韩子麦不无遗憾的说：“我想的很清楚，也计划的很好，却从没想过，他竟然来去无踪……明明之前有跟踪他到他落脚的地方，可是当天下午我一个人再过去时，他早就不知踪迹了。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那天下午翘课了，甚至于第二天我也请了一天的假，然后就拿着我的零花钱把咱们那座城市跑了一遍。
你知道我素描水平怎么样的，我用半小时的时间，就精准的回忆出了他的面庞，他脸上的每个细节……然后，我用了一整晚时间去将他的画打磨。
我用那张可以和照片媲美真实度的画像找他……可是，几乎没有人能说出他的去向。”
“……”根据韩子麦提供的时间线索，韩子禾记得，应该是在韩子麦那么疯狂的请假找人的时候，她放学后被她师父要求拜师了。
和感情萌动的韩子麦不一样，那时的她，还是属于青春中二期的孩子，虽然面儿上不显出来，可心里总是认为自己很了不得，外人搁她眼里就根本没有能看上的。
还是她师父在她那种“你算老几”的目光下，隔空将石头劈开之后，她才略有服气。
而当她出的三道哲学问题都被师父轻描淡写的摆平之后，她就果断服气老实的拜师了，也没想那么多，根本没考虑她师父可能是骗子的可能性。
当然，也可能她当时潜意识里坚信，她能轻而易举就把骗子给坑了。
“直到有一天，咱爸妈要求见见你师父时，我才再一次看到他。”韩子麦脸上的表情有点软复杂，看上去像是甜蜜的想笑，又像是委屈的想要哭一样，“他当时看我一眼，那一眼，我永远不会忘，他当时的眼神，那么狡黠淘气，含义丰富却又特别干净清澈。
虽然只有那一眼看过来，可我知道呢，他是让我不要提及认识他这事儿呢！
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久，竟然在那一次见面之后，还认得我、还记得我呢！”
“……”韩子禾看着韩子麦激动的表情，顿感无语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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