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几名护卫很勇敢,为了严格军纪,苏晓还是处理了几名守护不利的贴身护卫让他们回了家,也算是给军中做了一个榜样。养伤的日子开始悠闲起来,除了不用处理政务,苏晓正好教教自己的学生,何况经常有美女来探望,小日子过得不错。
可惜,这种日子过了没几天,苏晓必须上堂了。
在某些记载中,宋代时一个万恶的时代。这个时代也是一个极其讲究生活的时代,除了待遇极度丰厚,长假、短假、私人假期加在一起,官员一年中有四分之一时间在休假,当然,身为官员必须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处理好公务,不然渎职的罪名绝对跑不掉。
按照国家规定,衙门不是每天都审案子接受诉讼,不然官员也腾不开身子处理其他事情。因此,就有了逢五放告的规定。即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衙门接受诉状,并进行审理。
宋《刑统》还对案子规定了大小与审理规定,案件分为大、中、小三个级别,这三个级别的案件还要有不同的审理期限与规定。
今天逢五,苏晓必须对一个案子做出裁决,接受了诉讼就必须审,若再不审理,他就会背上拖延案情与荒政的罪名,御史弹劾你没商量。
这是一件大案,典型的宋代争产案。
而且非常大,宋《刑统》规定:凡20贯以上为“大事”,10贯以上为“中事”,不满10贯为“小事”。这件案子涉及到数十万贯,已经算得上“泼天大案”了。
泉州是一个商业州,当然这个商业州的经济案涉及不到海商苏晓绝对不会管,民事经济纠纷那是泉州知州与诸县令的事情,这个案子正好是涉及到海商,苏晓必须处理。
大宋读书人多,穷秀才比比皆是。秀才中大部份人都是贫穷家庭出身,但是做了秀才,得不到功名带不来财富。只有生员资格的秀才并没有俸禄,若未能通过之后的乡试中举,亦不足以为官。加上每次都要参加取解试,很多秀才在功名上未能更进一步让他们穷困潦倒,只能回乡以教书等方法为生。
这些在经济上并不富裕,但在社会上地位稍高于平民的读书人就是“穷秀才”。
颜洄就是这样一名穷秀才,不过他是一名比较幸运的穷秀才。泉州是一个富商云集之地,这些豪商靠经贸海上挣足了钱,娇妻美妾已不足以满足他的生活需求,于是提高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追求的目标。年轻“有才”的颜洄就这样幸运的被泉州豪商朱覃看重,于是,有望中举的颜洄成为了海商朱覃的女婿。
为了让自己的女婿光宗耀祖,也为了自己女儿与后代有一个好的未来,朱覃可谓下足了本钱,不但给了女儿一份丰厚的邻人咂舌的嫁妆,还给女儿在临安购置了一处房产以方便女婿参加科举。当朱覃的女儿给颜家增添了一儿一女,他更是豪爽的把一艘海船归于女儿名下,就这样,穷秀才颜洄成为了一名富足的读书人。
可惜,朱覃眼中“有才”的女婿颜洄善于读书,却不善于考试,除了取解试没问题,中举遥遥无期,屡试不第。至于理财,“都都平丈我”教育出来的人更不要指望了。
怎么说女儿也算是进入了书香之家,这一切,朱覃忍了,哪怕女婿不中举,还有外孙可以期待。
所谓世事无常,本来还有希望的事情因为意外让这个家庭悲剧了。朱覃的外孙生病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孩子的成人率并不高,尽管颜家与朱家请遍良医也没有能够挽救孩子的生。随着外孙离世,朱覃的女儿忧郁成疾,不久后也医治无效离世。
这个家庭因为孩子与主母的离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没有了儿子就没有了希望。“无后为大”的时代,传宗接代是一个男人的义务也是家族给你的使命,朱覃必须重新娶一个妻子并生下儿子,这才符合时代的要求,符合祖宗成法。
时代如此,再娶一个妻子传宗接代,只要女婿颜洄能够好好待自己的外孙女,朱覃可以继续忍。
但朱覃小看了宋代读书人钻法律空子的能力,也小看了颜洄这个读书人的无耻。
按照大宋律法,女人的嫁妆是专用来“添妆”的,属于可以自由支配的私人财产。女人的“添妆”就是养活她自己的儿女,可以一直继承下去,如果女人未生过孩子就过世,这份嫁妆就要还给女家父母。朱氏过世了,但她的女儿还在,因此,这些遗留的财产属于朱氏未成年的女儿。
颜洄重新娶妻后对女儿还算不错,可当他的第二任妻子生下儿子后,一切都变了。
为了把朱氏遗留的巨额财产名言正顺的用在自己儿子身上,颜洄采取了一个不违背朝廷律法而又充满创意的方式;他把自己仅仅五岁的女儿嫁了人。
侵夺女儿的财产就这样简单,颜洄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别人做了童养媳,家中财产,包括海船的拥有权全变了。
朱覃终于忍无可忍,于是愤怒的朱覃成了原告,告自己的女婿颜洄侵吞甥女财产。
嫁女属于宗族事物,做为女儿的监护人,颜洄有权利分配女儿的财产,还有法律支持。穷酸的文人士子们为发现这种聪明的创意感到无比欣慰,他们讴歌颜洄这种“聪明”行为,他们认为,这符合祖宗成法,是一条创新出来的“致富捷径”。因此,把读书人女婿颜洄告上公堂的朱覃成为众矢之的,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容忍,无数的穷酸读书人开始唾骂朱覃钻了钱眼,为富不仁,他这种行为违背了祖宗成法。
这个案子很难判,苏晓很头疼。
颜洄这样的破落秀才在大宋比比皆是,若支持他,苏晓在广大的读书人中会被赞颂为维护“读书种子”,会被很多人追捧与支持,还有可能被视作维护读书人利益的“楷模”载入史册。若支持朱覃,自然会被广大的“读书种子”们唾骂为“不尊重祖宗成法,唯利是图”。反过来,苏晓会失去商人们的信任,会被商贾视作“昏官”、“狗官”,对他担任提举市舶同样很不利。
但苏晓敢支持颜洄吗?
苏晓若是支持颜洄侵吞自家女儿的财产,他的判决恐怕会被载于史册成为合法不合理的一个标尺。这个载入史册的“荣誉”苏晓不想要,也不敢要,他害怕自己被骂上千年。
有人讴歌,注定也有人唾骂。里外不是人,两面不讨好,这就是案子的难点。
作为苏晓的副手,深知其中深度,潘文卿吓得不轻,他任何建议都不敢提。这个案子如此棘手,一个不慎就会被天下人惦记,尤其是朝中的御史,这是绝佳的攻讦机会。有贾似道坐镇,苏晓当然不可能因此而被罢官,但以后呢?
苏晓不想成为道德上被人唾骂千年的标杆,因此,他还是决定由虞括来判定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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