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海,顾之淳必须组织建立起商会,这好像不难。
不难也很难,建起商会容易,但出海以后呢?南洋海面对于宋人海商来说是一片有些陌生的海域,在这广阔无边的大海之上,谁是它主人?南洋诸国的小矮人没有航海能力,他们只能够在海港与海边徘徊。海域之所以被称为海域是因为控制,宋人因天生缺乏侵略性从不占据港口与海域,整个南洋,以至于往西的洋面实际上最常见的是大食海船。
大食人的海船与宋人的海船不同,他们使用的是软帆船,那种船速度很快,载重方面也不弱。当然,大食人更不弱的是海上武装力量,南洋陆地与海港是南洋小矮人的天下,但海面却是阿拉伯人的天下,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千年。
普通宋人都把这些穆斯林统称为大食人,穿白衣的叫做白衣大食,黑衣服的称作黑衣大食,绿色衣服的称作绿衣大食。而实际上,这些所谓大食人只是信奉的宗教基本相同,他们并不是来自同一国家,更有不同的派系。半辈子经营海上,顾之淳知道这些,但知道才更可怕,阿拉伯人在南洋海面,甚至是更西方的洋面已纵横了不知多少年。说的透彻一些,广义上的大食人最真实的面目实际上是海盗。
当你强大或者可以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是海商,当你弱小或者他们正处在中,那么他们就是绝对的海盗,而且是不可战胜的海盗。阿拉伯人在海上太强了,这些海上盗匪时聚时散,速度与武力值比宋人海船强大太多,他们的海船在南洋已经往西的海域数以千计、万计。阿拉伯人都有着自己固定的领域,他们会因为利益而团结,也会因为利益而互相残杀,但涉及到整个阿拉伯海商的利益,这些海上最强的海盗恐怕会对准所有宋人海商。
可惜,苏晓不明白这些。蒲家是阿拉伯人在泉州的代表,苏晓这是在挑战整个阿拉伯海上世界。
顾之淳开始考虑是不是不再让自己的海船出海,这些年挣的钱足够他几辈子享用,不如干脆卖掉的所有海船转行做一个行商来的安稳。没有巨大风险,这个行商行业一样挣钱,足够自己的后代子孙享受富豪生活的同时继续传宗接代。
看着书桌上弟弟顾之澜的来信,顾之淳愈加茫然。
苏晓原意干什么随他,一切听从苏晓吩咐。
顾之淳发现,自己想脱身都已不可能。三弟可是顾家现在所有的依仗,没有官身就没有守护财富的能力,这封来信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能惹苏晓,愿意怎么样随他折腾,反正出了错是他自己的事情,只管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这真是要命啊!
苏晓不知道其中凶险,三弟也不知道,顾之淳想哭。
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顾之淳欲哭无泪!如今只能再次去找苏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蒲家已经做出了一些让步,顾之淳希望苏晓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若能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最好不过。蒲家是为了利益,苏晓也是为了利益,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切可以商量吗?
苏晓显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当顾之淳出现在苏晓的家中说起双方的分歧,苏晓的话验证了这个问题。
“所有的海商都是商人,商人加入商会理所应当。我不要求蕃人全部加入我大宋的商会,但宋人就要有宋人的觉悟,你们不是蕃人的附属物,是我堂堂大宋的海商,我绝不允许我天朝人攀附这些蕃人为生。”苏晓有些小小激动,他的脸色很严肃:“蕃人利用的是我大宋的资源才富可敌国,没有我们大宋的富饶,没有这条商路,他们什么都不是!我们的海域,我们自己说了算,轮不到蕃人!”
顾之淳彻底懵了,他不知道这位提举大人哪根弦不对付,如此的仇视那些大食人。
“你以为我不了解大食人是吗?”苏晓看着被吓傻的顾之淳:“其实我比你更了解这些穆斯林,他们有着更为古老的文明,甚至比我们华夏人还要久远;他们曾拥有一个强大的阿拉伯世界,有很多很多国家与派系,可惜,阿拉伯人现在被我们共同的敌人蒙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国家在苟延残喘。若不是蒙哥死了之后蒙古人争夺汗位大军回撤,恐怕整个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他们算什么?一群被蒙古人赶到海上的强盗而已,如果没有我们大宋的包容,没有我们提供的商路,他们不过是一群在海上徘徊要饭的花子罢了!”
顾之淳仍旧没有开口,苏晓这些话让他久久回味。无论是不是真实的,苏晓透露的信息量分量很重,远比顾之淳了解的要多,苏晓无疑对穆斯林的世界有着很清楚的认识,这颠覆了顾之淳对朝廷官员的认知。
苏晓继续施压:“我还知道,所有的南洋国家都有宋人存在,这些人有可能已经移民了几百年。很多华夏移民甚至成为这些国家的执政者,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心向故国的念头,因为他们身边充斥着矮小的昆仑奴,是的这些矮小的猴子都是昆仑奴,他们占据的土地肥沃,稻米一年三熟,这些国家有着最丰富的物产,因此这些华夏移民并不想回归大宋,他们滞留在海外可以获得很丰厚的回报。
阿拉伯人是什么?他们是南洋的寄居者,把南洋当作他们货物的中转站,因为在更西之地还有着众多的文明国度。那里有一片土地叫做黑非洲,还有一个文明大陆名叫欧罗巴,因为阿拉伯人阻挡着并掌控着商路,更因为宗教与利益原因,欧罗巴人展开了抢劫性的十字军东征,已经与阿拉伯人进行了一百多年的战争
我们大宋做君子做够了,不能等待欧罗巴人与阿拉伯人缓过手之后进入我们的南洋,顾员外明白吗?”
顾之淳终归是不太明白,他一脸的茫然,如果真的了解南洋,了解西方格局与西方人与阿拉伯人的战争,他就不是宋人顾之淳了。
十字军东征无关胜败,但它的最终结果是关乎整个世界的格局。
尽管十字军东征给东方和西欧各国生灵涂炭,造成了巨大的物质损失,但它们对欧洲文明却有着长远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仅限于它为欧洲基督教各王国的内战找到了一个出口。十字军东征使得欧洲大陆走上了一条世界主义的道路,使欧洲人认识到更为广阔的外部世界。
欧洲老兵们看到了他们的乡村里永远也看不到的东西,他们带回来的故事与财富点燃了欧洲人创造的火花。十字军东征,促进了西方军事学术和军事技术的发展。西方人开始学会制造燃烧剂、火药和火器;懂得使用指南针;海军也有新的发展,摇桨战船开始为帆船所取代;轻骑兵的地位与作用得到重视等等这些。
十字军东征还将欧洲的旅行者和商人同一个发展中的世界融合了起来,由于对中东奢侈品日益增长的需求,意味着欧洲必须拿出自己的物品来交换,由此促进了欧洲羊毛和纺织业的发展。十字军东征和中东拉丁王国的结束意味着获得亚洲贸易品的难度增加,但需求却并未因此而减少。一些历史学家后来推测,十字军东征的败退,15世纪中东对欧洲商人的关闭加快了航海探险的步伐,并最终导致新大陆的发现。
最重要的是,十字军东征,间接的促进了欧洲文艺复兴的出现。欧洲人东征东方后,发现了在欧洲已经消失了却仍在当地存在的古希腊文化的残存,欧洲人将他们带回后,最终导致了文艺复兴的出现。
苏晓在鸡同鸭讲,你不能要求一个纯正的宋人了解这些东西,尤其是可以影响后世世界格局的这场战争的后果。
一个新的时代在出现萌芽,苏晓有了危机感。
但苏晓不能要求宋人有这种危机感,因为这个时代的华夏人是“君子之国”,她没有扩张欲望,想自保现在还要看蒙古人的眼色。自身应顾不暇,更不要指望她参与到世界的大变革之中。
这是华夏的悲哀,蒙古人给华夏带来的是数百年的退步,而给阿拉伯人与欧洲人带去灾难的同时,随后却是前进的动力,这种天壤之别造就了世界的未来格
局,而整个格局只有苏晓能够看到。
苏晓在发泄,但他发泄的目标却不对。
顾之淳浑浑噩噩,他怎么也不明白,既然苏晓知道阿拉伯人海上力量的强大,他却如此义无反顾要和蒲家敌对。
大宋需要这片海,为了让宋人有宋人的觉悟,苏晓决定还是利用充分的讯息解决这件事:“阿拉伯人,或者说大食人不是铁板一块。我来告诉你最真实的蒲家,现在在泉州富可敌国的蒲家是广南东路的失败者,这个家族曾驻足在大越国经商,他们在大越国与广南路奔走获得了巨额的财富,可以说以前他们就是广南东路最成功的阿拉伯商人,富甲一方。但在蒲寿庚的曾祖辈,正因为富甲一方,这个家族成为了一批在海上讨生活的阿拉伯人的目标,阿拉伯人因为长期的战争缺钱,缺钱就要有想办法,做生意总不如抢劫来得快泉州蒲家不过是寄生在我大宋的吸血昆虫,现在,顾员外你明白了吗?”
这次,顾之淳明白了。原来在泉州不可一世的蒲家是被自己的同胞赶到了泉州,但这个蒲家也很是了得,仅仅几十年间,他们再次富甲一方,恐怕比原来还要富有。这种富有让蒲家再次得到了“阿拉伯同胞”的尊重,于是双方“冰释前嫌”,重新开始合作,这也造就了现在的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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