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汴河水患你辛苦了。”何宿见何祯坐下，欣喜地点评道。
“儿臣不辛苦，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何祯微微颔首道，说毕，顿了顿：“此事能圆满解决，并非儿臣一人功劳，若非各位大臣通力合作，儿子也不能这么快的解决，所以儿臣不敢邀功。”
“皇上，晋王殿下说得对，这次汴河水患能够成功解决，还有各位大臣，还有几位皇子的功劳啊。”席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嫔妃笑道，说着，眼神像赵皇后看去。“尤其是太子殿下和凌王殿下，若没有他们前期的方针稳固民心，这汴河水患也不会这么快解决啊。”
“哼，”何宿闻言，冷哼一声。原来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若说苏儿，我理当赏赐，但是太子……”说及此处时，何宿的眉头紧紧皱起。
赵皇后描的精美的眼妆下，向那个妃子透出一抹凌厉的眼光。一旁的太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低头喝着自己的闷酒。这次汴河水患，本应起着指挥作用的太子，不仅没帮上忙，而且还帮了倒忙，不由得让天下百姓对其指指点点。今天倒好，那个妃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正中何宿的块垒，席间变得十分不愉快。
“圣上，听说最近朝廷刚进了一批舞姬，今日正值盛节，何不看看？”嘉贵妃见气氛不对，立马挂上一脸笑意问询道。
何宿闻言点了点头，抬头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上殿，但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传舞姬——”大太监尖声吩咐道。
不时便又十几名身形窈窕的舞姬鱼贯而列，妆容艳丽，肌肤若雪。一时间笙箫声起，水袖恰舞，何宿见此，眉头稍稍舒展了些，殿中气氛有逐渐回暖起来。
何祯还是坐在那里，欣赏着歌舞，却又感觉神情依旧是淡然的。玉陌一直盯着他，回过神来，却撞见何苏一双眼睛也是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不由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何苏今日的神情也是有些郁然，欣赏起歌舞来也是意兴阑珊，只是在席间照例答了几句话，说了几句应承的话，如此而已。
宴会开到一半，只见那边那个雍容的华影静静地起身，朝殿外走去，玉陌心中一紧，也赶紧站起来，跟上去。
夜间的风有些刺骨，玉陌起身的急，身上未披大麾，所以刚出来几部她便感觉自己像是在风霜刀剑中穿行而过。不过，她如今也管不到那么多了，行至一处灯火阑珊处，只见前面那一袭俊逸的身影放慢了脚步，她也停了下来，冲着那个身影大喊道：“甄何！”
面前的身影微微一愣，随即声音却还是那般沉稳而淡漠，听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你转过来。看看我。”玉陌感觉自己站在寒风中，几乎是渴望而迫切的望着面前的人。她多么渴望甄何转过头来，将自己抱住，和自己解释所有的所有。他骗自己，自己不会怪他，只要他还像从前那样，给自己解释一切……
面前的人徐徐转身，面对玉陌的是那一张玉陌朝思夜想的面孔。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她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何祯的衣袖，静静地取下蒙在自己面前的面纱，激动地说道：“是我啊……”
面前的人的眼睛望着玉陌的脸，突然冷笑了一声。没有抱住她，也没有体己的话，而是愣生生地扯下玉陌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声音冷漠而陌生：“都说过了，姑娘认错人了。”
玉陌愣了，空白的脑中支离破碎的划过碎片，将脑袋刺的千疮百孔。她瞪着眼前的人，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自己可以描摹出他的每一寸肌肤。如今自己挚爱而思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却问自己是否认错人了……
“别和我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玉陌心中苦涩，却强展出一片笑颜，但望见何祯愈发寒冷的瞳子，心中仿佛跌入了寒冰之中。
他不记得自己了？还是为什么？她望着何祯的一袭华服，想起那日他的不辞而别，心中的一个念头越演越烈。
他终究是不要我了……是不是？
“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姑娘不要再跟着我了。”眼前的人，还是依旧漠然的态度，夜里他的眸子漆黑如墨，让人辨不清出光彩。
真的要这样吗？为什么？发生了什么？玉陌瞪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人，没有错啊，这就是甄何，那个发誓和自己死生挈阔，与子成悦的甄何。她感觉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甚至在怀疑在晋州的一切是不是从未发生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心中阵阵伤痛。
“晋王殿下——”说话间，只听到后面有一声清越的女声响起，玉陌不由得转头一愣。
只见史婉茵披着浅粉色的大麾缓缓走过来，她见到灯光暗淡下的玉陌和何祯站在一起，不由得一愣：“咦，怎么楚小姐也在？”说毕，一双桃花眼打量着玉陌的容颜。
玉陌意识到自己没有戴轻纱，连忙将轻纱罩住自己的脸，只听见身后人温润又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恰巧碰到了而已。”
“原来如此。”史婉茵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扑闪扑闪，越过玉陌直直的看向何祯，语气有些嗔怪道：“你刚才走得这么急，害得我找了好久。”
“夜里风大，你小心别着凉了。”何祯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那你下一次走慢一点。”史婉茵冲其一笑。
两人认识？而且还这么熟络？
两人说话的态度，旁若无人，似乎站在旁边的自己就如同一个空气。玉陌没有说话，但心中的震惊和心痛已经达到了极点。何祯这样的说话态度，同从前和自己的说话态度一样。玉陌不敢转过头去，她怕看到何祯同样是以一种宠溺的眼神，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孩。
“我先告辞……了。”玉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一片花园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脚就像是千块一样，自己的头里似乎有几千只蜜蜂，同时嗡嗡作响，她不敢回头，甚至丧失了哭的力气……
望见玉陌的身影愈行愈远，最终化在暗绿色掩映的背景中，史婉茵拉着何祯的衣袖，轻声说道：“这个楚大小姐不是凌王殿下的心上人吗？怎么跑来找您了？”
“凌王？”身边人剑眉一挑。
“对呀，听说凌王殿下救了她，他便以身相许了，唉……真是一段好姻缘。”史婉茵扬着明媚的脸，娇声感叹道。
……
玉陌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楚府的。只知道那日撑到回去，便倒在房中，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筱儿不在房内，她自己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两眼昏花，头痛欲裂。
“小姐你那天是不是受了风寒？”正巧筱儿推门进来，望见玉陌起身，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其扶住，感叹道：“昨天小姐的样子，可把凌王殿下和老爷吓坏了。”
玉陌咳了两声，筱儿立马将身边的被子拉到玉陌的身上。被筱儿这么一说，玉陌才发现的确自己的浑身都毫无力气，头更是像灌了铅一般痛。她刚想说话，便觉喉咙一场干涩，便哑着嗓子小声唤道：“水……”
筱儿手忙脚乱的给玉陌倒了一杯水，玉陌一饮而尽之后，才觉得自己的身上好些了。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眼睛放空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筱儿回答道。“小姐你可不知道那天你从宫宴回来之后，那张脸白的跟一张宣纸似的，身上衣裳单薄，还是凌王殿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给您披上。那天可吓坏我了，晚上小姐睡觉发着高烧，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玉陌点了点头，不着一字。她实在是无心说话，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样，让她感觉失魂落魄，感觉无比狼狈，她从未想过，和何祯的重逢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又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她感觉自己的心中插进了一根锋利的刺，让她疼痛到绝望。
“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吧。”筱儿有些心疼地望着玉陌，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说道：“小姐还在昏睡的时候璌少爷来过，他听说小姐病了，特地送来了小姐爱吃的桂花酥。”
玉陌看了一口气，抬眼望了一眼，果真篮子里就是自己平时爱吃的桂花酥。小巧而精致的糕点整齐的摆在篮子里的盘子中，却勾不起自己的一点食欲。也是难为楚璌了，自己虽非他的亲姐姐，他却能将自己像亲姐姐一般对待，不由得让玉陌想起失踪的孟笙。
若是孟笙还在的话，如今也差不多和楚璌同岁了吧。
那如今，他又在哪儿？
玉陌扶了扶额头，只觉得眼前一派凄凉，心中空荡荡的，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成了麻痹，化为一个词——心灰意冷。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