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萌这觉一直昏睡到了翌日下午，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浑身像散了架般酸疼。她半撑起身子打量四周，屋内陈设陌生，猜想自己应该还在逍遥山庄里头。
按着发胀的脑袋总算回想起晕倒前零星半点的记忆。隐约记得有人抱着她进了屋，半夜里还给自己喂药喝，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令秦可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书屿，不过也就数秒，她就觉得这个念头着实可笑，昨夜少年伤人的话还萦绕于耳，又怎会是他救了自己，他应该恨不得自己快点离开这里才是吧。
“你终于醒了啊，把这碗药喝了，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方石端着药碗，来到床榻边。
药香四溢，苦涩的气味刺激着秦可萌的大脑，这个味道她记得清楚，不由试探道：“所以昨晚，是你救了我，还给我喂药的吗？”
“当然……”不是两个字卡在唇齿间，想起方书屿交代的话，方石也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坚定道：“当然是啊，昨天你烧的厉害，我就给你熬了些药。”
听对方如是说，秦可萌无端松了一口气，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可同时心里又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果然……不是他。
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止她留下来，劝方书屿加入造星计划。
之前她曾听白蝶说过方石的名字，他会用逍遥山庄的名义出面借钱，定是方书屿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来都来了，昨夜的那场雨可不能白淋，她必须抓住机会，既然搞不定方书屿，不如就从眼前之人下手。
拿定注意，秦可萌一把抓起方石的手，方石哪想她会来这招，躲闪不及，慌得差点把药给洒出来。
“秦帮主，你有话好好说便是，抓着我的手作什么？”方石板着脸，却见对方朝自己眨巴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可萌终于酝酿好情绪，哭诉起来：“你叫方石对吧，你果然是好人，不像你家少主那样冷血，我昨天那样吓你，你也不怪我，还给我熬药，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答是好！”
秦可萌的力气贼大，哪像是什么大病初愈之人，都说祸害遗千年，方石觉得倒是一点都不假，好不容易把手挣脱出来，听对方说要报答，脑海中又回响起方书屿昨夜之言，别过头，心中暗喜，唇角更是掩不住的笑意，转身面上却恢复平静，一本正经地婉拒道：“不过举手之劳，我看……以身相许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少主竟然还说他长的安全，看吧，这不就来了个说要报答的吗！哎，他就是太优秀了，等会儿必须得在少主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这头方石自我感觉良好，那头的秦可萌差点吓得一口气没接上，咳了半晌，才恢复过来，腹诽眼前这小子定是话本子看多了，这年头谁还用以身相许这种烂大街的招数啊！
方石见状，也不耽搁，把药递了过去。药味极冲，秦可萌只能捏住鼻子一饮而尽，苦的小脸都拧巴成一团。
方石有些于心不忍，劝道：“秦帮主，你这是何苦呢，何必跑来找罪受，不如早早离去吧！”
秦可萌抹了把嘴，斩钉截铁道：“那怎么行，既然你救了我，我肯定是要留下报恩的，知恩图报才是真理！”说着环顾四周，话锋一转道：“我看你们这里大的狠，人却是极少，肯定缺个打杂什么的吧，你看我怎么样？虽然长得瘦弱了些，力道还是挺大的。”
见方石一脸孤疑，她把袖口向上一撩，“还别不信，不如咱们扳个手腕试试，你还未必是我对手呢！”
方石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信还不行吗！”
况且他哪里敢不信，方才这丫头抓自己手腕那一下，到现在还有些疼呢！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个姑娘家动不动就要和男人扳手腕的，也不知道他家少主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原想苦口婆心一番，劝她知难而退，看来还是他家少主有先见之明，知道说再多都是徒劳。
方石只能暂时打消了让人离开的念头，决定完成方书屿交代的事，顺手推舟道：“若是秦帮主执意如此，那就留下吧，庄里确实缺个打杂的，不过任务繁重，就怕你个姑娘家的未必吃得消。”
秦可萌闻言，眼睛顿时亮堂起来：“恩人啊，这你就多虑了，咱们丐帮中人，什么脏活累活不能干啊，只要你让我留下报恩，我也就能图个心安了，只是……”她凑近方石，压低声音问：“这事你能做主吗？”逍遥山庄的庄主毕竟是方书屿那小子，若是他不愿，就算搞定了方石，怕也是空欢喜一场。
方石不能告诉秦可萌此事就是方书屿的注意，在心里想了措辞，唬弄她：“这事你大可放心，好歹我是这逍遥山庄的大总管，这些雇杂役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有话语权的。”语毕在心中暗赞自己这些年没跟少主白混，骗术也是更精进了，自诩的大总管的名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以后就用它出去忽悠人。
还什么逍遥山庄的大总管呢？还真当她是傻子啊，这偌大的庄子就这么两个人，一个庄主，一个大总管，那她将来是不是还能自封个杂役总管。
虽然知道对方再说大话，但同时也给秦可萌吃了一颗定心丸，总之先留下来再说，若是方书屿发难，至少方石会保自己，到时候再静观其变。
秦可萌灿烂一笑，抱拳恭敬道：“那今后就请大总管多多关照啦！”
方石虽然对秦可萌多有成见，却耳根子软，这声大总管听得他身轻体畅，当即笑回：“好说，好说。”
秦可萌身体底子好，喝了两贴药，就恢复地差不多了，期间却连方书屿的面都没见着。
她也不急于求成，先托人给丐帮传了口信，称要在逍遥山庄住上些时日，而后在心中盘算着之后的计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为今第一步便是先要稳固一下和方石的盟友关系，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庄子里忽然多了个人，那还不得多张嘴啊，吃白饭肯定是不成的。
方石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人既然赶不走，又是自动送上门的，那必须得好好“压榨”一番，把本钱赚回来，然后再想法子，让人知难而退。
秦可萌本想着客气一下，问问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哪想对方让她在院中候着，自个儿一溜烟地奔进屋里，好半晌才出来，手上却多出了一桶臭袜子。
终究是跟着方书屿混的，厚面皮的功夫也不是盖的，方石是一点都不客气，把桶放到她手中，“那就劳烦秦帮主把这些洗了吧。”语气娴熟地跟在使唤自己人似的。
那桶沉的厉害，秦可萌双手端着都有些吃力，先不说这惊人的数量，光是那铺天盖地的恶臭味就几乎让人窒息了。
这到底是积攒了多少年的臭袜子啊！简直是要人命啊！
见秦可萌皱眉别过头呼了两口气，方石拍她肩膀安慰：“没事的，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秦可萌积攒的一肚子气直冲脑门，哪里不知道对方这是故意刁难自己，若不是看在他之前救了自己的份上，哪能如此忍气吞声。
如今也只得压下怒气，面皮扯出一丝笑：“我看也是，看你就知道了。”若不是早就闻惯了，也不会如此面不改色，百毒不侵。
山庄后院的山石间有一条小溪，直通外头山崖的河水，水流干净清冽，是可以用来食用洗漱的活水源。
深秋水凉，浸在其中，一双葱白的手转眼已被冻得通红，数十双袜子洗下来秦可萌已经累的腰酸背痛，坐在山石边歇息，合了手放到嘴边呵气。
视线落在剩下没洗的大半桶袜子上，心中又气又恼，抬脚用力一踹，那桶竟一骨碌滚到了溪水里，顺流直下。
真是倒霉透顶！后悔却为时已晚。秦可萌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蹚入水中，伸手去抓木桶，如此一折腾，东西倒是捞上来了，却是鞋袜浸湿，尽显狼狈。
一时间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迷茫又委屈，眼角涌起湿意，开始问自己沦落至此，到底是为何。
方石躲在山石后目睹一切，又生出几分不舍。虽然答应方书屿留下秦可萌，却始终是不愿山庄和丐帮有瓜葛，再次卷入是非。权衡利弊，还是狠下心来。
原以为堂堂一帮之主绝不会拉下脸面，做帮人洗臭袜子这等事，方石几乎断定，这一次肯定能让人主动离开山庄。
却见那小小的身影抿着唇拧干鞋袜，仰头静静思忖了会儿，竟又若无其事般地回到溪边继续洗袜子。
他一度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震惊之余，又唏嘘怎会有如此倔强之人，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秦可萌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这里，不想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只要无关生死之事那便都是小事，洗个臭袜子又算什么呢。
能屈能伸者才能从成大事，倘若方书屿不答应加入造星计划，她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看谁耗的过谁。
秦可萌一早就听方石道方书屿不在山庄里，黄昏时，仍是不见他身影，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干什么了。
入夜后，方石约莫是良心发现，给她送了几套以前佣人穿的换洗衣服，秦可萌来时并未想到自己会住下，什么都未带。
指尖拂过那些光滑的缎面衣衫，叹逍遥山庄风光大盛时想来也是极尽奢华的，连佣人的衣裳都如此别致讲究，可比他们丐帮的破烂袄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虽然白日干活累了些，此时秦可萌却是高床暖枕，拥着蚕丝棉被，格外的满足，一夜无梦。
翌日鸡才打过鸣，方石又提着几个恭桶来了，道自己昨夜吃坏了肚子，拉了一夜。
事到如今，秦可萌已无力去琢磨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方石想变本加厉地搞事情，而且还是个好重口味的主。
秦可萌试图平复心绪，安慰自己多闻闻就习惯了，而后扯了布巾塞进鼻孔里，二话不说就拎起粪桶往外走。
方石楞了楞，哪想她倒是想得开，竟无半句怨言，难道是他用错了方式？
正想着是哪里出了错，走到门前的秦可萌却忽然停下看他，方石欣喜，看吧，果然还是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哪料她竟是语气淡淡道：“方书屿还没回来吗？”
方石又是一愣，诧异地摇了摇头。
秦可萌略显失落地应了声，又忽然呲牙一笑：“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把桶刷的干干净净的！嘿嘿嘿！”
后头的“嘿嘿嘿”激得方石浑身起鸡皮疙瘩，让她刷粪桶都这么开心，这人怕是脑子进水了吧！
秦可萌把那几个恭桶折腾完，正值黄昏，心知山庄里机关重重，不敢乱逛，特意挑了处临近大门的石亭里歇息，目光越过掩映的竹林，一眼就能望见那巍峨肃穆的大门。
斜阳半斜，霞光流转，耳边传来钝重的开门声，秦可萌倚着栏杆偷瞄，石板路上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身影的主子走得很慢，时而还发出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和低喘声。
这步行的速度哪像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步履阑珊的老人。
等人走近了，秦可萌的双目不由睁大，只见少年发丝凌乱，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衣衫多处被划破，露出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最为严重的还是左腿上的伤痕，伤口很深，血渍蜿蜒了一路。
这小子几日不再，竟是跑出去和人打架了？打架便罢了，偏还要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模样！
没本事还要出去打架，真是活该！可是……流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秦可萌眉头紧拧，心里乱如麻。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石亭里有人，少年的脚步蓦得顿住，视线一转望过来，秦可萌却是慌了，如此境况下，谁又想被人看见如此狼狈窘迫的一面，况且一时间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紧急之下，秦可萌纵身跃出石亭，藏在竹林之后。
微风拂过，林间飒飒，亭中无人，却摆放了两只被主人遗弃的恭桶。
方书屿方才分明感觉到亭内有人，四下打量无果，腿上的刺痛感却越发强烈，他强撑起几分精神，也不再深究，只当是方石记性不好，把桶留在了这里，重新目视前方，拖着受伤的腿，缓慢地前行。
秦可萌见人走远，吁了一口气，拎起恭桶，又怕与方书屿撞见，特意绕了远路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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