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周秀芬没有回家吃晚饭，饭桌上的韩晋也比往日沉默，遭受了惊吓的魏娃娃哭完也就忘事了，吃饭玩玩具睡觉也一如往日，也依旧在睡前送给韩晋晚安的亲吻。
冬日的夜晚时间过得忒快，等魏小聪哄完魏娃娃睡觉又冲了个澡收拾好自己时已是深夜十一点，而在阳台看夜色的韩晋却彷如一无所觉，依然半倚墙壁仰望星空。
魏小聪披了件外套下楼，很快又回到了房间，手里多了碗汤。
“喝口汤，暖暖身。”
魏小聪将汤递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来接汤，星眸微动，窥见了他脸上的落寞和哀伤。
“嗯。”
接过汤，低头，韩晋抿了口，暖热在口腔蔓延开，再低头，大口大口很快将汤一饮而尽，呼了一口郁闷之气出来。
魏小聪接过汤碗放在一旁的矮茶几上，手里捏着纸巾帮他擦拭嘴巴，另一手捏着他的腰身，珍惜地依偎进他的怀抱里。
“这几天要降温了，该迎来一场雪了。”
魏小聪遥遥望向天际，漆黑的夜空鲜有那么几颗闪耀的星星，寒风耸动，掠过额头，她瑟了瑟几乎整个人躲进他怀里。
“今晚的星星是不是都躲进云层里了？”
韩晋久站室外，一直仰头遥望天幕，眼前却是一片的漆黑，没有星星的影子，也没有月亮的娇俏，他的世界一片的漆黑。
侧头，凝了眼韩晋俊毅的五官，魏小聪抬手抚上他的下巴，青须刚冒起，扎手，却是真实的触感。
“嗯，远处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
“等春天阳光明媚时，我们去海边看星星，好吗？”
魏小聪声音软软，很轻，彷如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慢慢才消散开。
韩晋在室外站久了，大手也是冰冷的，覆在魏小聪把玩着他青须的小手，让她微微瑟缩了下，想缩走又被他抓住，微微用力地捏紧了。
“好，等阳光明媚的时候，我们去看大海看星星，还要去看你最爱的太阳花。”
“太阳花的灿烂我也很喜欢。”
“还真怀念那片花海。”
忆起一起看过的太阳花花海，韩晋紧抿了一整晚的唇才微微地上扬，原本毫无波动的双眼似是在这一瞬间也有了亮光。
可是很快，眼底的光芒又熄灭了。
“我站在这里一整晚，我看不见一颗星星。”
“就算今晚的星星很少，我还是一颗都看不见。”
“小聪，我的世界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模一样的。”
寒风掠过，吹起了两人的衣角，也吹动了俩人的发丝，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韩晋的声音很轻，却像投石在湖般激起了魏小聪心底的千层浪。
没有任何的色彩，没有动与静的区别，没有人与人神态的变化，他的世
界是静止的。
“我好像没有办法描绘现实世界的一草一物了。”
“我连一个皮球一张矮凳子都跨不过。”
他本是有自信过好这段时日的，然而小小的一个皮球让他陷入了挫败之中。
他连一个父亲最基本的日常都没有办法做到。
睁着杏眼，就那样凝视着遥远的月亮和星星，魏小聪踮起脚尖在他下巴印上一吻，
“不是说好了吗？我就是你的眼，你无法亲眼所见，无法描绘的，我描绘给你听。”
“区区一个皮球一张矮凳子，绊倒了你，但你也爬起来了不是吗？”
“我和你都不是娃娃的年纪，绊倒了就爬起来，尽管也许会受伤，也许会觉得痛，但我们不是摔倒就只能扯开喉咙大哭的孩子。”
“我不是，你更加不是。”
“你还在适应生活的变化，你别苛责自己。”
魏小聪这番话，说不上是安慰他，仅仅是轻轻一拨，拨开他眼前的迷雾，希望他别把自己绕进去。
低头，在她发顶印上一吻，指腹摩挲着她的小手，冰冷的触觉渐渐地消失，渐渐地能为她驱散冰寒。
“我现在是不是像个小孩？呵。”
摹地，韩晋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居然也无理取闹了，居然在小小挫折面前失去了方向。
“我倒希望你像娃娃样的小屁孩，起码我还能拿着棒棒糖哄一哄，吃了棒棒糖就开心了。”
“明天给娃娃准备点雪糕吧，我今天答应她了。”
攥紧了魏小聪的小手，拉到唇边吻了吻，韩晋也趁机提出了要求，他女儿的愿望他还是需要实现的。
“人小鬼大，不能骗了。”
“这精灵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谈起女儿的精灵，韩晋唇角的笑意深了，本潜藏在心底的决定也浮了上来。
魏小聪“噗嗤”笑了声，嘀咕了声“随的就是你，腹黑得很。”
“我错过了她的婴儿期，现在不想再错过她的儿童期了。”
“都说人的意志是无穷无尽的，若真有昏迷不醒或是遗忘你们的那天，请你一定要不断地告诉我有个小人儿那么可爱，一定要不断地呢喃我也很爱你们。”
韩晋不怕死，也不怕成为植物人，他怕的是遗忘了爱的人，遗忘了她们的世界。
“我一定不能遗忘你们。”
被爱的人清醒地知道别人遗忘了自己，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好，就算你忘了我们，我也一定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们。”
韩晋的手术是不能触碰的话题，因为谁也说不准最终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手术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个怎样的结局。
唯一魏小聪能自我打气自我坚定信念的是往后余生他们都要在一起，都要爱着彼此。
远处的街灯渐渐地熄灭了，婆娑的树影在昏暗下几乎没有了影子，偶尔车辆经过，能浮现些许的树影。
一束远光灯打在庭院的铁门上，很快铁门打开，车驶进了庭院的车库，副驾驶下来一个颀长的身影，驾驶位下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只见他从后备箱拿出折叠自行车朝颀长的身影挥了挥手，踩着自行车离开了庭院。
万籁俱寂的夜晚，车声显得尤其响亮。
“是星童回来了？”
韩晋侧了侧眼眸，似是在凝望远处的身影，他在老宅住下的这几晚，韩星童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晚归。
魏小聪朝前走了两步，借着花园的灯光也看清了人影，
“嗯，是星童。”
“大概喝酒了，叫了代驾。”
踩着折叠自行车离开的人，荧光背心有代驾的联系方式，魏小聪看得模模糊糊。
“嗯，你去看看他吧，劝劝他少喝点。”
韩星童最近状态反常，三头两天不见人影，深夜总是买醉而归，他要见人也见不到，打电话打过去没说两句直接挂断。
韩晋猜测他遇到了什么事，却无从猜测。
“韩星童，你皮痒了？天天三更半夜醉醺醺回来？”
魏小聪加了件毛衣又套上外套才下楼，正好在楼梯拐弯处撞见了摇摇晃晃半眯着眼搭着扶手要上楼的韩星童，浓郁的酒气直直逼过来，让魏小聪顿时火冒三丈。
“你这是找死还是自杀？想死是不是？”
明明是自律无比又才华横溢的设计师，现在怎么成了酒气熏天的酒鬼？
顿住脚步，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抬起头，韩星童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摸索着摁到了墙上的开关，白色壁灯亮起照清了人影，韩星童才大舌头地问了句“魏小聪？”
“你到底喝了多少？你已经连续喝了好几天了。”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短短几天，那个一脸担忧飞奔而来的亲人，好像消失了，眼前的男人，眼神都是陌生的。
魏小聪看着他的脸，与他对视，猜不透他的心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日飞奔而来的亲人消失了，眼前的男人陌生、淡漠。
“呃……”
“呃……”
韩星童自嘲地笑了声，接连打了几个酒嗝，歪歪扭扭地再次挪动着步子缓慢地上楼，
“我没醉，我可以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站定在原地，魏小聪就那样定定地看着隔着几级台阶的他摇摇晃晃地挪动着步子，若不是他还搭着楼梯扶手，大概他早一踉一跄地滚了下去。
“连续喝了几天？嗯，大概也好几天了……”
脑海闪现当日救韩晋的画面，韩星童有短暂的悲伤，但很快又甩去了当日的画面。
“酒是好东西，喝多了就
只知道喝，脑袋……可以放空。”
离魏小聪一级台阶之遥，韩星童停了下来，仰头，便和魏小聪对视。
隔得不远，眼前的人清新靓丽，眼眸还冒着火焰，毫不遮掩她的怒意。
“生气了？我有值得你生气的地方吗？喝酒的是我自己，醉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与谁都无关，也无须得到谁的关心与欢喜，韩星童将自己摒弃在人际关系之外，自动地想象成独自而活的人。
“你这是惩罚自己？”
整个房子很安静，安静到连花园外老鼠窜动的声响都能清楚地听见。
如今近的距离，如此自嘲的口气，魏小聪似乎窥见了他心底压抑的悲伤和愤怒，他的行径似是在自虐，似是在麻醉自己，缓了缓口气，尝试与他对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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