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车灯照射过去，院子的铁门上有人影贴着，司机放慢了车速，等车子停下来，也看清了转过身来站立在院子门口头发凌乱的妇人。
“夫人，好像是象牙村的那位。”
司机在韩家开车多年，对周秀芬的脾性也算是清楚的，当然知道她并不喜欢魏小聪的家人，斟酌了一秒后称人影单薄的林素梅为“象牙村的那位。”
放松地仰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的周秀芬“嗯？”了声，随即睁开眼，透过车窗确实看见了站在门口神色慌乱的女人。
唇角抿起，周秀芬既不下车，也不开口让司机将人赶走，就那样透过车窗盯着站在寒风中的她。
林素梅来韩家到底什么意思？
周秀芬暗自地在心底猜测着她到来的目的，思绪弥漫，渐渐地涌起她是来讨赔偿的念头。
林素梅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但她见车子停下后便张开了双手做了个拦车的动作，这车里坐的一定是韩家的人，说不定还是韩晋。
她不懂才短短几天时间，怎么整个世界就变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女儿哪儿去了，她要找到她的女儿。
“我要找小聪，我要找魏小聪。”
车停了下来车里的人却没有下车，林素梅焦急得只能拍着车头，没几秒又似想起什么似地跑到左侧不断地敲玻璃窗，整个人甚至趴到了车窗上窥视，想看清楚车内的到底是什么人。
原本冷着脸盯着林素梅的周秀芬见她失心疯地跑到一侧，整个人扒拉在车窗上，顿时厌恶地抿紧了唇，挽起包包就从另一侧下车。
“韩夫人，我想找小聪，请你告诉我小聪去哪里了？”
林素梅还没从车窗看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推开了，当她看清楚是韩晋的母亲时，当即急切地跑了过去，双手胡乱地拉住周秀芬的双手，生怕她走掉。
手腕被粗糙的双手按住，周秀芬垂眸盯了眼，满眼的嫌弃和厌恶，用力地将自己的双手从她黑乎乎的双手里拧了出来，手腕微红，语调却冰冷，
“我并不知道你的魏小聪去哪里了，反正不在我们韩家。”
犀利的视线落在林素梅错愕的神色里，勾唇笑了笑，艳红的唇瓣里吐出的话却残酷无比，
“她已经从我们韩家滚出去了，以后不可能再踏入我们韩家半步，她和我们韩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呆愣地站在原地，林素梅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如雷贯耳，周秀芬的话一字一字地刻进了她的心里，她的眼泪“唰”地两行往下流。
“你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周秀芬的憎恨她不是没有发现，可是她不懂，单纯善良的魏小聪为什么会得到如此的对待，那是他们宝贝着的女儿啊，怎么会得到如此的
对待？
林素梅一颗心酸胀，心疼女儿受到的委屈。
“什么意思？你去问你女儿，勾三搭四，出轨韩星童。”
“她不配进我韩家的大门。”
周秀芬一句比一句冷酷无情，一句比一句撕碎林素梅的心，让她瞬间煞白了脸。
出轨？
她不相信，魏小聪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告诉你，以后别来我们家，我嫌晦气！”
周秀芬说完，也不顾林素梅煞白着脸，绕过她就想进院子，却猛地又被拽住了手，让她一个踉跄，整个人站不稳地往后倒。
“你满口胡言，我们家小聪不会做出对不起韩晋的事。”
“你告诉我，我们家小聪去哪里？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林素梅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泪和伤心都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双眼瞪起的狠劲，她转身拽住了周秀芬，沙哑着声逼近她，
“你们别仗势欺人，你们要是伤害了小聪半根头发，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你们。”
这些年日子舒心，魏彦对她极好，她也和和气气待左邻右舍，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软软的绵羊，然而此刻，她揪住了周秀芬的手臂，目露凶光，浑身上下散发着江湖儿女的狠劲。
司机见状匆匆下车，从旁拉住林素梅，生怕她伤害了周秀芬。
手臂被拽得生疼，瞳孔撞上她瞪起的双眼，周秀芬倒抽了口气，头发发麻，她分明遇到了一个不怕死的疯婆子，好似下一秒她就会抡起刀砍自己。
“你……你别在这里发疯，我们没有藏她，更没有动她半根头发。”
“离婚了当然滚出我们家里。”
“要我说，这都是家风，上梁不正下梁歪。”
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忍着惊慌，周秀芬仍然好胜地回瞪林素梅，嘴角甚至不协调地微微翘起。
愤懑的眼神瞬间转为错愕，林素梅呆愣不自知地任由司机将自己又拽远了几步，好几秒才从惊愕中醒了过来，颤抖着声问，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林素梅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像猛地被塞了把雪进嘴巴，顿时的浑身冰凉，一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哼……”
人被拽远，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周秀芬瞬间也恢复了高傲的神色，满眼的睥睨，
“你年轻时干的破事都忘了？”
“啤酒妹露肚脐的勾当装束都撇得干干净净？”
“你人到底干净还是不干净？”
“你忘了没所谓，我已经给魏小聪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了，她现在是想忘大概也忘不掉了。”
残酷的声音在耳膜轰隆隆滑过，林素梅悲呛“啊”地嘶喊了声，随着司机的松手而整个人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心脏揪成一团，
火辣辣地疼，久远的往事一幕幕如灰白的电影画面快速地闪现，荒唐的、为生活所迫的，统统在消散二十多年后都骤然闪现，如一把利剑径直插进了她的心脏。
“别再来，滚得越远越好，韩家的门栏不是你们能高攀的。”
林素梅悲呛地倒地让周秀芬嘴角的弧度热烈地上扬，惊惧与慌乱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通体的舒畅，这一仗她是赢了，甚至赢得漂亮，她把她们母女的软肋都牢牢抓紧了。
“呜呜……老天爷……你该惩罚我……”
“不该……不该让我的孩子受罪……”
一滴滴的眼泪混杂在远去的高跟鞋声响里，林素梅哭得寸断肝肠，眼睁睁地看着周秀芬扯高气昂进了韩家大宅。
她曾失去活着的希望，曾自暴自弃，也曾试图为了生活而振作，活得遍体鳞伤，活得尊严尽失，却也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活下来。
可是她想不到在二十多年后，她这段挣扎的岁月会成为伤害家人的软肋，若早知道会如此，她宁愿削发为尼进庵断掉世俗的所有。
冷冽的寒风刺进骨髓，林素梅抹干了眼泪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站起来，她不能被击倒，也不能倒下，她还要找到魏小聪。
一想起在鹿城无依无靠的魏小聪，林素梅的心又再次揪成了一团，摇晃着孱弱的身子急促地跑向大街，她要找到魏小聪，她的孩子不能被肆意地伤害，她想保护她的孩子。
“妈……你去哪里？妈！”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嘶喊，橘黄灯色下跃现魏小伟焦急的脸庞，他身上套着风衣，下身却是单薄的运动裤，是回家听说情况后径直坐车赶了过来。
失焦的双眼渐渐地定住，林素梅刚擦干的眼泪再次如汩汩泉水直流，她“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把挤在心里的委屈和不安都宣泄了出来。
明明是刺骨的寒冬，魏小伟却浑身的汗，他用手肘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猛地跑到林素梅的跟前，双手敞开，用力地把母亲拥抱在怀里。
“别哭，不哭，妈！”
灯色下是寂静的街道，人烟毫无，林素梅呜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与风纠缠在一起，同样地渗人。
“儿子啊……造孽……都是妈的错……”
埋进儿子的胸口，林素梅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自责和愧疚让她无法呼吸，她的天塌下来了，女儿的幸福生活都让她毁了。
急匆匆赶来，魏小伟从网络上得知魏小聪离婚的消息，也曾试图联系魏小聪，却毫无结果，他凭自己的猜测而来，却不料面对的是目前的自责和痛哭。
“别哭，妈，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
尽管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深信这一切不可能与远在乡村的
母亲相关，他急切地安慰她，同样地也依然担忧着魏小聪。
“我们现在找到姐好不好？我们先把人找到。”
魏小伟边说边要将母亲往韩家大宅拥着走，不料却被她拉住了手臂，迫使他不得不与母亲对视，迫使他终于看清这张原本就历经风霜的脸红成一团，眼睛肿如核桃，嘴唇甚至都沁出了血丝。
短短的时间，母亲到底经历了什么？
魏小伟原本还算镇定，此刻心绪也乱成了一团，隐隐地觉得魏小聪的离婚不单单是两人离婚那么简单了。
“她离开韩家了，我们得去其他地方找她。”
林素梅说完，急急地就拉着儿子再次朝主路小跑，她的女儿在鹿城的某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离开了？去了哪儿？我们该去哪儿找？”
魏小伟被扯着也小跑了起来，语调急促地问自己的母亲，脑子急速地转着，想起了柳雅彤。
“会不会在雅彤姐那里？我找找她的电话。”
魏小伟一边随着母亲的步伐争分夺秒地快跑，一边从风衣里掏出手机，指尖哆嗦地在屏幕快速滑动寻找柳雅彤的号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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