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云渊数韶华 > 第45章:马也会疯吗
    宋筑站在散发着血腥气的刑房里,看着被悬吊的人犯,沉声问:“是什么人指使你们行刺的?”

    头目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他,目眦欲裂,眼球迅速缠上一层腥红血丝,张嘴如野兽一般嘶吼起来:“火,火,快跑——”血沫从嘴里飞出。

    身体如被钓起的鱼一般疯狂扭动,手腕很快被绳子磨得见骨,血顺着胳膊淌下。却仍然挣扎不止,似是没有痛觉一般。

    宋筑厌恶地后退一步:“他这是怎么了?”

    狱卒想上前查看,差点被他咬到手,吓得赶忙后退:“回郡王的话,我看他是疯了。”

    “疯了?”他微微眯起眼。

    “您听他说什么火啊火的。我押送的人说,他的同伙都烧死了,大概是受不了刺-激,疯了。”人犯嘶吼声震耳,狱卒不得不扯着嗓子跟宋筑说话。

    宋筑看了看人犯狰狞扭曲的脸,招了招手,让狱卒跟他去外面。刑房的门上包裹着厚铁皮,原是隔绝审讯时人犯的惨叫声的。可是隔着这厚厚铁门,里面疯狂的声音还是能传出来。

    宋筑脸色如覆雪霜:“人犯可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

    狱卒这才领会到宋筑的疑心。腿一软跪倒在地:“没有,绝对没有!护卫把人犯直接押过来的,说谢师爷特地吩咐了,不准任何人私审,等郡王亲自审讯,从人犯进了刑房起,这门一关,就没人进去过!堵口的那团布来时就堵着,都没取下过,自是一口东西也没吃,一口水也没进的!”

    见宋筑面色仍然不善,他慌忙补充,“郡王明鉴,今日当值的也不止小的一人,大家都能作证的!”

    宋筑沉默一阵,声音压得极低,徐徐问:“人是谢涂送过来的吗?”

    这狱卒没有多少心眼,只觉得郡王的语气让人莫名心中发凉,惊悚感从脊骨掠过,战战兢兢答道:“是几个衙役把人押来的,谢师爷没亲自过来,说是先急着找郡王复命去了。”

    宋筑心中越发困惑,蹙眉:“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狱卒吓得伏在地上抖成一团:“小人死也不敢的!”

    这时,宋筑忽然意识到铁皮门内的嘶吼声停下了。推门而入,只见吊着的人犯已一动不动,七窍涌血,血珠滴滴哒哒落在脚下。他上前探了探鼻息,人犯已然气绝了。

    狱卒更吓哭了。他倒不是怕死人,死得多惨的人他都见过。只是人犯死在刑房里……他带着哭腔道:“郡王明鉴,您也看到了,他是疯死的,可不是我弄死的。”

    发疯致死,而且是死在宋筑的眼皮底下,似乎没有别的解释。可是……

    宋筑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去,叫杵作过来。”

    郡衙里负责命案验尸的杵作名叫殷削,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或许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缘故,总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颇有尸体的气质。

    殷削来到,让人把人犯尸体放在地下,一番验看过后,回复宋筑:“郡王,此人必是受过严重刺-激,急怒攻心致疯。如果能早些将他松绑,或是将其击昏,可能不至于就此死亡。只是偏巧捆绑悬吊着,血流不畅,气息阻滞,血脉爆裂而亡。”

    听上去合情合理。宋筑指了指人犯双目圆睁的脸,问殷削:“他七窍流血的症状,正常么?”

    殷削躬着腰,一板一眼道:“符合疯症所致的血脉爆裂的特征。”

    宋筑沉吟着点点头:“如此,是意外了?”

    殷削却道:“虽是意外,却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不捆吊他,也不至于这就没了。”

    宋筑道:“这么说,捆吊他的人想要他的命?”

    亲手吊人的狱卒顿时吓得灵魂出窍,又跪下了“郡王,押来刑房人犯,通常都是吊起来的,小的们也不知道他会死啊!”

    宋筑自是知道捆吊人犯是刑房常规,心中盘绕着诸多念头,没有理他,转身出了刑房。死无对证,又是死无对证。

    殷削没接到退下的命令,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地牢阴森潮湿的通道。

    宋筑忽然记起什么,停止脚步,问:“殷削,我问你一件事。人受刺-激会疯,那马也会吗?”

    殷削答道:“人因有情才会疯。牲畜的心简单,我倒没听说过因受刺-激疯掉的病例。不过马儿也有疯的,却多是因为脑病。”

    宋筑又问:“那,疯了的马,也会七窍流血么?”

    殷削一愣:“小人见识浅薄,疯马只见过几例,虽未见过有此症状的,却不敢说其他疯马会不会七窍出血。因此不敢断言。”

    宋筑没再说什么,沿着通道继续走去。最近,总觉得有一股隐隐的力量潜藏的身周,盘踞甚深,难窥全貌,偶尔露出利爪的尖端试探一下。不,不对。这种力量从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最近有些躁动不安。

    这一次刺客的事,涉及的“老县令”已经绝户,唯一的活口居然疯死,又未揪住这爪尖。对方应该已经意识到他的警觉,怕是会缩入黑暗中蛰伏,只有暗红的眼瞳若隐若现,从未知的角度盯着他。

    不过,没关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身后,说不定还毒蛇阴森的利口。只要他还是邵平郡王,不论人前如何前呼后拥风光无限,暗地里这样的波涛汹涌就会继续下去,不会有尽头,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已经习惯了。

    宋筑高傲地扬了扬眉。通道前方和身后都是昏暗的,虽然孑然一身,他的身影依然挺拔,气势凛凛不可犯。

    从刑房返回府中,宋筑就叫来了谢涂。

    “你抓回来的那个刺客,死了。”

    谢涂一来,就自然地接过煮茶的工作,听闻此言动作一滞,面露惊讶:“怎么会这样?我们将他押回来的路上,他还生龙活虎的!”

    “是当着我的面死的。你,知道他是因何而死吗?”宋筑不动声色,徐徐问。

    谢涂面色忐忑:“难道是衙役们抓他时下手太重,弄出内伤了?”

    宋筑抿了一口茶,缓缓摇头:“不是内伤,是疯癫而死。死状甚惨。”

    谢涂忽地露出了然之色:“疯癫……那或者是目睹同伙活活烧死,受了刺激因而疯狂?那他死之前,有没有交待什么?”

    宋筑不急不忙地用茶盏盖撇着茶水冒出的热气,只有风炉上的茶釜里冒出的珍珠般的气泡咕噜噜的声音,将忽然而来的沉默衬得有些压抑。谢涂关切地看着他,没有特别焦急,也没有特别不在意,恰到好处的反应。

    半晌,宋筑才道:“没交待什么。”

    谢涂脸色一凛,忽然由坐姿改为跪着:“是属下令他疯狂的。”

    宋筑眼中锋芒一闪:“你?”

    谢涂似是没看到对面的人目光中的凌厉,沮丧地弓着背:“是属下考虑不周,没让人犯回避刺激心神的场面。亦不该为泄私愤,把他捆在马后拖回来。若不是这两样相加,他也不至于疯狂。”

    宋筑讶异地扬了扬眉:“为泄私愤?你与他何私愤?”

    谢涂犹豫一下,才道:“这帮刺客在冬狩场谋害公子,自是可恨。不过,属下最恨的,是万一公子有个三长两短,郡王必会肝肠寸断……”他的声音低下去,未再描述下去,只道,“因此属下痛恨他,只想着趁他落在属下手里,狠狠整他一下。必是折磨得过头,才令他犯疯病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郡王。

    宋筑摆摆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眉心:“起来吧。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么?面上看着八面玲珑,实则总是意气用事。”

    谢涂跪坐着,面上惴惴不安:“您教训得是。凡事一牵扯到郡王,我便失了方寸。”一付关心则乱的样子。

    宋筑的脸色倒舒展开来,专心品茗:“还是涂之煮茶的手艺好,新换的侍从总掌握不好火候。”

    谢涂听他语气,知道人犯这件事暂揭过去了,微笑道:“那我每日散衙后就来给郡王煮茶。”

    宋筑笑道:“那也不必,你已够忙碌了。今年匪患比往年少了很多,都是你舍命清剿的功劳。一年眼看要过去了,郡内各地事务却是此起彼伏不得消停,若不是涂之替我分忧,我一个人剖成十个也忙不过来。”

    “郡王言重了。”谢涂手里合着茶杯,轻叹一声:“郡王比属下的压力可大得多了,自公子回家,也莫名多了许多事端,公事家事,够郡王烦心了。”

    宋筑听着,不知不觉锁了眉头。自阿渊回家,的确是各种异事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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