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也没注意到红薇，看着那被拖下去的宫女，有些惊讶的问门口的太监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立刻挤出笑脸：“呦，夫人来了呀，太后娘娘正等您说话呢。”他瞥了眼被拖走的宫女，这般解释道，“今日谢三姑娘入宫，跟仪嫔娘娘有些冲撞，仪嫔娘娘的龙胎掉了。方才谢姑娘在里面非要陛下给个说法，陛下没办法，便下令处死仪嫔娘娘的宫女，给谢三姑娘出气。”
这太监也是皇帝的心腹，明白皇帝的谋划，此刻故意这么说。
皇帝一心想要对付世家，当然不可能看着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联姻，今儿他就是有备而来。
皇帝同时宣了谢瑜和王夫人进宫，又制造这样一场意外，就是为了给谢瑜安插个罪名，让本来就不喜欢她的王夫人有个光明正大的退婚理由。
眼下没有冤枉成功，但听着王夫人如此疑问，太监灵机一动，故意避重就轻的解释，将谢瑜塑造成一个蛮不讲理的样子。
果然，王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怎如此不成体统……”王夫人低声念叨，心里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将王勉与谢瑜的婚事解了，免得改日谢瑜再惹下什么祸事，还要牵连自己家。
王夫人如此想着，寻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也不再去太后那里，而是匆匆回家了。
红薇看见王夫人离开，便也离开回到九皇子的寝宫，跟燕云昭禀告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殿下，您今日的吩咐奴婢都做到了。”红薇低声说道，“仪嫔的那个宫女，此刻已经被打死了。”
燕云昭唇角勾起一丝笑来。
打死就对了，敢污蔑阿瑜，这般死都算便宜了。
看着燕云昭的笑容，红薇打了个冷颤，更小心的说道：“奴婢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王夫人，她似乎想与谢家退婚。”
燕云昭眼睛一亮：“哦？她现在在何处？”
“已经回家了。”
听见这话，燕云昭压抑不住喜悦之情站起身来。
这是他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阿瑜跟王勉的婚约，一直是他心口的刺，前些日子他找了个借口，让王勉离开京城，就是为了找机会退掉两家的婚事，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看着忍不住面露喜色的九皇子，又联想到他今日让自己帮谢三姑娘作证，一个猜测在红薇心里浮现出来。
难道说，那些夜晚九皇子偷偷去见的人是谢三姑娘？
可是九皇子喜欢的不是桓嫣么？
红薇怎么都想不通，带着满肚子疑惑退下了。
……
此刻，宫殿中的谢瑜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只听皇帝说道：“今日宣谢夫人和谢三姑娘进宫，是有件事要求
证。”皇帝顿了下，“几日前皇后回京时遭遇刺客，据说谢三姑娘也在场，将你看到的如实说来。”
今天进宫之前，谢瑜就猜到自己被宣入宫，八成和这件事情有关，所以此刻也不惊讶。
她便将当时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挑自己亲眼看见的说，除此之外崔皇后在马车中与她说的那些，谢瑜只字未提。
“……便是这样，皇后娘娘中箭之后，那些歹人被杀了几个，剩下的逃了。”谢瑜回答道，“没过多久就等来了七皇子，因着皇后娘娘伤重，不能操劳赶路，我们便在京城郊外的崔家别院歇息一晚，第二天才回京。”
谢瑜回答的天衣无缝，皇帝却不肯善罢甘休，直接问道：“许多人都说那刺客是娴妃派去的，谢三姑娘怎么想？”生怕谢瑜推说不知，皇帝补充道，“你乃陈郡谢氏嫡女，聪慧伶俐，定不会如寻常妇人一样被吓的傻住，什么都没发现。”
谢瑜心里骂了声“狗皇帝”。
她从没得罪过皇帝，他却要置她于死地。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要么得罪娴妃，要么得罪皇后。
若是推说不知道，则会坠了陈郡谢氏的名声，证明谢氏嫡女也不过就是个“被吓傻到什么都没发现的寻常妇人”。
可这又是世家贵族最厌恶的，上次何氏在歹人面前露怯，私下不知被多少世家暗地耻笑，老夫人也很严厉的责罚于她。
崔皇后眉心微皱，担忧的看向谢瑜。
谢瑜抬起头，直接拿出何氏最常形容她的话，一脸无辜的说道：“陛下，谢氏风骨自然不断，臣女虽为谢氏嫡女，却长于乡野，没有受连字都认不全，更是没有受过家中长辈们多少教导，又怎会分辨的出这些？”谢瑜说着，失望的叹了口气，“可惜，若换成别个家中的姐妹，应当能看出些什么，偏生臣女太没用了。”
谢瑜的回答也很巧妙，承认了皇帝对陈郡谢氏的夸赞，却直言自己没有受到过谢家的教导。
皇帝只觉得此女奸猾，眯了眯眼睛：“如今皇后和娴妃各执一词，你又是那日唯一的见证，若你不明言此事，朕便要怀疑你有意袒护。”
说着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崔皇后。
崔皇后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
“陛下这般说，臣女为了避嫌，就算不能确定，也应该给您一个答案的。”谢瑜缓缓说道，“可左思右想，臣女实在不敢因为自己的畏惧，而做那有愧于江山的罪人。”
“哦？”吴景帝挑了挑眉，“你倒是说说，朕只让你说那日的事，如何就成了‘有愧于江山’了？”
“皇后娘娘和娴妃娘娘乃是您的妻妾，此事陛下家事，然而陛
下乃是天子，您的家事又牵扯着大吴万千子民的生计。”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因着臣女一句胡言乱语而惹来陛下夫妻不睦，则朝野猜测，天下不宁，不知多少黎民百姓要因此受苦，那臣女就万死难恕了。”
“是以，臣女不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乱猜，否则便是乱我江山的罪人，就算陛下因此怪罪臣女，臣女也不敢妄言。”
莫说吴景帝，就连何氏都目瞪口呆的看向谢瑜，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沉寂不语，少有出头的谢瑜么？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占尽了大义。
齐景帝也重新打量起谢瑜来，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你说自己不在谢家长大，没有受谢家教养，可在朕看来，谢氏能出你这么个女子，真是了不得了。”
这话怎么都不像夸奖。
皇帝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谢瑜。
今日之前，他也以为谢瑜如传言中的那样，就是个刚回到谢家，不善言辞，唯唯诺诺的小女子。
今儿他使了计策将谢瑜叫进宫来，为着两个目的。
一是破坏王谢两家联姻，让王夫人不喜于谢瑜，今早断了两家婚事。
二是让谢瑜说错话，得罪崔皇后或者娴妃中的一个。
这些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太久了，他要是想收拾他们，只能想尽办法瓦解他们的同盟，然后再各个击破。
只是没想到谢瑜竟是这般秉性，硬是让他的目的一个都没达到。
谢瑜恭声道：“陛下谬赞。”
她心里叹息一声，藏拙那么久，只怕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那装出来的模样了。
面对油盐不进的谢瑜，皇帝也没更好的法子，交代几句之后就让她离开了，谢瑜正要离开，皇后将她喊住：“阿瑜好容易进宫一次，来陪本宫说说话吧。”她转头看向皇帝，笑得温婉，“陛下还有朝政在身，臣妾就不留您了。”
皇帝扫了二人一眼，起身离开了。
崔皇后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何氏。
何氏本来想装傻，最后崔皇后身边的嬷嬷开口：“谢夫人许久没进宫了，可要去看看太后？”
何氏知道，崔皇后这是铁了心的想要把自己支开，有话对谢瑜单独说，只能不甘愿的起身：“那是要去的，阿瑜你陪皇后娘娘说会话吧。”
说罢才慢吞吞的离开。
崔皇后拉着谢瑜的手坐下，微微叹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慧，今日那么多困境都躲开了，倒是本宫平白替你捏了一把汗。”
“臣女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谢瑜苦笑道，“陛下他……似是不喜臣女。”
谢瑜
这说得比较委婉了，皇帝何止是不喜欢她，若不是她还算机智，今日定让那狗皇帝坑死。
崔皇后沉吟了下：“你可知，你娘柳氏并非你爹的原配？”
谢瑜点了点头：“知道，爹爹的原配妻子乃是陛下的亲妹妹，静徽长公主，长公主病逝后才续娶了我娘。”
“病逝。”崔皇后咀嚼这两个字，摇了摇头，“本宫听说，当年长公主的死另有内情。”
谢瑜惊讶的瞪大了眼。
“具体事宜陛下瞒的很死，恐怕除了他自己，便只有你们谢家的长辈知道，但总归是有内情的。”崔皇后低声说道，“所以无论陛下表面上待你们家多优厚，他心里怎么想的无人知道，你一定要小心为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