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里面请吧。”
崔皇后说罢，起身带着几人往里走去。
桓嫣一开始只是带了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位皇后有几分本事能画得出画作，但是真实瞧见的瞬间，心底还是吃了一惊。
这些年自己在外跟张灵子学画，自以为若论画技，京城已无出其右者，哪成想竟被崔皇后这么个深宫妇人比了下去！
连桓嫣都必须承认，崔皇后的画技比自己隐胜一筹，更重要的是她胸有丘壑，这画儿的意境便又高了一层。
如此看来，当真是赢不了了。
桓嫣面上的阴云一闪而过，却被谢瑜捕捉到了。
她不动声色的站在了画与桓嫣之间，对崔皇后说道：“娘娘，这纸上的墨迹未干，还是让宫人抬去通风的地方吹吹，免得阴了纸张。”
谢瑜担心桓嫣会使坏弄脏这画，便想找个理由将它带出去。
崔皇后自然了解，点了点头：“阿瑜考虑的周到，那便先抬下去吧。”
说着就让宫人来搬，桓嫣则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面露怯色，但下一刻就在桓嫣如刀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只得微微颤颤的低下头，遮住眼中的惧意和绝望。
谢瑜看过来时，刚好瞧见那侍女低头的样子，她心中存疑却没想太多。
直到宫人进来抬桌子，路过那桓嫣身边的侍女时，对方忽然“哎呦”一声，直直的撞在了桌子上，将砚台中的墨洒了出来，溅在了画作上。
“呀！”桓嫣用手捂住唇，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怒斥那侍女，“大胆，你怎敢毁坏皇后娘娘的画作！”
侍女连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给自己解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小心摔倒了，求皇后娘娘饶过奴婢！”
说着就一个劲儿的扣头。
桓嫣哼了一声：“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不管怎么说，毁了皇后娘娘的画作就是该死，这么不长心的奴婢，留着也是祸端，不若拉下去打死吧。”
说话间就判定了那侍女的生死。
侍女缩瑟着跪在地上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谢瑜都快看呆了。
她想到桓嫣会搞破坏，所以全程都防着桓嫣，哪成想对方竟用了这般方法。
谢瑜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桓嫣的侍女敢去碰那副画，那是皇后娘娘的亲笔，如果是桓嫣碰坏了，最多一顿惩罚，但要是那侍女碰坏，是绝免不了一个“死”字的。
可桓嫣就是能做的这么绝。
轻松的抛弃了一条人命，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崔皇后早就见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桓嫣这点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她，不过还是冷笑了下，心中对桓嫣鄙夷的紧。
她
也想过桓家的这个女娃娃会心生不满，却没料到对方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毁掉画作，本以为是个聪明的后辈，现在看来，终归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这样的人短时间是难成大气候的。
今儿虽然失了一副画作，但得知这一点的崔皇后还是颇为满意，嘴角甚至噙着个淡淡的笑。
娴妃显然跟皇后想到一起去了，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女忽然有些气闷，转过头不说话。
“既如此，便拉下去打死吧。”崔皇后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便立刻有宫人上前去拖那侍女离开。
关键时刻，谢瑜忽然开口：“皇后娘娘，请等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谢瑜身上。
娴妃懒懒的打量了谢瑜一眼，心底嗤笑一声。
这一代还真是不行。
自己本来以为阿嫣已经够出色了，今儿看来还是急功近利，涉及到在意的部分胜负心太强，以至于这么低级的手段都能用的出来，平白让人笑话。
而谢瑜就更可笑了。
到了这份上，喊住皇后是要给那侍女求情吧？也不知谢家造了什么孽，才会养出这么个同情心泛滥的蠢货，这样的人在世家哪能活的长久。
一时间娴妃心情好了许多，抱着看戏的想法看向谢瑜。
崔皇后也转过头来，态度温和：“阿瑜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娘娘，这幅画作是您给太后的寿礼。”谢瑜沉声说道，“这侍女蓄意损坏，已是大罪，这般抵了命就想偿还，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众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在那里。
连崔皇后都怔了下，随后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谢瑜看了眼桓嫣，后者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依照臣女的意思，连带她的家人，都应该处死。”谢瑜平静的说道，“如此方能以儆效尤。”
“阿瑜！”桓嫣闻言倏然站起，脸色难看，“你这般也太过分了，连基本的仁义之心都没了吗？这侍女不过是损坏了一张画，你却要她家人偿命，这是何道理？再说那是我桓氏一族的奴仆，你又凭什么代俎越庖！”
看着桓嫣生气，谢瑜笑容更深：“桓姑娘，我没打算代俎越庖，只是这幅画的确是皇后娘娘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这要如何来算？说你这侍女罪大恶极都不过分，不过皇后娘娘仁慈，应不会牵连你管教不严之责，桓姑娘便不必担忧了。”
桓嫣正想开口，就听崔皇后说道：“阿瑜说得不错，这幅画作上的一笔一划都是本宫亲手所做，心血倒是其次的，可这般一来就耽误了太后的寿礼，这侍女的确该死。”她顿了下，对身边的宫人道，“
传本宫懿旨，赐死这侍女的父母兄弟，你们去桓家传旨，看着行刑之后再回来。”
宫人立刻应下：“是。”
侍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下去，她惊骇的眼眸中是比刚才更重的绝望，她反应过来之后看向桓嫣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喊道：“小姐，救救奴婢的家人，不要牵连他们，奴婢是替您做事的……”
“堵住她的嘴！”
娴妃忽然一声厉呵，身边的嬷嬷赶紧上前将那侍女的嘴堵住，让她再吐不出一个字，就这样被拉了下去。
桓嫣本想再争辩，却被娴妃一把拉住，后者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谢瑜：“三姑娘，你是真的厉害。”
娴妃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真的厉害，比桓嫣还要厉害。
这小小年纪，已经能做到如此杀伐果断，是个狠角色。
可就因为这样，才跟不能留。
娴妃藏住眼底的狠色，面上巧笑嫣兮：“本宫就先带阿嫣回去了。”
崔皇后颔首，娴妃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她转头看向谢瑜，如此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我应该说你什么好？之前我还担心，你不在谢氏族中长大，许多事情无人教你，恐怕却了分寸，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些了。”
谢瑜为何忽然开口要那侍女家人的命？
原因很简单。
桓嫣自己不想出手坏了名声，就让侍女出来做替死鬼。
侍女这么做之前，应该也知道自己要面临的后果，但还是如此做了，说明她顾虑自己的家人。
谢瑜今日之举，是再告诉桓氏的其他下人：桓嫣护不住他们。
就算他们为主子背了黑锅，牺牲了性命，也同样保不住他们的家人，所以有的事学聪明点不要做。
崔皇后看懂了谢瑜的意思，特意派人去桓氏，就是为了将这件事闹大，让更多人心中生畏。
如此一来便是动摇了桓氏下人们的忠心，之后再有这样的事，他们宁肯冒着事后被桓嫣处罚的风险，都不会再这么做了。
“只是阿瑜，我真没想过你会开这个口的。”崔皇后说道。
谢瑜苦笑一声：“皇后娘娘，臣女说句实话，此刻心里的确是不好过的，毕竟是几条人命。”她抿了下唇，“可有的事我必须狠下心来，否则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次桓嫣碰到了画，拉了个下人顶锅，下次她害了人依然如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才能绝了后患。”
今日不光是告诉桓氏一族的下人，她也警告了桓嫣。
只要桓嫣敢伸手，她谢瑜就敢剁，看谁比谁狠。
谢瑜向来是个狠心却有底线的人，她将奴才的命也当做命，但这并不妨碍她今日的决定。
她不主动害人，但是别人害在她头上来，也能狠狠咬掉对方一块肉。
崔皇后忽然有些好奇：“阿瑜，你觉得你与桓嫣的不同之处在哪儿？”
“我不会舍弃身边的人。”谢瑜坚定的说道，“跟在我身边的人，她们从来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我不会拿她们出去替死，也不会用这般低级的手段寒了她们的心。”
“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随意伤害人命。”谢瑜补充道，“可若对方借刀杀人，那不论是做出决定的人，还是来捅我的刀，一个都不能留。”
在今日的事情中，桓嫣是那个人，那个不知名的侍女和她的家人，则是那把刀。
崔皇后听在耳中，没有说话。
她无法言语此刻心中的感觉，只能说太过惊喜了。
谢瑜这孩子，是她见过最优秀的世家子弟，没有之一。
身为豪门世家的掌舵人，不光要聪明，要通透，更要能狠得下心。
可是崔皇后也不喜欢那种利欲熏心，为了自己，自私到什么都能做的人——比如娴妃和桓嫣。
谢瑜如果是个男孩，那必然是这百余年中最优秀的世家子，陈郡谢氏至少百年无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