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僵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还是老夫人打破僵局：“那倒是巧了，今日皇后娘娘也出宫探望阿瑜。”
老夫人这般说法，迫使柳氏无法再假装看不见崔皇后。
“皇后娘娘。”柳氏僵硬又生疏的说道，“多谢娘娘挂怀阿瑜。”
若说崔皇后不喜欢柳氏，柳氏也不喜欢崔皇后。
别以为她不知道崔皇后的那点破事，就因为没能嫁给谢松，便一直嫉恨自己，从来没个好脸色。
堂堂崔氏嫡女，爱慕一个男人而不得，他原配嫡妻死了之后想要做续弦嫁给他，却也没能成功。
真是可悲。
柳氏这般想着，目光中似有些隐约的挑衅看向崔皇后，但崔皇后根本没有往柳氏这边看过来一眼。
“本宫喜欢阿瑜这孩子，将她视如己出，自是要过来看看。”崔皇后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矜贵又冷淡的说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大夫人，还真是意外。”
那边的青黛没忍住笑了出来，又立刻捂住嘴巴将笑声憋回去。
崔皇后这是讥讽柳氏无情无义，都不来看一眼生病的女儿。
柳氏自然也听明白了，脸色一变再变，忍着怒道：“的确是‘意外’，毕竟皇后娘娘自嫁入皇室便鲜少能出来，已经许久没来过谢家了吧？皇室的规矩不比世家的多，娘娘没事大可都出来走动走动，便也能经常见到了。”
柳氏说罢，老夫人眉头皱起，暗暗瞪了她一眼。
柳氏在嘲讽崔皇后嫁入皇家，比不上五姓七望。
这话可真是过分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那边谢瑜软声说道：“皇后娘娘贵为博陵崔氏嫡女，现在又母仪天下，每日忙着处理六宫事物，比不得母亲您清闲，自是不能随意出宫。”
随着谢瑜说完，屋子里的气温降到冰点。
可谢瑜似乎未曾察觉，笑着对崔皇后说道：“娘娘快些回去吧，改日臣女好些了，再进宫给您请安。”
说着偷偷对崔皇后眨了眨眼睛。
崔皇后晓得谢瑜不会被欺负了去，便也安心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拦下了准备送客的老夫人，崔皇后带着宫人离开了，擦肩而过之际，她停在了柳氏身边，斜睨着对方道：“皇宫的规矩是不比世家多，但这世家也是要分的，陈郡谢氏和博陵崔氏乃百年世家，规矩多了也不奇怪，但是有些家族……呵。”
崔皇后嘴角微微下压，露出个冷傲的笑，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柳氏双手在袖子里攥紧成拳。
有的家族，说得不就是她的母族柳家吗？
柳氏已经败落许久，勉力撑着一个世家的头衔，若不
是她成为谢松之妻，这一两代就会没落下去，被世家除名。
崔皇后这话说得辛辣直白，直戳柳氏心坎，让她不能平静。
“你的禁足还没解呢，怎么就出来了？”老夫人忽然开口，语气淡淡，“何时学会不将我的话听在耳中？”
柳氏看着这老虔婆的脸。
方才老夫人面对崔皇后的时候也是客气又温和的，怎么面对自己时就这样一张冷脸？
柳氏心中不忿，但她再三告诫自己，还不到跟老夫人翻脸的时候，便挤出个笑来：“母亲，我今日是特意出来看阿瑜的，所以违了您的禁令，还请母亲宽宥。”
柳氏晓得只要搬出谢瑜，老夫人就不会多责怪。
果真，老夫人眉头松了松：“知道来看阿瑜，也算你有心，下次面对皇后娘娘不可再这般无礼了，否则像我谢家失了教养。”
“是。”柳氏应了下来。
老夫人看向谢瑜：“你们母女说说话，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到现在都对柳氏抱有幻想，想着她能放下心结，重新接纳谢瑜兄妹。
但谢瑜却是极清醒的，浅笑着送走老夫人后，唇角的笑容瞬间便淡了。
眼看柳氏要上前，谢瑜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对墨桐道：“快给母亲搬个椅子来，我如今还病着呢，别过了病气给母亲，回头再传给阿琬妹妹。”
墨桐应了一声，立刻搬来一个椅子，放在了离谢瑜床三尺远的地方，恭恭敬敬的说道：“夫人请坐。”
柳氏看了看离谢瑜甚远的椅子，又想起方才崔皇后坐在谢瑜床边的样子，不禁冷声道：“方才怎么不见阿瑜担心，过了病气给皇后？”
她讨厌谢瑜，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但是瞧见谢瑜跟崔皇后亲近，柳氏心里又很窝火。
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崔皇后？
谢瑜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她跟母亲是不一样的。”
柳氏觉得自己今儿出来就是个错误，来谢瑜这里一趟能气得她少活半年。
“我再怎么说都是你的生母，我生了你，没有我便没有你！”柳氏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嘲笑你的生母！”
谢瑜先前那番话，说崔皇后母仪天下不像柳氏这么清闲，明摆着是抬高了崔皇后的出身，又暗自贬低柳氏，哪能不让人恼火？
“我有那句话说错了么？”谢瑜挑了挑眉，“博陵崔氏乃五姓七望之一，比之谢家都不差多少，皇后娘娘身为崔氏嫡女，身份远在母亲之上，您不该如此与她讲话。”
“她是崔氏女，可我是谢家妇！”柳氏怒火丛生的打断谢瑜，冷声道，“若是你爹还活着，我便是谢家族长夫人，比她这个皇
后娘娘身份更好，要说也是她不该违逆我！”
看着柳氏那激动的模样，谢瑜有些个不屑。
你柳氏这一辈子最痛恨的，不就是嫁进了陈郡谢氏的门吗？
可现在你敢和一国皇后呛声，却因为你心里认为自己是“谢家妇”，地位在皇后之上——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一边憎恨谢家的束缚，一边又享受它的荣光。
谢瑜懒得跟柳氏争执，开门见山道：“母亲今日来，不是与我争论皇后娘娘的事情吧？有事快些说，我还病着，马上要休息了。”
反正两人已经撕破了脸，谢瑜也懒得顾忌柳氏的心情。
那边柳氏深吸两口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跟谢瑜计较，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来跟你商量百离草的事情。”
这个回答谢瑜并不意外，她没有说话，示意柳氏可以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阿琬的身体是好是坏，我需要尽快找到百离草来救她，不过那东西委实少见，这么多年我也只在泉州见过一株。”
柳氏说这话的时候仔细盯着谢瑜的脸，想从她面上看出一点儿破绽。
她今日是来试探谢瑜的。
那日与桓凌说过话后，两人都觉得去年那株在泉州出现的百离草，很有可能落入谢瑜手里。
但是回想起来此事太过惊讶，谢瑜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如何有那么多的财力去竞拍百离草，又如何带着百离草逃离暗卫的追捕？
思来想去，柳氏便打算来试探下谢瑜，能问出些线索也是好的。
谢瑜早有准备，此刻面上一点儿异色都没有，这让柳氏很失望。
她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问谢瑜，“我怀你的时候中毒，那毒素经过我的身体过渡到你与谢琅身上，你们俩身体里的毒，比起阿琬的只会更重，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才是柳氏最不解的。
不过显然，谢瑜没打算说实话：“我们曾遇到一个高人，他用医术帮我们压住了体内的毒，这也是我跟哥哥能活下来的原因，后来他离开时教授了些医术给我。”
柳氏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那高人叫什么名字，又是去了何处？”
“不知道。”谢瑜干脆的说道，“他没有告知去向和姓名。”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托词。
她这一身医术从要有个来处，若是别人问及，她就会说自己是跟一个隐世高人学的，后来那高人离开了。
谢瑜说的真挚，一时间柳氏也分不清真假，只能着急的说道：“那你可还有旁的办法联络到他？阿琬身上的毒刻不容缓，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没有。”谢瑜淡淡说道，“说道
‘刻不容缓’，连母亲自己都知道，我跟哥哥身上的毒肯定比阿琬的重，你为何从未替我二人担心分毫？”
柳氏抿住嘴唇。
“另外还有一件事，困惑了我许久。”谢瑜看向柳氏，“当年你怀着我与哥哥时，到底为什么会中毒？”
谢瑜目光灼灼，柳氏下意识的避开她的目光，不想让谢瑜看出什么，自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柳氏也没了待下去的意义，她僵硬的抿住唇站起身来：“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去找吧。”
看着柳氏离开的背影，青黛上前将她坐过的椅子搬走，故意大声道：“可惜这椅子是好料子做的，不然都该直接扔了的，现在只能多擦两遍了。”
希望将柳氏的痕迹都擦干净，不然光是看着就让人恶心。
墨桐则上前，看着沉思的谢瑜道：“小姐无需在意她说的那些，到时候咱们有了百离草，肯定也不能让给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