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到来,标志着新一年的开始,人们都长了一岁。迎接新年份的开始,也是新生命的开始,但同时又是旧的一年的消失。人类对过去一年的劳累和付出怀有一种留念感,因此又叫送旧迎新。东北的民歌唱道:年到年到,糕糖祭灶,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大毡帽,老太太要块大黏糕。
民国二十年辛未年庚寅月壬寅日,对于李永青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冷清。孩子们可不管那些,他们就关心两件事,一是能吃到多少肉、多少糖,二是父母给没给自己做新衣裳、买没买鞭炮,那天可以穿新衣裳、那天能放鞭炮。
李永青最近一直忙着明亮的事,并不太关心这些东西,这几天他的身体明显见瘦,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尤其是他一开口说话,一股恶臭随之而来,父亲和母亲为了这事,说了他好几次,他只是笑笑,过后依然是我行我素。
这个时代的物质是很匮乏的,大鱼大肉想都别想,什么瓜子、花生和糖之类的,只有年节时才能看见、才能买到。李永青家今年新搬到北平,到了北平就是腊月初八,也没做上腊八蒜、喝上腊八粥,为这事母亲徐氏还偷偷掉过两回眼泪。
等搬到城外住之后,大家伙都忙,可徐氏还是和刘家三姐妹商量过年的事。腊月二十三是东北的‘小年’,这天要祭灶。灶神,也称灶王、灶君、灶王爷、灶公灶母、东厨司命、灶司爷爷,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司饮食之神。晋以后则列为督察人间善恶的司命之神。
祭灶时要买些用麦芽糖做的祭灶糖如糖瓜(锦州又称小锅白糖)、关东糖供着,希望灶神升天到玉皇大帝那儿禀报时,请他多多美言之意,又以糖粘上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多说。有一句歇后语:“灶王爷升天---好话多讲”。这天徐氏和刘氏三姐妹早早就把供品供到灶上。
‘二十四扫房子’,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徐氏和刘氏三姐妹领着几个女孩打扫上面的屋子,李永青他们则打扫地道下面的屋子。用鸡毛掸子或扫帚扫掉房顶的蜘蛛网和灰尘,屋里屋外全面进行大扫除,这就是辞旧迎新。
二十五这天,徐氏她们四人就开始忙乎起来,先是置办年货:香蜡、纸码、鞭炮、年画、红纸、白糖、烟茶、糖果、佐料、灯笼、冻梨、冻柿子等等,每人再扯身衣服料子。
留在家里的李永斌和李永强也没闲着,‘正月不剪头’,这是东北人的民俗,东北人一般都在大年初一到农历二月初一之前不能剪头,如果剪头会克舅舅,东北人很忌讳这点,没人会在正月里剪头。这哥俩指挥,牛铁锤和那辛帮着给这帮淘小子刮光头,女孩儿自有徐氏她们去打理。
‘二月二、龙抬头’东北人都会选择这天去理发,因这天理发会很吉利,所以这天去理发的人会很多,都是为了讨个吉利。
‘二十六杀年猪’,以前在乡下,这事根本不用徐氏来操心,现在就得她亲自督办。杀猪菜的菜,需要的是酸菜,可自家腌制的还没好,这也没难倒徐氏,让明全棠去村拿袋高梁换回两大缸来,酸菜、自家做的血肠再加上肥肉原料就齐了。
要好吃大肥肉不能腻,要切成片放进过锅里煮了过油,然后和酸菜、血肠一起炖。那时,人们没有条件讲究什么配料、调料,只是把刚杀好的猪肉斩成大块放进锅里,加入水,放上盐,然后边煮边往里面切酸菜,等到肉烂菜熟后,再把灌好的血肠倒进锅内煮熟。
上菜时,一盘肉,一盘酸菜,一盘血肠,也有的是把三者合一,大盆大盆地端上桌来。这种菜不是刚做的好吃.而是多做.以后吃的时候一热.那才是最好吃的.
二十六晚上用温水浸泡黄豆,二十七早上起来,磨豆子、过滤豆渣、煮豆浆、卤水点豆腐、摆放在平板上,盖好滤布,上面用重物挤压,最后成一板一板的豆腐。冻之前,分隔成小块,满院子都是热气腾腾的。这里的豆渣是可以吃的,煎成小豆饼,或伴在面粉中做各种面食。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二十八白天把面和好,放在炕头上,手巧的几个小姐妹剪窗花,五爷和父亲领着男孩们,裁剪红纸,每人都得写副春联。
年前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祭祖上坟,李永青他们家离得远,今年是不可能回去了,所以徐氏早早地就买了金箔纸自己叠元宝,刘家三姐妹也参与进来,二十八这天晚上,就都出来祭祖,带上纸钱和一些水果点心,在十字路口上烧纸祭祖。
摆上水果点心,徐氏拿着木棍在地画了个大圈,把少量元宝放在其中,用火柴点燃,让李永斌、李永强他们哥五个跪下,徐氏不时地用木棍翻动元宝,嘴里说道:“求祖宗保佑李氏儿孙平平安安!”李永斌和李永强兄弟俩拿着两刀黄纸点燃,高高抛起,喊道:“过路的小鬼来拿钱呐!”
五爷李盛武、小林美奈子、李世洪只是在旁边看着,李永青心里明白,gng产党不宣扬封建迷信,可连祖宗都不去拜祭,心里要是没点信念,这人活着还真是没滋味。
二十九这天早上,大家伙分成两组,一组开始蒸馒头、蒸黏豆包,蒸好以后放到外面冻起来,过年时只要放在锅里热一下就可以慢慢享用了。春节期间来客人做饭,锅不够用之备,所以要提前蒸几锅备用,也为春节祭祖用。
粘豆包是一种满族食品,满族人传统上喜欢粘性的食品,有利于在寒冷的天气里长时间地进行户外活动,如狩猎等。目前在东北地区仍非常的普遍,是人们冬季餐桌不可或缺的主角。粘豆包一般是在冬季开始的时候制作,然后放入户外的缸(天然冰箱)中保存过冬。
制作方法是将红小豆或大芸豆煮熟,捣成豆沙酱,放入细沙糖,攥成核头大的馅团。用揉好的黄米面将豆馅团包入里面,团成豆包状,放入波罗叶(苏子叶)的屉中大火蒸二十分钟,即可出锅。吃的时候可蘸白糖,吃其香甜粘;也可拍成小圆饼用油煎吃,品其香酥脆。
一组去外面贴上已写好的春联、窗花,看着门两旁的‘春联’、窗户上的‘窗花’,屋门中间、墙壁上‘福’倒了,大家伙都感觉到了浓浓的年的气息。李永青家里人口多,所以蒸得也就多,一直到深夜才算完事。
东北人过年最为讲究要数大年三十(除夕夜)的年夜饭了,这可能是年迈父母一年最大的盼头――一家人团圆、欢聚一堂、有说有笑。鸡、鱼、排骨、肘子这四样菜是必须出现在年夜饭上的,缺了其中一样,这顿饭就显得非常不‘地道’、不‘正宗’,不是正经的东北年夜饭。
丁号房内摆了七八桌,每桌上的主菜四样自不必去说,杀猪菜、皮冻、油炸花生米、肉酱、干白菜、大葱、泡的干萝卜条、豆芽白菜细粉扣肉丝,这菜是李永青弄出来的,再把冻梨、冻柿子一分为四,摆在盘子里,算作个凉菜。
要说大菜还得是这次救侯宇弄回来的,每桌上一盆熊肉。那三个俄国gng党,他们为了掩饰身份扮作马戏团里的成员,土匪绑了他们,连带着马戏团的动物也一并绑了,最后便宜了那辛。
这gng产国际也真下本钱,为了掩饰身份硬是整来了熊、狮、狼、犬,看着也真像那么回事。这不五爷李盛武、李世洪、侯宇、刘亮、那辛、明全棠和牛铁锤他们一桌正陪着三个老毛子,听侯宇的意思,马戏团的其他的人已到了北平,这几天正帮着他们联系呢。
那辛就一个要求,那些驯兽每样得给他留下一对,作为此次救命的报酬,李永青看上的眼就是犬,确切的说是高加索犬,它是世界上体形最大的猛犬之一。此犬虽然凶猛无比但对主人的忠诚度较高,喜欢和主人亲近。
高加索山犬属超大型犬,身躯强壮、抗病力强、性情勇猛、沉着稳定、警觉性高、有灵敏的直觉、个性意志坚强充满自信、忠顺于主人。最适合看家护院、仓库、农场或牧场、但不适合一般家庭饲养,那辛也是出于育种的考虑。不过,也得佩服人家,这些驯兽的颜色都是白色的,看着就很养眼,难怪那辛喜欢。
李贵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李世洪请了几次让他去主桌去坐,他都没去,用他的话讲,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咋能和东家同桌呢,可不能坏了规矩,最后也只能随他了。
李永青和那志武领着同龄或小或大的孩子们,在院里开始放起鞭炮了,整挂的、拆开放的,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李永青胆子大,点着了鞭炮扔向那志武,‘啪’地一声,往往是在那志武身边响起,整的那志武一惊一哆嗦,惹得孩子们都哈哈大笑。
看见永斌大哥上来,李永青就知道要开饭了,冲着那志武说道:“武哥,把咱弄的十万响整起来,今天好好热闹热闹!”李永青说的十万响,其实就是万响鞭炮接起来的。
李永青现在还真是不缺钱,别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整这么多,他也就动了两次手,二十五那天,母亲徐氏问他有什么需要买的,他就让那志武跟着去,在他的想法里,过年嘛得热闹,给了那志武二十块大洋,让那志武看着办,结果就是弄了好多鞭炮回来。
按照李永青的吩咐,院门前很快就摆了八挂十万响的鞭炮,李永斌也笑呵呵站在那看热闹。“永青,你不过来点一挂啊?”那志武冲着李永青喊道。李永青拿着挂直接点着了,向外一扔,“武哥,我不点,谁想点就赶紧的。”听到他的话,立马就有几个淘小子跑了上去。
“武哥,我来点。”
“我来。”
“我也点。”
李永斌在旁边大声说道:“小心点!点完了赶紧跑!”李永青瞧见没人注意到他,悄悄地、慢慢地向院门移动过去,那志武看见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嘛,冲着离院门近的李明喊道:“李明你过来点,刚才也没见你放炮,便宜你了。”
说完,就跑到李明身边,同时还用手推了下他,李永青在旁边起哄道:“李明,你不敢点啊!”李明拿眼白了下李永青,气呼呼地上前去。李永斌觉得有趣,也凑热闹的说道:“听我的,我说一二三,你们在同时点,都听明白了吧!”
“听明白了。”八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回答道。李永斌右手举起来,嘴里喊道:“一、二、三、点!”再‘三’字刚喊出口,就见李永青和那志武转身跑回院里,顺手还把院门给关上了,‘点’字落下时,正好院门也关上了。
院外一片鬼哭神嚎,院内是李永青和那志武奸计得逞的大笑声,冲着那志武使了个眼色,两人再等了能有一分钟,就向地道跑去。进到丁号房里,两人脸上还挂着笑,那志武更是手捂着肚子。
等了不到三分钟,就听见大哥永丰和二姐永玉的叫骂声,“永青,你个坏种!连你亲哥哥你都坑!”“李永青,今天我要不把你耳朵揪下来,你就是我哥。”
李永青立刻装作乖宝宝样,躲进徐氏怀里,向着母亲恶人先告状道:“娘,你看,大哥和二姐,欺负我、还要打我。”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永丰和永玉哥俩瞧见,二姐永玉上前就要去揪他耳朵,徐氏连忙拿手挡住,“老闺女,你这是要干啥!这是你亲弟弟。”
李永玉委屈地说道:“娘,你是不知道,刚才在外面放炮上,他把我们都关在院外了。。。”看到母亲徐氏瞧着他,李永青赶紧说道:“意外,那是意外。”父亲李世洪走过来说道:“永青,你今天是不是有点闹得过头了?还不赶紧去向你哥哥、姐姐赔礼道歉!”
“哦!”李永青回答道,从母亲徐氏怀里起来,冲着刚才玩闹的伙伴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让大家受到惊吓了!”说着,还弯下腰鞠了躬。李贵和三个儿子立马上前和李世洪说道:“东家,小孩子玩闹很正常的,永青少爷,这我们可当不起。”
又听见别人管他叫‘少爷’,李永青很是无奈,只能是再次地解释,“贵爷爷,您老能不能不管我叫少爷啊!我真不是少爷,我爹也不是财主,就是个开药铺的,您总少爷少爷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家是财主呢。”
李贵脸上有点尴尬,李世洪听见儿子这样,脸上很高兴,冲着李老汉作揖道:“您老,以后就不要管他叫什么少爷,在我们家没什么主仆之分,都是平起平坐、平等待人。”
五爷李盛武也上前说道:“老哥哥,您总是这样客气,您是他的长辈,可不能把仆人挂在嘴上,东家也就是给外人听着的,这您老应该清楚的。”说着,拉起李贵的手,把他请到主桌上去。李贵的三个儿子自然有李永斌和李永强作陪。
刘大婶招呼着,男人们、女人们、孩子们都分开坐。虽然走了几个人,可今年过年人还是不少,孩子们在桌与桌之前跑来跑去,帮着上个菜、倒个酒。这顿年夜饭是下午三点多入席的,持续到晚上快十点了,瞧着主桌还没完事的意思。
李永青这是不懂,东北民间在除夕有守岁的习惯,守岁从吃年夜饭开始,这顿年夜饭要慢慢地吃,从掌灯时分入席,有的人家一直要吃到深夜。在这‘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晚上,家人团圆、欢聚一堂。
女人们掐着时间,等到她们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就都去了后厨,年夜饭还有最主要的食物――饺子,过年吃饺子是北方人的习俗。那时候青菜可不像现代,要什么有什么,青菜也不是普通人能吃到的。不过,这也难不倒巧妇,大蒜提前用水泡了,大概一周多就能长出蒜苗,过年了,拿来做饺子馅还是很好吃的。
徐氏今年就准备了好几种馅,一种就是蒜苗猪肉、一种是白菜猪肉、一种是酸菜猪肉、一种是萝卜牛肉、还一种是胡萝卜羊肉的。大年三十晚上辞旧迎新,一定要吃饺子,在众多的饺子中只包上几只带有硬币的,谁吃到了这样的饺子就预示着在新的一年里会交好运,有吉祥之意。
女人们去包饺子了,屋里的男人们和孩子们开始吃冻梨、冻柿子。由于东北天气寒冷,一些水果冻过之后,就另有一番滋味。最常见的是冰梨和冻柿子,最纯正的是冻秋梨。冻秋梨是将普通白梨冰冻变成乌黑色,硬邦邦的,砸到地上,也不会有丝毫损伤。经过冰冻之后的秋梨酸甜可口,果汁充足。年夜饭后吃这种梨能解酒、解油腻。
随着徐氏让李永斌领着小子们去放鞭炮,李永青就知道饺子快好了。吃过饺子就是拜年,李永青规规矩矩地上前给李贵先磕头道:“贵爷爷,新年快乐!祝您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李贵立刻跳起来,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说道:“哎。。。好。。。好。。。少。。。你也新年快乐!”把一个红纸包递给李永青。
李永青接着是给五爷爷和五奶奶,父亲和母亲、那辛、明全棠、牛铁锤、侯宇、刘亮等这一圈下来,差点没把腰累折了,他就纳闷前清那会儿的人们是怎么挺过来的,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也不累挺荒。
李贵还给了那三个老毛子红包,老毛子都乐开了怀,那女老毛子上前还亲了下李老汉,把他可吓得不清,李永青和那志武互相看了眼,在下面是哈哈大笑,李世洪和他解释,“这是外国人的礼节!”听得李老汉直翻白眼。
‘通宵爆竹一声声,烟火由来盛帝京,宝炬银花喧夜半,六街歌管乐升平。’除夕夜的北平,鞭炮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李永青家也是一样,隔段时间,每当有人要困了,李永青就拉着出去,放会儿鞭炮,精神了再回去。
到凌晨时,李永青撺掇永斌大哥上去给大伙表演节目,李永斌到是没怯场,表演了个诗朗诵、李永强讲了个故事、五爷爷和五奶奶跳了段西洋舞、父亲来段‘响马传’、牛铁锤上去打了趟拳,等母亲徐氏时,就跳上东北大秧歌了,李永青跟着起哄也上去跳,最后就是大伙一起跳。
生长在黑土地的人们虽在饱经国家战乱,可那热辣豪爽的性格,全都在这热情洋溢的大秧歌中挥洒出来,让你体验到的不只是过年的喜庆,更多的还是来年的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