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我妻薄情 > 正文 第360章 白山部
    白伽的眼神微微柔和。她已经期盼这个孩子很久, 由衷希望她能平安降生,犹豫片时, 还是伸手准备接过。

    变故就是这一刻发生的。

    冯少俊手腕翻转, 倏地扬起襁褓,朝她面上丢去,同时藏在手心的匕首刺出, 眨眼便没入她的胸膛。

    所有人都怔住了。

    冯少俊一击得手,立即高声喝问“蛮民贼首,还不束手就擒”

    旁边的护卫反应过来, 围拢拔刀。

    时间紧迫, 冯少俊没有拔出匕首, 松手抽出旁边苗兵的佩刀,刀光闪过, 便是人头落地。

    白伽被溅了满脸血, 终于反应过来, 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巍巍地取出药丸。

    药一入肚,她立即回转脸色,厉声道“拿下他。”

    又高呼一声“神兵何在拦住官兵其他人退开, 回山”

    “白长老。”人群中突然杀出一支怪异的军队, 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怪异,“我们不走。”

    “这是命令”白伽道, “走去找黑劳”

    她这般果决坚毅, 冯少俊且战且退之际, 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对方,心底生出淡淡的钦佩。

    输给一个强者的感觉,远比输给一个弱者要好。

    哪怕她是个女人。

    当然, 冯少俊的钦佩是对敌人的,不是对于一个女人。他见白伽状态异常,浑似胸口没有插了一刀,颇为忌惮“走。”

    他本想斩杀贼首,击溃敌人的士气,可情况不明,还是撤退为妙。

    预感很准确。

    下一刻,白伽脸上充盈出异样的血色“拦住他们。”

    一支浑身裹着麻布的军队出现,一个个诡异非常,刀枪不惧。他们像潮水一般往冯少俊的方向涌来,可怖又怪诞。

    “小将军,这边”亏得杜功摸清了地形,带他退入街巷,往城门撤离。

    这时,城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马蹄声与惨叫声齐鸣,宣告官兵的到来。

    冯少俊还有点看不清楚,眯眼瞧着盔甲辨别“清臣呢”

    “抚台不在。”杜功观察了会儿情况,也没看见田南,就知道这里可能只有李伯武的队伍,“小将军,我去弄匹马。”

    阳光渐盛,冯少俊双目刺痛,难以视物,故不逞强“好。”

    杜功看准机会,叫住一个相熟的军士,借了马给冯少俊,自己则纵马上前,向李伯武回禀乐找到冯小将军的消息。

    李伯武立即道“派两个人保护冯将军。”

    杜功识趣“属下去吧。”

    李伯武点点头,喊两个人跟他去。

    杜功又回到冯少俊身边,向他解释情况“官兵已经进城了,应该很快能掌控局势我有个搭档,此前已经跟随盐队离开。”

    他本来也该跟着贩盐的人走,因冯少俊在此,想立个功劳才留下经营。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回的功劳可算是铁板钉钉了。

    冯少俊笑道“看来你立了个大功,对了,还未知阁下姓名。”

    “下官姓杜,单名一个功。”得到贵人的赏识,原本是杜功的目标,可真的心想事成了,他却远比自己想的更平静。

    他为冯少俊转达情况,“苗兵在撤退了,阴兵过来了,嘶”

    冯少俊听他口气瞬时大变,不由遮挡日头细看。

    这一瞧,也吓得够呛。

    只见麻布阴兵身中数箭,身上血流不止,鲜血染透衣裳,还滴滴答答往下淌。可他们却一无所觉,依旧奋勇上前,阻拦官兵的脚步。

    李伯武自谢玄英口中,得知了程丹若的评价,心知他们是在透支生命力,坚持不了多久,便道“慢慢退,别靠近他们,人的血就这么点,我倒要看看,他们血流光了能不能再站起来。”

    他沉稳可靠,下头的士卒便也稳固心神,且战且退。

    阴兵的速度果然越来越慢。

    不多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只有百人不到,每一个都浑身淌血,插满了箭簇,还有不少人肠穿肚烂,手脚断裂,腹脏和骨头就这么暴露在外,狼藉一片。

    李伯武道“各位都是好汉,但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投降吧。”

    他环视众人,“投降不杀。”

    无人理会。

    阴兵们冷漠地看着他,好像就是没有感情的鬼魂。直到白伽摇晃着手里的铃铛,缓慢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李伯武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她不过双十年纪,身上穿着同样的白衣,腰间悬挂着银饰,颜色不纯,微微泛着青黑,脸孔被白纱遮掩,露出的皮肤却是一片片雪白的斑纹,不似正常人。

    胸口扎着一把匕首,照理说早该死了,可她依旧能动。

    她晃动着手中的铃铛,一下又一下。

    阴兵们有了动作。

    他们拿起悬挂在腰间的葫芦,艰难地将里面的液体浇到了身上。

    桐油的味道李伯武蓦然色变“后退”

    官兵齐齐后撤。

    但阴兵并没有追上来。

    白伽放下铃铛,悬挂在腰间,同样自怀中取出了葫芦,浇在自己的衣服上。但除此之外,她还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黑色江水流呀,白色高山看。”

    “绿色秧苗长呀,红色果儿采。”

    轻悠的歌声响起,随风飘远。

    “阿郎在山外呀,何时能回来。”

    “山神听我说啊,平安让他还。”

    白伽眺望着远方的山峦。

    泪水沁出,淹没在熊熊燃起的火焰中。

    阴兵们跟随她的声音,将火焰接到了自己身上。

    “大山我的家呀,阿爹阿娘在。”

    “魂随烟往上啊,安息在白山。”

    嚯火焰在桐油和春风的助长下,如同妖魔一般冲天而起,张牙舞爪。

    它们烧着了人的头发、衣裳里的稻草棉花、街边的树木,你传我,我传你,以肉身铸成了防线,牢牢封锁住了官兵前行的道路。

    然后,房屋也燃烧了起来,木制的屋舍像是苏醒的野兽,咆哮着阻拦。

    李伯武深深地看向这群阴兵,他们包括白伽在内,忍受着焚身之苦,却没有一个人吭声惨叫。

    他挥手“退。”

    官兵有序后撤,远离这个人间炼狱。

    白伽在烈焰中闭上了眼睛。

    一霎间,她仿佛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没有太多烦恼,她喜欢在林子里打猎,不用弓箭,这只有大人才有,她用藤草、石块和木架子做陷阱,几乎每次都能套到兔子、野鸡之类的猎物。

    而黑劳擅长捉鱼,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回头就能捞出几条肥鱼。

    他们俩总是凑在一起开火,吃完了,黑劳帮她搓麻绳,她就采药给他敷伤口。那时的他在练上刀梯,总是摔得鼻青脸肿。

    因为他,白伽越来越懂辨识草药,阿爸都说她的本事一日千里,以后肯定是个好祭司。

    年幼不懂情爱,也就无忧无虑。

    她和黑劳依靠自然的山水,蓬勃地成长。

    这是白伽最怀念的日子。

    阿爸病得重,但会耐心教她辨认草药,唱歌祈福,小妹躲在家里做针线,用花草编成耳环,最好的一朵送给她,祖母是首领,夜里和他们说着古老的故事,黑劳每次来白山寨,都会给她带一些蚌壳,撬开来一定有珍珠。

    可随着年岁增长,一切都消失了。

    繁重的赋税,艰辛的徭役,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

    黑劳离开了大山,说要搏一个结果。然后,她就永远失去了他。

    他们被迫走出深山,以血和性命反抗,曾经占有小半个贵州,转瞬间,又只剩下这小小的普安。

    现在,连普安都守不住了,还平白留下了族人的性命。

    白伽看向拦在自己身前的阴兵,不,他们不是幽冥的鬼魂,是她的族人。他们在服下神药时,就已经死去,只因无畏的灵魂才坚持作战。

    幸好,今天她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前面是敌人,背后是部族。

    他们生来属于大山,就该像山一样巍峨。

    烈焰缠身,白伽感觉不到痛楚,反而产生了微微的欢欣感。她疲惫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下一刻,火舌吞噬了身体。

    泰平二十四年春,普安逆苗白伽、黑劳作乱,凶恶暴悍,韦自行失天时陷之。次年初,谢玄英围攻普安,白伽伏诛。

    夏史列传贵州土司

    太阳出来,雾也散了。黑劳看见了普安的浓烟,一字型的烟气绝非偶然失火,必然是人为的防线。

    他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脑海中总是闪过白伽的脸孔。

    伽伽黑劳闭了闭眼,逼迫自己专注精神,看向自己的对手。

    数次交战后,双方皆有损伤。官兵的阵型已然松散,露出多个破绽,苗兵也伤得不轻,攻势渐缓。

    黑劳一直节省体力,到这时才奋力突击。

    寻常士卒根本拦不住他。

    “骁猛如此,可谓万人敌。”有人感慨着,情不自禁地回避了他的刀锋。

    对于超越常人的力量,作为敌人,必然会萌生惊惧回避之意。而队友则相反,士气鼓舞,又爆发出潜在的力量。

    这就是名将的威力,也是谢玄英选择亲自前来的缘由。

    以黑劳的本事,想走脱并非难事,可他一入山林,就如猛虎归山,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而他们不死,平叛就不会停止。

    所以,谢玄英以自身为饵,迫使黑劳留下。

    他拔出刀,在黑劳突破重围,出手砍向他的刹那,扬刀接住了他的劈砍。

    “来得正好。”黑劳低喝一声,没有惜力,一招招连环不断地招呼。今天他的刀没有涂黑,雪白的利刃反射出阳光,晃得人眼晕。

    当当当,不过两个呼吸,二人便已过上数招。

    黑劳的眼睛愈发明亮,神情却逐渐严肃。

    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凭借一把钢刀,从老虎口中逃生,只在肩膀落了个疤,其力量与敏捷可想而知。

    后来,他去了定西伯府,不断与人比武,取长补短,慢慢练出了一身本事。这大半年里,他没少和武将交手,水平还不如定西伯府的人,没多久就能寻到他们的破绽。

    但谢玄英的“破绽”却很难找。

    黑劳感觉自己像一只豹子,空有力量和速度,却很难扑倒一只仙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