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怀璧 > 正文 第78章 诗无寐30
    情爱的短暂欢愉与婚姻的长久扶持不可混淆。

    如晏倾和徐清圆这样的人物, 若谈情爱,必涉婚姻。

    所以晏倾不要徐清圆立即答复她,他也不相信短暂冲动胜过理智思考他轻轻拥着这个女郎, 让她埋于自己怀中,这样的拥抱温暖而宽和。

    他再三强调“认真考虑。”

    徐清圆从他怀中抬头,看到他温润目中的三分忧郁。在刹那间,她读懂了晏倾的徘徊缘由

    他不相信自己适合与她在一起, 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让她开怀。他愿意勉力一试, 只要她肯信他。

    他最惧怕的,应当是她的年少无知与情爱的短暂抽离,爱的无法恒久和前路的漫漫难行。

    徐清圆心中默想, 到底是什么, 造成了今日的晏郎君他拥有世间最广袤的宽容与对世人最柔和的怜爱,可他竟然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

    他说自己得到过很多爱,但他似乎并不喜爱他自己。徐清圆必须给他明确的答复,不反复的肯定, 他才有信心走下去。

    若是抽离这份他对自己的自厌, 是否可以说明,晏倾是喜欢徐清圆的

    这样的难题, 不啻于将徐清圆再一次逼到悬崖前方, 逼她审视短暂的喜爱是否可以经久不灭,她是否愿意接受晏郎君的不完美。

    不同的只是,这一次的悬崖并不寒冷刺骨。

    这一次的悬崖,有晏倾陪她一同站着。他们望着云涛滚滚,望着过往与未来的不可诉说, 共同审视情爱的起承转合,缘起缘去。

    湖水波动, 放于草地上的帷帽轻纱扬起,罩于摆在地上的两盏灯笼上。水光与火烛的光交相游离,又落在晏倾面上。

    徐清圆仰头对着他笑,眨掉泪水的眼睛清澄万分。

    她许诺“我会认真考虑的。”

    晏倾松口气,才发觉自己因紧张,后背都汗湿了。

    他心中自嘲,又站起来,伸手来扶徐清圆。

    徐清圆仰头看他,他说“徐娘子已经没有心愿可写了吧我们不妨将灯笼与木牌挂起来。”

    徐清圆连忙点头“是。”

    她许愿晏郎君病快点好起来,许愿晏郎君娶一个懂他爱他的妻子,她怎能不把许愿牌挂起来呢

    然而她站起来时“哎哟”一声,晏倾吃惊时,见她重新跌坐下去,抱住她双腿。

    晏倾忙倾身“怎么了”

    清圆抬头看他,无辜而委屈,委屈而迷茫。

    她抱着腿又埋头下去。

    晏倾蹲在她身边,无措半晌,她终于抬头,可怜兮兮“腿麻了。”

    晏倾恍然,又发怔。

    他看向她抱着的双腿,侧过头,耳际微红。他尴尬道“原来如此。”

    清圆不甘寂寞“清雨哥哥。”

    晏倾低应“嗯。”

    清圆支支吾吾“清雨哥哥”

    晏倾目光闪烁,回头看她;她娇柔怯怯,搂着自己的双腿,委屈极了。

    晏倾只好伸手;“得罪了。”

    他手落到她腿肚,只这么一挨,他停顿一下,而徐清圆又是忍痛又是羞窘,期期艾艾。

    晏倾低头,隔着纱裙与纨绔轻轻揉捏她泛麻泛酸的腿。她强忍着自己难受得想依偎向人撒娇抱怨的冲动,强作镇定。

    徐清圆“你腿不麻吗”

    晏倾“你方才若是好好坐着,也不会麻。”

    徐清圆“你是在教训我坐姿不如你端正,不像大家闺秀吗”

    晏倾心平气和“我岂敢教训徐娘子不然我又成了徐娘子的爹了。”

    徐清圆一噎。

    她想辩驳,但他手指不知按到了她哪里的筋,她吃痛之下闭了嘴。

    他抬头看她一眼,目有丝丝笑意。

    徐清圆眨眼,不知是自己取悦了他,还是他心情确实不错。

    再捏了一会儿,晏倾见她仍不吭气,而以他对人身体的了解,她腿麻应该已经疏解了。

    他不点破,只低声“舒服了要告诉我。”

    徐清圆乖乖地应一声。

    旁边路人听到这话,目光诡异地看眼这对别扭小儿女好奇怪的对话。

    而那边,晏倾又捏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她说“好了好了。”

    晏倾扶她站起时,心想真是好不省心、不太听话的一颗小露珠。

    二人便一起去挂灯笼。

    他们挑了人少的地方,徐清圆只抬头递东西,晏倾将二人的灯笼和木牌一同挂起来。

    徐清圆仰着脸,看各式灯笼的流火映在晏倾面上。每有光如涟漪流动,他的睫毛就会不适地轻轻一颤,那光便落在他浅红的唇上。

    可惜黑色斗篷过于宽厚,藏住了他的身长与腰肩。但他已经是如此的彬彬有礼,温柔典雅。

    徐清圆帮忙时,怀中那方才老板送的两本书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她怕晏倾看到了害羞,连忙趁他挂灯笼的功夫去捡书。

    她匆匆将一本书藏入怀中,另一本写着情爱故事的传奇话本则被风吹开一页。徐清圆捡它时,无意中扫了一眼。这一眼让她一怔

    这页书上的字译成白话,便是说,当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在万物暗暗中独独看到他,会觉得时光岁月就此停止。

    徐清圆茫茫然地想如果书上说的是对的话,她确实很多次在晏郎君身上看到时光岁月的静止不前。

    这是否是很明确的喜爱呢

    徐清圆看得出神,晏倾唤了她好几声她才醒来。

    “她不是叫媚娘,她的媚不是妩媚的那个媚,而是彻夜不寐耿耿不梦寐的寐。是乔宴,乔子寐的那个寐。

    柳叶眉,瓜子脸,桃花眼,琼鼻朱唇,若是眉心再点上一朱砂痣

    她踮脚得那么不稳,眼看要摔,晏倾不得不从后上前,扶住她手臂,从后将她扶稳。

    她目光清润明亮,目不转睛“美人在骨不在皮。若有一副好骨相,即使毁了容,底子却仍是完美无缺的。媚娘可惜在脸上有疮疤,若她用胭脂水粉藏住那些疮疤,那么她的脸”

    晏倾道“原来如此。卖我灯笼的老妪也是这么说的。”

    她向前一步,他后退半步。她便不走了,眼睛亮如辰子,如同逼问他

    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

    徐清圆忙将书收回怀中,对上晏倾不赞同的目光,她一本正经“我读书呀。不管什么书,都有用的。哥哥你现在不喜欢这些书,难保有一天会喜欢。”

    他微微一笑。

    他虽然拒绝,可是又没有推她。徐清圆仍笑吟吟,在他周身的中药苦香中,觉得安全万分。

    徐清圆应一声,被他牵走两步,突然惊呼“我的帷帽扔在地上,忘了拿了。”

    徐清圆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如同一道闪电掠入徐清圆脑海中。

    她的动作粗糙又笨拙,撞得一整片木牌哗啦啦响彻。

    徐清圆问“晏郎君,你觉得媚娘漂亮吗”

    晏倾问“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晏倾怔愣,心中苦笑。他要如何告诉徐清圆,他在去年四月才真正看清她长得什么模样。短短大半年,要他判断世人的容貌区别,太过为难他。

    晏倾松手间,她一拧身,如滑溜小鱼从他臂下弯腰穿过。他被迫抬高手臂,吃惊地看着徐清圆奔到他那只灯笼下,踮脚去够上面的木牌。

    岁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是你不自禁了么

    一个女子提着灯,在人流中不紧不慢地行走。

    徐清圆呆呆地看着晏倾若非她了解晏郎君,她都要因为这么快的动作而误会晏郎君是武林高手了。

    徐清圆燥红脸起身,见晏倾已经挂好了灯笼和木牌,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块木牌,忙喊晏倾。

    沮丧后的她振振心神,笑着探身“你的木牌上写的什么”

    他笑而不语。

    晏倾不语,他扫了眼她木牌上的字,抬头看她一眼。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她的木牌挂到了她的灯笼上。

    徐清圆追问“连你这样对容色不在意的人,也无法看出她的美貌吗”

    她一怔,因为晏倾动作太快了。他挂她木牌挂得那么慢、那么优雅,还帮她调整流苏的方向。挂他的木牌,他直接挂于一片木牌的最高处,抬手落下的动作干脆利索。

    夜风徐徐,仰着脖颈的徐清圆看到了自己木牌上的几个字岁月如有意。

    她摘下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珍重地交到晏倾手中,婉婉道“这木牌是最重要的一块了是我卖灯笼时一同赠与我的,陪我一起走完了上元桥,小二一直告诉我不下桥不让我看它。它比其他木牌都要灵验。”

    晏倾无奈“徐娘子。”

    晏倾拉住她“追上她”

    她专注地看着媚娘,看周围人对那丑女的厌弃。她看得久了,忽然觉得如果不是那些疮疤,媚娘应该也拥有和映娘、死掉的木言夫人差不多的容貌。

    徐清圆“你没话说吗”

    她终于也觉得两人靠的太近,慢慢后退。她本怀着少女情怀,兀自想羞赧一下,然而她抬头时,目光越过晏倾肩头,看到了桥对面走过的一个人影。

    只有读书多的人,才能看到“岁月如有意”,就瞬间知道两句是一对。

    徐清圆幽怨看他。

    晏倾不知如何回答“世人恐怕不会觉得她漂亮。”

    风自身后来,吹掠二人衣裙,如同鹤影在火海中相拥。此时的暧昧与方才安慰性质的拥抱不同,而这是极美的。

    徐清圆说“我现在应该可以看它写的是什么了。”

    徐清圆“你的木牌上写的是情来不自禁。岁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你的与我的是一对,你不想被我发现,想瞒住我。”

    他停顿一下“映娘也是。”

    她微有失落这看着也不是特别有吉祥的意思啊。

    她想象着媚娘的容貌。

    她一回身,便差点撞上他。

    晏倾回身,与她并肩而立,一同看着桥对面那个提灯女子。

    她胡说八道,伶牙俐齿,晏倾不和她多说。

    晏倾镇定“我又没说有什么。你若是想看,直说便是,何必做这么危险的事”

    她一下子攀于围栏,手指微微发抖“媚娘,媚娘不,我们错了

    他怀中半扶半饱的少女眼尾飞红,乌灵灵的水眸抬眼看他。她笑盈盈“我看到你的木牌上写的什么了,难怪你表情那么奇怪,难怪你挂得那么快。”

    他笑了笑,慢吞吞道“我是在想,露珠妹妹既会算账,又会找郎君的错处,又狡黠又直白。这么一位佳人,不知会吓傻多少郎君。”

    电光火石间,远处的媚娘忽然抬了头,目光幽若,似含笑,又噙嘲。面容丑陋的女子衣裙飞扬,隔着人海与岁月,与此处的晏倾和徐清圆目光对上。

    二人对视。晏倾过了很久才移开目光,将手放于她肩上,轻哄“好了,不要过分。在你给我答复之前,还是应该注意分寸的,对不对”

    “她不叫媚娘,她叫寐娘她也不是寐娘,她是木言夫人,从未离开过小锦里,她就是叶诗”

    她问“你情来不自禁吗”

    徐清圆喃喃“媚娘好久不见她了。”

    晏倾说“小锦里和官府牵扯太多,两任楼主都死后,它开不下去了。楼中许多女子变卖家当打算离开小锦里,我让张文监视小锦里动向。媚娘也是那些想离开的女子们之一。”

    而徐清圆压根也不在意晏倾的回答。

    周围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灯火流转时,她额头和半边脸都是可怖的、凹凸不平的疮疤。

    她抬头,想看那木牌。晏倾牵过她袖子,说“人多眼杂,我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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