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怀璧 > 正文 第142章 血观音35
    快到天明,绞尽脑汁的卫清无终于交出自己废了无数纸后画出的草图。

    而以防万一,徐清圆也画了她爹的人像图,等着与她娘所画的进行对比。

    卫清无看到徐清圆的画作,精神一震,眼睛亮起,指着画像“不错,就是他既然你画的这么好,这么像,为什么还要我再画一遍”

    徐清圆“只是确认为了防止娘犯错罢了。”

    徐清圆看卫清无的画作,怔忡一下,虽然满腹心事,却还是被娘亲充满童稚的宛如三岁孩童的画作逗得忍俊不禁画中男人不过由几个长条组成,背着的包袱如同龟壳。虽然如此,徐固的特色却都在。

    卫清无甚至绞尽脑汁后,在画像人的脸上写了“儒雅”两个字。

    卫清无甚至觉得自己画的蛮不错,对着自己的画指指点点“就是这个人我当初在沙漠中遇到他,他不说实话,也不告诉我他是谁,我追问他,他还冷冰冰地说想不起来就不必知道我是谁。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对了,他还留了信给我,信里一直在说他女儿的事。”

    卫清无抱臂“我好歹是你们口中的南国北雁将军,线索已经这么多了,我再猜不出他就是我那丈夫,就太蠢了。”

    她垂下眼,背着徐清圆的时候,露出有些懊恼暗悔的神情。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么多年,徐固父女是如何过的。

    她更不明白,不是已经和离了吗,为什么还要找她

    这所有答案,只有再次见到徐固后才能知道卫清无暗自发誓,待帮完女儿,解决完女儿这边的难题,她一定要回南蛮,一定要去救徐固。

    徐清圆问卫清无“你在哪里遇到的我爹”

    她怕说的不清楚,从旁边木箱中翻出一张地舆图,要卫清无指给她看。卫清无这样的人,对地标地形何其敏锐。她轻轻松松地给徐清圆指出她遇到徐固的地方,徐清圆便看着那处出神。

    卫清无“有什么问题吗”

    徐清圆摇头。

    她抬头看卫清无,目光明亮又怅然,总是水汪汪的,像湖泊一样美丽“没什么问题,我只是终于确定,爹出关,离开大魏,原来不是为了娘或者说,不完全是为娘。”

    寒夜中,回到寝舍的晏倾,并没有入睡。

    他睁眼靠坐在案几,静静画着地舆图,又在图上圈出一个个点。

    他争时夺刻,趁着自己精力最好的时候,要处理完所有事。

    这些是一部分是目前已知的徐固经过的地方;另一部分是卫清无想逃出南蛮,需要经过的地方。

    两条路线有很多地方重合。

    晏倾闭眼,回想南蛮与大魏交好之前,双方的书信往来。那时候,南蛮说,会送给大魏一份大礼。

    后来晏倾和自己的老师左明讨论过,南蛮那样郑重,这份大礼,很可能是前朝女将军卫清无。晏倾当时已经做好准备,若南蛮真的将卫清无送回大魏,他必然要想方设法保下卫清无。

    然而这条线后来断了。

    南蛮再没提过这份大礼。

    晏倾睁开眼,将徐清圆与自己争执时说的几个关键字列出,将自己记忆中的告发徐固叛国的信默写出来。他两相对比,不断思考,不断推翻结论,重新再来。

    他既相信左明,又相信徐清圆。

    左明帮他找到新身份,为他隐瞒所有过去,甚至希望他抛却过去,只做晏倾;徐清圆是他的妻子,她对他的百般维护与不舍不提,她明明认出他是太子羡,却还在装不知。

    若是这两人都说的是实话,再加上卫清无的回归,徐固的持续失踪,那么晏倾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

    徐固出关不是为了卫清无,他本就是要去南蛮,要接近南蛮。

    为什么

    天边微亮,泛鱼肚白。

    卫清无怔忡地盯着她这个多智近妖的女儿,听女儿轻声细语向她解释

    “你遇到爹的时候,你说有南蛮兵马追你们,爹为了保护你,才自己出去,用他换下了你。但是娘,你和爹相遇只是巧合,爹身上有你以前给他做的小玉匣,还有暗器,至毒。他虽是文弱书生,但是离开大魏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不做好准备。

    “前年爹爹失踪后,我和侍女一起偷偷查过爹的寝舍。起初我只是怕大理寺查出不利于我们的证据,所以想提前查。但是看过爹的房间后,我便知道爹是有预谋地离开,是主动离开,他带走了所有可以自保的东西。

    “当时你们遇到南蛮兵马,爹爹完全可以用那些暗器,甚至用你给他的小玉匣。但他没有。他还有闲暇写信,临走前把信给你。他不缺智慧,不缺武器,甚至连你都被他找到了,他却仍没停下脚步。

    “娘,这说明爹本身就是要去南蛮的。他只是运气好和你相逢,但你不是他的目的。”

    徐清圆在屋中徘徊,心中不安让她惶然。

    徐清圆轻声喃喃“他为什么非要去南蛮他又不认识南蛮人他应该不认识吧娘,你说爹,到底要做什么”

    卫清无无法给徐清圆这个答案。

    她只是冷硬无比“无论如何,我会带他回来的。”

    室中许久无言。

    卫清无烦躁,太多的秘密消耗她的耐心。失忆后她并不觉得如何,自己依然是自己。此时她却开始恨自己的失忆,若是有记忆,她是不是就能帮露珠儿一些

    她乖巧的女儿低着头,思量半晌,抬头“娘,我能看看爹留给你的信吗”

    卫清无并没有把那封信当回事“你怀疑里面有线索没有啦,我早就翻烂了。你爹就是个骗子,说让我拿着信去求助大魏,捡我一条命,但实际上信上全在念叨你。尽是些废话。”

    徐清圆缓缓摇头。

    她明润的眼睛在晨露下眨动,整个人文文静静“不会的,娘。我爹既然说让你拿着信去求助,那就是可以拿着信去求助。他是大儒,他会玩的文字游戏太多了娘可能常年打仗,不擅长这一类吧。”

    卫清无一愣,然后立刻去摸怀中被她稳妥藏好的信。

    她纠结一二,还是将信取了出来给徐清圆。她找不到以前的记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女儿的信赖,却不值得她反复怀疑。

    她现在相信徐清圆就是她的“露珠儿”了。

    徐清圆打开信纸,卫清无见她摸着信纸半晌不语,心中开始打鼓。卫清无挠头,凑过来“我收到这信后,多次带着这封信和人打架,但是我保护得应该不错,没让信被血弄脏。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徐清圆抬头,忧心看她“娘,你身上的伤重不重”

    卫清无一愣,然后无声笑笑,摆手表示没事。

    徐清圆便说信“我爹会的密语太多了,我一时间看不出他用的是哪种谜。但是娘将信给我好不好我应当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这封信中的谜语,我会破解出来的。”

    卫清无“真的有谜”

    徐清圆“爹从不做无用功。他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

    卫清无脱口而出“包括与我和离吗”

    徐清圆一怔。

    徐清圆静静地看着卫清无,轻声“可是,娘,最后一次,是你要与爹和离的。”

    卫清无身子一颤,眼睛瞠大,她精神奕奕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闪过空白与惶恐并存的神色。她用手扶住额,闭上眼,隐隐约约在脑海中浮起一些片段,支离破碎。

    她脸色苍白,额上渗汗,徐清圆见状,连忙站起为她倒杯水,轻轻拽她衣袖。

    卫清无倏地睁开眼。

    她目光锐利而锋芒毕露,问“你爹是不是经常与我吵和离的事”

    徐清圆默然。

    她点头。

    她侧头看窗外黎明,日光熹微,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徐清圆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我以前不懂,直到我成亲了,我有夫君了,才明白爹的一些想法。

    “娘,爹是与你在撒娇,对不对他想要你顾一顾他,别总忘记他。他一直用和离威胁你,你都不当一回事,但是最后一次,是你和他提和离,我爹说我必须跟着他,不能跟你走,你一声不吭。

    “娘,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出事了,对不对”

    卫清无“我隐隐约约想起一些片段,但记得不太清露珠儿,你别问了。”

    天亮后,熬了一宿的卫清无母女终于困顿无比,她们实在撑不住,胡乱睡着了。

    而针对观音案的调查,其实才刚刚开始。

    韦浮见到晏倾时,晏倾正坐在客栈的正厅慢悠悠地喝茶,他那位叫风若的侍卫则一脸不高兴,着急地和晏倾说话。察觉到韦浮的气息,风若立刻警惕地闭嘴,不说了。

    韦浮隐约捕捉到几个字“我们得离开了。”“不然得出大乱子。”“就算为了救人,也应该离开了。”

    韦浮默默将这些记到心中。

    晏倾抬头看到他,对他举杯致意,和气十分。

    韦浮目光轻轻闪一下,流光落入淡色眼瞳中,生起几分疑惑。

    韦浮分明记得几天前,晏倾还奄奄一息、满脸病容。但是那晚巷中找到晏倾后,晏倾的状态就开始不一样,而到今日

    日光下,檐下的防风灯笼轻摇,厅中那青袍缓带的年轻郎君眉目清润,肤色白皙却并不病态。他漆黑的眉毛流着异光,总是浅红透白的唇瓣此时也是红润十分。

    他坐在那里喝茶,举手投足优雅矜持,如同薄雪,如同海珠,如同羽鹤。整个空荡荡的厅堂,都因他的静坐,而附上了雍容清薄之美。

    这才是真正的让世间女郎心动的长安之璧的灼灼风采吧。

    和这样的浊世佳公子比起来,韦浮自己这样沽名钓誉的人,算什么呢

    韦浮在晏倾这里,竟罕见地生出了一种瞻仰静望的感觉。

    他瞬时警惕。

    晏倾侧头,看到韦浮在幽幽观察自己,他不禁“嗯”

    韦浮回过神,走向他。晏倾起身邀请他一起喝茶,韦浮并未拒绝。入座时,韦浮看眼晏倾,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红血丝,不禁开玩笑

    “晏少卿是一宿未睡吗这可不好,你再累病了,徐娘子恐怕要哭倒一座城了。”

    晏倾睫毛微晃,温和地笑了一笑。他并不因调侃生赧,也没有生怒。

    韦浮愈发觉得晏倾的气度不同寻常。或者说,晏倾以前都在掩藏,最近,却越来越藏不住他的气质了。为什么他会藏不住呢

    韦浮思量时,听到晏倾解释“不过是思考了一晚上观音案。我仍觉得我们目前抓的凶手,背后还有人。那人应该藏在观音堂中。韦郎君调查那几尊出事的观音玉石像,可调查出是何人制的”

    韦浮揉揉额头。

    他说“我和那个堂主谈过,他给出了所有工匠的名单。这几天我都在查,目前还没看出线索。而且我发现了另一个线索,观音堂关押着一个神医,恐怕和观音像中的迷药有关。这个人,我们必须见到。”

    晏倾眉目微动。

    晏倾问“是叫朱有惊吗”

    韦浮微静。

    韦浮缓缓笑,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不清楚。只知道姓朱,却不想晏少卿果然不同凡响,连名字都打探出来了是那个陈光说的吗”

    晏倾“算是吧。”

    他将昨天自己从陈光那里得到的结论和韦浮分享,韦浮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个故事中多了叶诗和乔应风的名字,乔应风到底有没有死的线索,又要从将军李固那里打探

    而暮明姝和云延那边,至今还没有通知他们有何线索。

    这个案子牵连越来越广了。

    韦浮喝一杯茶“这个观音堂问题很大,不行,我得再去查一查。晏少卿,保重。”

    他想起来便觉得时间不等人,抬步要走。

    晏倾问“你是否怀疑过观音堂的堂主“

    晏倾垂下眼“你没觉得那个堂主,不太对劲吗”

    韦浮沉默片刻,回头回答他“我是觉得那个堂主不太对劲。但是几次问话,他都积极配合,甚至主动关心我们,愿意一切帮助。我从甘州百姓口中得知的,是观音堂堂主这些年一直配合李将军,救了很多百姓,发了很多粮食给百姓。

    “大家都觉得那位堂主是好人,而我的近观,觉得他除了木讷些,反应迟钝些,好像也没什么疑点。”

    晏倾“他武功如何手上可有茧”

    韦浮“这我倒没有注意到。抱歉,我最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可能忽略了些什么。既然少卿怀疑他,我便重新见一见他吧。”

    晏倾“谈不上怀疑。只是不管查谁,那位堂主都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韦郎君小心些。甘州百姓太过信奉圣母观音,我们的调查恐怕很难进行。”

    韦浮颔首。

    韦浮知道甘州百姓对婬祀狂热,却并没有想到官府的任何举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反抗。

    韦浮这一日不过是如往常般,带着人要去找观音堂堂主聊天,他根本没有见到那位堂主,他与身后一众卫士便被百姓堵住了

    “你们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为什么不审凶手,还要找观音堂”

    “你们是不是对观音堂有意见是不是想加害我们堂主”

    “你们为什么一遍遍找堂主问话告诉你们,这里是甘州,不是长安谁敢对不起圣母观音,谁敢欺负我们的堂主,我们都不放过你们”

    黑压压的百姓堵着路,卫士们口干舌燥地解释他们只是问话没有其他意思,但是百姓们被他们连日来的问话弄得不安。双方堵得水泄不通,卫士们几次想抽刀,又忍下去,说服自己不能对无辜百姓下手。

    韦浮被堵在外,狼狈无比,漆黑幽静的眼睛盯着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

    他抬头,遥遥的,看到熙攘百姓后方那庞大的观音堂中最大的庙。他仿佛能看到庙中圣母观音闭目而笑,笑容平日有多和善,此时就有多嘲弄。

    真相就在前面。可是你们能杀干净无辜的百姓,走到真相面前吗

    观音堂中一处楼阁,四壁被厚毡遮住,里面乌泱泱坐满了和尚,香烟袅袅。

    和尚们潜心修行,而为首的大师则在讲经,讲的故事,是观音堂经典上那圣母观音与维摩诘辩经。

    想画壁画的才子画工们虔诚地跪在和尚们身边,伸长耳朵再一次地聆听这个他们已经熟悉十分的故事。他们试图从故事中获取灵感,画出那维摩诘。

    因为今早,观音堂通知他们,必须在十月初画好维摩诘的像。观音堂决定在初雪时带百姓和信徒们一起叩拜那还未完工的圣母像,维摩诘的画作,必须在那之前完工。

    才子和画工们不知道观音堂为何要提前计划,却只能听从。

    他们听讲中,有人会悄悄仰头,看高耸阁楼的二层据说,尊贵的观音堂堂主正在那里,俯瞰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看他们谁有慧根,足以去侍奉圣母观音。

    二楼厚毡帘后,站着一位用面纱笼住脸与身形的佳人。

    这正是叶诗。

    她透过毡帘间的细缝,观察着下面虔诚的信徒们。而她身后有一长坐榻,烟雾缭绕,观音堂堂主神色麻木地躺在坐榻上,看着头顶的横木发着呆。

    他对周遭发生的所有事都浑然未觉,只在发呆。

    叶诗听着下方圣母观音与维摩诘辩经的故事,一股莫名的悲情从心里生出来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她想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太子羡。

    她多么地崇拜那个人,多么想见到那个人。她与夫君一辈子都在追逐那个人的足迹,想跟随那个人。

    有些人的人生,好像不独独是他自己的人生,还包含了他人忘不掉的青春、流连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痛苦。

    成长带给所有人无数苛责,让所有人遍体鳞伤。然而她每每回头,总是能看到模糊的太子羡身影,看到那个走向棺椁、被闷死在棺椁中的人。

    太子羡早已死了,那个少年驻足在原地,温柔地看着他们,一直在和所有人告别。

    可是他们不想告别。

    可是他们回头看,他们想要找谁,只是找不到了。

    卫清无坐在客栈屋顶,看着下方百姓潮流,看着官府人员进进出出地和晏倾报告什么。

    她女儿在客房中睡得安然,她盘腿坐在屋顶,想着自己那支离破碎的记忆

    徐固好像确实经常和她说和离。

    威胁她,气恼她,生她的气。他经常将和离挂在嘴边,总是和她吵。不外乎是她不沾家,女儿没人带,女儿和她不亲,女儿以为自己没有娘,他总见不到她,这个婚有什么意思。

    卫清无好像一直坚持拒绝徐固的和离。

    她隐约明白他只是在跟她吵嘴,只是想让她多关注关注这个家,希望她不要总忙着打仗。这就像是一种情趣,没有人当真。

    但是正如徐清圆所说,天历二十二年,她主动和徐固提了和离。

    她那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徐固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必须分开,只有分开才能保护这个家,才能保护他们的女儿

    卫清无闭上眼,心想徐固去南蛮的原因,和他们分开的原因,是不是同一个呢

    这个原因是有人谋逆作乱,试图祸国吗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