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倦捉住宋青枫的手扣在他头顶, 而后俯身靠近他，那双因为熬夜而泛红的眼角有种绝望中的破碎感，他饶有兴趣的盯住宋青枫的眼角，一字一句：“连自己爱的人也认不出来, 真以为自己有多痴情呢？”
这句话像猛地击中了宋青枫的心脏, 一直到楚倦松开手他都失了魂魄一般僵在原地, 很久很久才将手掌覆盖在心口。
那里剧烈的跳动着,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却疼的锥心刺骨。
很久，直到楚倦走下楼梯才听见一声自嘲似的啜泣：“你说的对......”
安静空旷的别墅响起痛苦的呜咽声, 那声音急促又隐忍，楚倦总觉得他会在下一刻直接撅过去。
宋青枫一直是这样的人，故步自封, 困于一隅, 连痛苦都不愿意像其他人示弱。
楚倦倒是十分随遇而安，宋青枫一无所有现在倒是挺有钱，给替身钱给的倒是挺大方, 楚倦数了一下几个零，数出来是他在这个世界打十年工都挣不到的价钱。
由此可见, 备胎舔狗没钱途。
他点了一桌子菜，可能是饭菜过于香, 蜷缩在楼梯口的宋青枫竟然也慢慢支撑着爬了起来。
他瘦的像一缕游魂，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甚至有一种接近于苍白的腐朽感, 一开始眼里竟然还有些希望, 然后在看见外卖包装的那一刻凝固在了脸上。
不是哥哥回来了......
他细瘦的手指紧紧攥住楼梯扶手, 看了饭菜很久才喃喃开口：“哥哥以前从来不会叫外卖, 他会给我做饭的。”
他也不会自己先吃, 总是会叫我一起。
楚倦夹了一筷子竹笋炒肉，“哦，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当米虫？”
他每句话都能准确的杀人诛心，宋青枫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下彻底灰白，俊秀的五官甚至有一瞬间扭曲。
不对，不是一瞬间，他在刹那扭曲过后猛地冲上前来，像一只被打破了什么幻想的兽类疯狂的把楚倦的外卖全拿起来狠狠扔在地上，汤水油汁溅在白色的地板上，像一块永远无法洗净的污渍。
楚倦就静静看着他发疯，没有阻拦也没有生气，看着他歇斯底里的疯过以后懒懒靠在椅背上：“怎么？你饿死我他就能活过来了？”
宋青枫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大概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此刻靠在老旧的大厅柱子上，脱力似的往下滑，只有眼睫还在颤动。
“别在，家里叫外卖，哥哥不喜欢我吃外面的东西......”
因为他肠胃脆弱，因为他要吃药，因为家里穷，也因为吃饭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候。
“不能在家里叫外卖，难不成让我给你做饭？”楚倦支起一只手臂懒懒撑在头上，他今天穿的衬衫很衬身形，刘海略有些长了，看起来懒散中又带着些锐利，“真以为谁都愿意宠着你了？”
“愿意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人早就没了。”
“我知道！”宋青枫脸颊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盯住楚倦，他在模糊阳光下的身影竟然那样像哥哥，他在瞬间说不出重话来，人重重往后倒在柱子，哽咽着：“我知道，你闭嘴......”
不要说他已经死了，他受不住这种打击和痛苦。
楚倦就那样坐在餐桌上看着宋青枫崩溃，他哭的时候是很隐忍的，只有肩背耸动，因为太瘦的缘故蝴蝶骨颤动，总让人疑心会突然停止呼吸。
他以前从来不哭，楚倦很想抬起他的头看看他哭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就那样旁观他的痛苦，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直到宋青枫哭够了，站起来沙哑着声音同楚倦说：“我带你出去吃。”
青年站在门口换了鞋子，自以为很温柔的弯了一下嘴角：“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吃过了。”
很久很久都没有一起出去吃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楚倦都快忘了，好像是个西餐厅？
宋青枫不会开车，专门叫了司机过来，车开了很久，下车的时候楚倦愣了一下。
很眼熟的地方，是宋青枫曾经学校外的一家餐厅，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宋青枫替他开了门，不言不语只是温柔的站在门口等他。
他在外面的时候倒是很人模狗样的，跟在家里发疯打翻东西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有种彬彬有礼的诈骗感。
楚倦上一次来找宋青枫时宋青枫刚好和顾丛霁在这里吃饭，是一家很高端的西餐厅，楚倦那时候穿着刚刚下班的蓝色工装，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
顾丛霁让那时楚倦觉得有威胁，让他觉得自己会失去宋青枫，所以竖起了一身的尖刺，眼看着他们在一起吃饭，不知犯了什么失心疯的过来硬着头皮坐下。
顾丛霁出身良好，点餐时同服务员熟练的说那些英文的菜品名字，菜单递给楚倦时他忐忑不安的说跟他一样就好。
他认不出来那些英文名字，唯一认识的是他们后缀的价格，每一个数字都让他觉得心情沉重。
没有来过高档餐厅的青年紧张不已，在菜品上桌以后到达顶点，他并不会熟练的运用刀叉，在第一次失败弄出一声响动以后宋青枫蹙眉看了他一眼。
那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他只能喝水，不停的喝水，他记得那天冰水很凉，冷的一直侵入心脾。
宋青枫和顾丛霁讨论他听不懂的艺术家和绘画技巧，讨论他完全不认识的颜料颜色和著作理论，他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小丑，只能发现自己和他们相距如同天堑。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当然这一次不一样了，楚倦本来打算直接拿筷子开吃，宋青枫已经先他一步帮他把牛排切好。
“你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宋青枫笑的温温柔柔，他好像从没有对楚倦这么笑过，却对这个神似楚倦的替身用心至极。
姜柏的躯壳理应和楚倦一样没有钱吃过这些高档餐厅，可他毫不胆怯，只在最开始接受了宋青枫的帮忙以后就开始自己摸索，完全拒绝了宋青枫的帮助。
宋青枫脸上的表情再次一点一点的裂开了。
他放下刀叉，手在桌前交叉，脸色阴沉到极点，又缓缓的平静下来：“我说，让我来。”
“我自己长了手。”
刀叉猛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宋青枫直接起身离开，他站在餐厅外扶住树干，一只手不停的紧缩，几乎有那么一刻呼吸不过来。
他根本不像哥哥，一点也不像。
楚倦眼里只有他，是坚韧但孤独的，可这个人不一样，他嚣张跋扈，明明没有一点像哥哥。
楚倦透过一扇玻璃看看窗外的人，灯光打在他亚麻色的长发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的雾气，他割裂又愤怒，是源于不能掌控的人和事。
楚倦悠闲的吃完了最后一块牛排。
回去的路上宋青枫开始胃疼，额头冷汗涔涔，几乎在车厢里靠不住，疼的厉害的时候他就看着楚倦的侧脸，看的久了就呢喃着说话。
“我以前画画总是不知昼夜的，不知道吃饭，也不知道喝水，有、有一次为了画一副春雪图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是我哥哥把我抱在怀里，逼着我吃......”
楚倦可有可无的回了一声：“那你哥哥对你可真是不离不弃 。”
“是啊，哥哥对我一直很好......”
宋青枫一只手捂住腹部，勉强笑了一下：“可我对他不好，我......我因为他强迫我吃饭打断了灵感，后来和他一个星期没有说话。”
“那你可真狼心狗肺啊。”楚倦适时做出评价。
宋青枫如果不疼很可能会起来跟他打一架，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但最终只勉强笑了一下：“哥哥，对我一直很好，但我一直没、没意识到他的好。”
“后来，他不在了，我终于没有人管了，没有人管我吃饭睡觉喝水，也没有操心我冬天加衣裳，夏天换薄衣，我有一次在画室画画，画着画着，饿晕过去了。”
他闭着眼睛，车厢的灯开的特别暗，依稀能看见柔软的长发黏在脸颊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疼出来的冷汗。
“我以前就是饿晕过去，也有哥哥照顾我的，但、但那一次，我饿晕过去，又自己在半夜里饿醒过来了，我躺在地上喊哥哥，没有人理我 。”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理我了。”
那个空空荡荡的房子失去了它的一个主人，宋青枫的心脏也跟着空空荡荡。
楚倦也没有理他，只是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树木和灯影。
宋青枫伸出手想去揪扯一下他的衣角，不知怎么的又如梦初醒一般撤了回来，手指在黑暗里不停痉挛。
“明天陪我去学校。”
“哥哥以前，最想去学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多，渐渐沉没进黑暗里。
可惜，楚倦永远没有那个机会。
“宿主真的不看看主角受吗？”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好的样子，003着急。
楚倦： “我觉得他生命力顽强不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