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唐奴牙郎 > 正文 第226章 不安的种子
    按照大唐仪制,诸州都督、剌史和上佐,每年年末入京述职,其中六品以上者,还要参加元日大朝会等等仪节。

    周钧身为从六品互市监,代武威郡职事,自然也要回长安一趟。

    十一月初的时候,周钧就开始整理和处置手中的工作,孔攸则以门客之身,被引为都督府史。

    临行前,他又挑了一日,在花门楼的酒肆中,专门宴请李光弼和安思顺二人。

    三人入座,周钧要了些酒食,拒绝了饮妓的相陪,又让店家拉上了帷帘。

    李光弼和安思顺坐在一旁,瞧见周钧的所为,心中隐约有些察觉,今日怕是有要事要说。

    李光弼比周钧年长了将近二十岁,起初还只是把对方当做子侄一辈的小郎。

    但是,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李光弼亲眼目睹了周钧身上的变化,甚至变得已经有几分看不透他了。

    周钧先斟满酒,朝李光弼和安思顺遥敬道“钧年弱,先饮为敬。”

    说完,周钧喝完了杯中之酒。

    李光弼和安思顺不敢托大,也自谦了两句,吃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周钧借着酒劲上升、气氛活络,便对另外二人说道“河西诸军,今年应该能过个好年。”

    李光弼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谁说不是呢原本欠下的军饷有不少都补上了,军中士卒有了钱粮,这年总算能过的体面些了。”

    安思顺也在一旁说道“我在大斗军中,听闻军中有笑谈,那些潦困的士卒,得了发下的军饷,想的第一件事却是娶个婆娘。”

    李光弼拍腿笑道“是了,我麾下的军士,也是一般的想法,只不过寻常士卒,想要在凉州中正娶一妻,所耗甚巨,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听见这些话,周钧颇感兴趣的问道“在凉州娶妻花费甚巨,这是为何”

    李光弼解释道“其一,凉州是久战之地,驻扎兵士本来就多,男多女少,故而花费甚高;其二,军卒朝不保夕,怕是活过今日,难知明日,哪里又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呢所以,在河西诸军中,有不少老卒,头上生了白发,却依旧是孤身一人。”

    安思顺在一旁补充道“凉州交接漠北、西域、吐蕃和大唐,商路繁荣,州中民众大多重利而又实际,宁可去商贾家中做事,也不愿与军中有所瓜葛。”

    李光弼放下酒杯,慢慢说道“大唐军卒,悍不畏死,边疆宵小,见之退避。他们拿着些许的粮饷,承着天底下最危险的差事,却连娶妻都成了奢望。”

    周钧听见,一声叹息。

    三人又饮了几杯酒,周钧开口说道“大唐诸位节度使之中,王都护所领的诸军,因为要应对来自突厥、吐蕃和吐谷浑的威胁,故而军力最强。”

    听见这句话,李光弼和安思顺俱是一愣。

    周钧又说道“眼下,突厥被一扫而空,吐蕃连战连败,吐谷浑被尽俘,放眼大唐北疆,却是再无可供用兵之地。”

    李光弼听见这话,不明所以,但安思顺却紧锁眉头。

    周钧“王都护控疆万里,又身兼四方之印,难保朝中不会有人生出嫉妒,诋毁污蔑。”

    李光弼摇头道“王都护身为圣人假子,又出身十王府,陛下待其如同己出,些许宵小的谗言,又怎会相信”

    安思顺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喝酒。

    周钧没有回答李光弼的质疑,而是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李将军,倘若令郎手中拿着木棍,你可会畏惧他”

    李光弼摇头笑道“稚子玩闹,何须在意”

    周钧“倘若将木棍换成利刃呢”

    李光弼脸上笑容稍减“利刃能伤人,某会提醒他,行事需得谨慎。”

    周钧“倘若再将利刃换成已经上好弩矢、拉满弓弦的弩机呢”

    李光弼身体一颤,脸上顿时没了笑容,默然不语。

    周钧用手指敲着案台的桌板,对李光弼和安思顺说道“有时候,世人所畏惧的,并非是他人和他物,而是自己的这里”

    周钧伸出右手,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安思顺见李光弼依然面有挣扎,便开口说道“周二郎所言非虚,王都护与太子交好,世人皆知。虽然你我都清楚,王都护万万不会为了太子,而忤逆圣人。但人言可畏,谗言中只要添加一词万一,再捏造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就能使得王都护陷入窘境。”

    李光弼还是不相信“王都护从年少起,就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玉川之战、桑干河之战、青海湖会战哪一场战斗,不是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哪里那么简单就会被诬陷”

    周钧“想要知道王都护是否受到猜忌,其实也简单,只要静观朝廷对诸军的态度即可。”

    李光弼“朝廷的态度”

    周钧“王都护麾下的军队,倘若朝廷不管不问,那么自然是无事;倘若下旨调兵,那么就是朝中有人进了谗言,令圣人生了猜忌。”

    话说到这个点上,周钧停住了话头,不再深谈下去。

    他岔开了话题,开始说些凉州城中的风月之事。

    酒宴结束,李光弼和安思顺骑着马,并行在凉州城的街上。

    安思顺看了眼身旁心事重重的李光弼,开口问道“适才周二郎的话,你可听懂了”

    李光弼抬头问道“周二郎说王都护权势太大,恐引来小人谗言”

    安思顺摇摇头,又说道“周二郎口中虽然说的是王都护,但真正的意思,其实暗指我们北藩。”

    李光弼一怔,立马反应了过来,问道“你是想说,朝廷明面上针对的是王都护,实际上针对的是北藩”

    安思顺没有回答,只是摇头道“论带兵打仗,我不如光弼;论揣摩人心,光弼不如我。”

    李光弼“莫要扯些别的,只管说事”

    安思顺坐在马上,继续说道“汉人不是有句老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李光弼闻言,先是面色凝重,接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安思顺“刀子用起来太锋利,刀主首先想的不会是夸奖刀具,而是心中不安,这刀子再用下去,会不会伤到自己”

    李光弼“照你这么说,朝廷真的会以调兵为由,削弱王都护的兵权,又打压北藩”

    安思顺幽幽说道“那就要看王都护在圣人心中的分量了。倘若圣人信任都护,那么一切自然无碍,倘若”

    安思顺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李光弼的心中宛如堵了一块大石。

    安思顺踢了踢马肚,轻声说道“北藩有过,错就错在这几年里,仗打的太快、又太顺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