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我将埋葬众神 >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出笼174
    冰冷潮湿的地牢里,人影被火把照亮。

    几个裹着黑袍的妖走在前面,干瘦的手臂上缠持着黑色的锁链,他们组成了这个队列的前后两端,被押送的修真者挤在中间,面色各异,或惧怕,或懊恼,或慌张,还有不知是真是假的平静。

    这里的许多妖都喜欢裹上各色的衣袍,从侧面看,几乎不会露出手以外的任何部位,据披袍是远古时期就留下的习惯,可能源于对古袍之主的崇拜。

    跟在两侧的红眼恶犬像是嗅到了什么,对着暗处吠了两声。

    黑袍妖怪倒未起疑心,他们将铁索插入墙壁,禁锢住犯人以后井然有序地离去。

    “要跟出去么”小禾用灵根将声音包裹,精准地递入慕师靖的耳中,询问她的意见。

    慕师靖摇了摇头。

    一来小禾还未痊愈,负责押送的妖怪数量众多,境界莫测,难免危险,二来这她也想从这些修真者口中探知些外面的情报。

    随着火把的撤走,地牢洞窟里的光也潮水般退去了,一切再度寂静,片刻之后,抽泣声响起。

    哭的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女,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看起来家世不凡,只是她的境界不高,才刚凝丸不久。

    “别哭了,听圣壤殿已令罪戒神女前来了,我们一定可以得救的。”一旁的少年同样很紧张,却还是安慰她。

    少女自顾自哭着,没有回应,一旁的人却吃了一惊,连忙问“罪戒神女哪一位”

    “不知道,我也是听师兄他们的。”少年摇了摇头,担忧道“师兄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来之前他们都妖煞塔山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妖怪聚成的破山而已,怎么会这样。”

    另一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修道者摇着头开口,他的衣袖被墨染黑,看着像血迹。

    妖煞塔并非什么秘密的,它距离神山不远,始终不构成什么威胁,得知妖煞塔邪物出世之后,大部分仙师并未太当回事,派来的也都还是尚在习的弟子,想让他们积累一些功绩,不成想真到了此处,面对漫山遍野着了魔的妖,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师父你还好吗”

    另一边,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的黄衫女子,问。

    黄衫女子面容冷漠,不不语,那对修长的柳叶眉时不时颤一颤,像是在做什么挣扎。

    “她似乎是仙人境。”小禾观察着她,轻声。

    慕师靖闻微惊,她先前只顾打量她的容貌,此刻凝神细看,才发现这真是位仙人境的高手,她的右肩洇满了鲜血,肩胛骨处扎着一颗用以封印修为的刺眼黑钉。

    连仙人境的修真者也被轻易捕获了么

    看来形势比想象中更加严峻。

    地牢的空间很大,小禾与慕师靖就挤在一根天然石柱与墙壁形成的凹槽里,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凹槽空间狭小,所幸她们身材都很苗条,勉强可以胸背相贴地挤在一起。

    偷听了半个时辰之后,她们大致知道了外面的事。

    消息最先传到的是神守山的斩邪司,斩邪司卜了一卦,未见有何大碍,便先派一部分弟子前来调查,这位黄衫女子是他们的师父。

    一般而,只要不是什么太古凶物复活,一个仙人境修士对付起来是绰绰有余的,但妖煞塔发生的事远超神山的预料,他们闯入后不久就遭到了妖兵的埋伏,妖兵在紫星的照射之下实力大增,飞快就将他们击溃,有的被当场杀死,有的被擒获后押入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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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整个师门被一网打尽了啊”慕师靖喃喃自语。

    她若是那位黄衫师父,以后哪怕化险为夷,恐怕也是一辈子的道心阴影了。

    听着听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忽地从一个修真者口中蹦了出来。

    “听那位云空山的楚仙子很早些日子就来妖煞塔了,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她一点音讯都没往回传”

    “楚仙子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王女么”

    “嗯楚仙子该不会也遭遇不测了吧”

    “怎么,怎么会她可是仙楼弟子啊。”

    “怎么不会”始终沉默的黄衫女子终于开口,“城墙之内身份才有作用,到了城墙外面,尊贵的身份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其他弟子闻,想着现在的处境,陆续点头过去的几年,楚映婵名声太盛,甚至有人,许多修道者生不逢时,错过了楼主年少时的风采,但也无妨,从这位楚仙子身上亦能窥见七分,至于剩下的三分大抵是向天下其余仙子叫板的勇气了。

    倒不是楚映婵不想模仿师尊当年壮举,将同龄人挑战一遍,也败上一遍,只是如今神山早已有了规矩,除了山门比试外不准内斗,来讽刺,这道规矩恰恰是宫语掌权后亲自参与制定的。

    楚映婵的名声盛了太久,以至于云空山之外的不少修道者还未反应过来她堕境一事。

    “未必,楚映婵很可能都没有来这里。”又有人“我听她新收了一名弟子,她名义上是去妖煞塔斩妖除魔,实则是与那位弟子一同游历,去的地方可未必是这。”

    “弟子”

    “是啊,你没看一个月前的邸报么”

    他们来自神守山,对于云空山之事的了解大都来源于神山邸报。

    楚映婵与其弟子同路下山一事是街头的布衣修士发现的。

    负责撰写邸报的府上养了许多这样的人,他们耳目众多,无论是世俗街巷还是神仙洞府皆线人密布,在神山堪称手眼通天。

    “报上怎么的”弟子好奇地问。

    “报上,那位弟子是个绝世天才,非但如此,他与楚仙子还有婚约关系,这婚很可能是楚王室为她定下的,他们名义上是师徒,实则是未来的夫妻,此次远行斩妖除魔其次,培养感情为真。”那人淡淡开口,语中透着藏不住的嫉妒。

    “竟有这种事这么大的事,以前怎么一点风声没漏”

    “哼,以前楚仙子境界高,心高气傲,恐怕看不上那少年,现在跌了境,当然不能再像过往那般任性,要做其他考虑了。”

    “楚仙子竟也如此么。”

    慕师靖听着这些对话,虽知只是谣,但也觉得有趣,她与楚映婵交流虽不多,但她是不太喜欢她的,主要原因是楚映婵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她觉得道门有自己一个冰山仙子就足够了,楚映婵不仅多余,还要分走师尊对自己的爱。

    小禾远比慕师靖吃惊得多,她与楚映婵同游了半年,自诩对她很是了解,可怎么她才走没几天,楚映婵就完成了开宗立派、收弟子、订婚这三件大事,这也太快了吧

    小禾虽也不至于因此心生芥蒂,但总有一种背叛感。

    慕师靖瞥了小禾一眼,看着她满脸困惑的神色,很努力才忍住没笑出来。她很想告诉小禾,楚映婵的弟子兼未婚夫不是别人,正是你心心念念的林守溪,你的好姐妹和你的未婚夫私奔了,不要你了。

    另一边,他们的话题果然从楚映婵转移到了那位弟子身上。

    “对了,那名弟子哪来的,叫什么听他还败了真仙转世怎会凭空出这么一号人物。”

    谈及此处,慕师靖与小禾都紧张了一起。

    小禾好奇楚映婵未婚夫的身份,慕师靖则开始打腹稿,想骗小禾没告诉她林守溪还活着并非是姐姐想独占你,而是对你好。

    她们一同凝神细听。

    关键时刻,黄衫女子再度冷冷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种时候就不要谈论这些了,更何况还是谣。”

    “谣”

    “嗯,七天前就有篇文稿发出,澄清了此事,撰写者不是别人,正是楚映婵的娘亲。”黄衫女子解释。

    “师父怎么这都知道您这般关心楚仙子么”

    “我关心她做什么”

    黄衫女子冷哼一声,不再话,她最后瞥了眼自己的弟子们,或哭哭啼啼或心如死灰或不知死活,令她有种自家山门毁灭算了的感觉,她不再话,全神贯注地运转真气,试图将那枚黑钉从肩上逼出。

    弟子们感到师父情绪不好,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些。

    小禾努力别过头,看向了挤在她后面的慕师靖,似是在向她询问这個问题的答案。

    “我是师尊养在外面的,和她不熟。”慕师靖搪塞道。

    小禾将信将疑。

    不过一想到楚映婵很可能要来,小禾不免心生担忧,楚映婵现在的实力不过是元赤境中境左右,与自己相差无几,真要来了恐怕凶多吉少。

    “楚楚可别来了。”小禾忧心忡忡。

    “我们都自身难保你还关心她”慕师靖看着她晶莹的耳朵,很想咬一口。

    “对呀,若是她来了,你们道门岂不算是被一网打尽了么”小禾。

    慕师靖一愣,发现好像确实如此,她安慰道“放心好了,万事都有师尊在,师尊在则道门在,没人能将道门一网打尽的。”

    “但愿如此。”

    小禾也不想逞能,她希望楼主能早些来,将她们救出去。

    藏了大约一个时辰,小禾与慕师靖见他们情绪稳定,打算出去与其交涉,多问些有用的情报,顺便一同谋划越狱之计。

    但她们的出现还是太过突然,被绑着的大部分弟子本就心弦绷紧,如今黑暗处幽幽浮现出一对艳若灵魅的少女,他们无不吓了一跳,哪怕慕师靖努力做噤声的动作,不少弟子依旧没能抑制住惊叫。

    “你们是谁”

    黄衫女子也立刻睁眼,她下意识想做拔剑的动作,可手脚被拷,唯惊得铁链震动。

    “别怕,我们是来救人的。”

    慕师靖如此着,取出了自己的腰牌,竖到了她面前。

    黄衫女子更加吃惊,道“你们来自云空山”

    “嗯。”

    慕师靖冷着脸点头,将云空山仙子的形象维持得很好。

    “你们怎么”黄衫女子打量着她们,她在脑中搜索姓名,却无一可以与之匹配。

    眼前两位少女皆是单靠容貌就可名动天下的绝色,她怎会一点不知

    “别乱猜了,我帮你解印,手铐脚链之类我也会以剑斩松些,稍后你们假装被缚,待他们下次来的时候,一举挣脱,我带你们杀出去。”

    慕师靖尽然有条地着,她拔出死证,递给小禾,让她去将弟子们的脚链砍断,她则在黄衫女子面前盘膝坐下,尝试帮她拔出黑钉。

    死证是柄绝世好剑,对于小禾也有着天然的亲切,它削铁如泥,斩些链条自不成问题。

    先前哭哭啼啼想要逃出去的女孩子看着这位雪发姐姐,却是更加害怕了,她忧心忡忡地“外面好危险,随时会死,我们还不如躲在这里,等神女来救我们。”

    地牢直通山的内部,看起来确实安静又安全。

    小禾却二话不将她的脚链斩断,“你这副样子,别人要想杀你,你一点还手之力都不会有,命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

    小禾的话在不久之后就应验了。

    慕师靖解黑钉无果,还想再加以尝试,沉重的开门声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小禾与慕师靖默契后退,再次隐匿气息,躲入了阴影深处。

    高大的石门打开了,石门之外甬道壁上的火光照了进来,远远就映出了一个巨蟒般旳影子。

    黑袍妖怪走在前头,他的身后跟着一头蠕动的白色巨虫,它形同肉蛆,却大了百万倍,一对硬邦邦的口器宛若镰刀。

    “乖孩子,吃掉他们吧,他们精心为你挑选的祭品。”黑袍人止住脚步,摇了摇手中的黄铜铃铛,。

    他还有后半句没吃掉他们后,你也会成为优秀的祭品,成为地底神明复苏后的第一道美餐。

    先前尚能谈笑的修真者见到这巨型蠕虫一下子傻眼了,只见它听到铃铛声后如获命令,横冲直撞而来,所过之处留下了长长的白色黏液。

    黄衫女子大惊,她能看得出,这头巨型蠕虫实力非凡,现在的她以及她的弟子们,根本不是其对手。

    她本能地想做出反抗,却又想到什么,偷偷望向了某处黑暗。

    角落里,慕师靖压了压手,示意她冷静。

    黄衫女子心领神会,立刻佯作焦虑,她望向弟子,道“完了,我们现在根本不能动弹,都会被吃掉的。”

    她将不能动弹四字咬得很重。

    弟子们虽然恐惧,但也听懂了,他们强忍着惧意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蠕虫的肉躯刮擦过甬道,向他们移动过来。

    “你们的神女救不了你们的,千年已经过去,属于人的乐土即将毁灭,埋葬在世界各地的诸神将在大地恶魔的呼唤下苏醒,它们会同龙尸一般破开土壤,迎接阳光,你们人类在神的面前,不过是螳臂挡车的玩偶。”

    黑袍人有节奏地摇动着铃铛,口中吟哦不止的声音像预也像诅咒,他沉醉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暗处有人在朝他逼近。

    负责动手的是小禾。

    小禾境界更高,且有声之灵根作为隐匿,是绝佳的杀手。

    她知道,此战关键不在那蠕虫,而在这铃铛上,她要杀死摇铃者。

    慕师靖握着剑鞘,凝神看她的动作,只要她出意外,随时准备补救。

    “有了”慕师靖见小禾无声无息地潜到了他的右后方,心中大喜,觉得她这身手以后抓奸肯定一抓一个准。

    可偏偏在这时,死证嗡然而鸣。

    所有人都被死证的嗡鸣声惊住了。

    死证每天都会准时鸣叫,喊慕师靖起床,这是慕师靖刻在里面的命令,小禾还常常抱怨,  想让她将其关掉或调晚一些,慕师靖不允,还嘲笑她的懒惰。

    时辰到了,死证如常而鸣。

    小禾心中悚然,后悔没用声之灵根压住剑的声音,如今反应过来已晚,她只得硬着头皮将剑送上去。

    黑衣人得到了反应的时间,反手将其挡住,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引得铜铃乱摇,铃声中,蠕虫加速朝着他们冲去,弟子们肝胆欲裂,再不能忍,要么起身逃命,要么瘫软在地,唯有黄衫女子竭力起身,拔剑去拦这巨虫。

    这个黑袍人境界不俗,隐有半步仙人,若与小禾捉对厮杀也许不是小禾对手,但小禾想要速杀他也没什么可能。

    “你是龙”

    慕师靖陡然大喝。

    喝的却不是摇铃者,而是那蠕虫,蠕虫立刻彷徨不安,如同罪人。

    “吃掉他”慕师借着血脉压制下达命令。

    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走,却被小禾一剑拦住,他正与小禾拆招,远处,暗器飞来,赫然是根红萝卜,萝卜虽不尖锐,但只要足够快也有堪比刀剑之用。

    黑衣人的脖子被萝卜精准洞穿铃铛落地,蠕虫失控,开始在地牢中疯狂舞动身躯。

    再没有迟疑,小禾与慕师靖领着弟子们杀了出去。

    可就在他们逃出地牢的刹那,地动山摇

    动静来自妖煞塔的方向。

    小禾朝那里看了一眼,立刻震住。

    只见妖煞塔的山体仿佛蛋壳,正在缓缓开裂,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诞生,与之一同升起的,还有一根深埋山中的巨矛。

    那曾是封印恶魔的矛,如今它松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神女天降  地牢出口面朝妖煞塔。

    那座平日里寸草不生的贫瘠高峰如今已布满了裂纹,裂纹里流淌着滚滚的熔岩,它笼罩山体,像是岩石的血丝。

    地层深层,有怪物正在不停挣扎,试图将自己的身躯从岩层里挤出来。

    “神之柱”小禾怔怔开口。

    “你在说什么呀”慕师靖紧跟着冲出地牢,来到了她的身后,她仰起头,也呆住了。

    “神柱你是说那根矛一样的东西吗”慕师靖问。

    小禾点点头,语速极快道“那个东西一直埋在山里,过去被称为神柱,小时候,姑姑带着我去柱子测算过命运,神柱给予回应之后,她才带我跋山涉水,去寻找传说中的白凰血脉。”

    那时候它深埋在山体中,只露出了中间圆柱形的一段,所以被误认为是柱子,柱子颇为神奇,上可听天运,下可避凶吉,是妖煞塔的象征之一,将耳朵贴在铁柱上时,她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地底擂动的咚咚声,现在回想,那声音像极了心跳。

    如今这根神柱正在缓缓升起,终于显露出了它全部的面貌

    慕师靖现在可没空听这些,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抓住小禾的手腕,只说“快离开这里,出了妖煞塔旳范围就安全了。”

    “啊哦。”

    小禾仓促应声,被抓着手腕飞奔,冲下岩石一路向前跑去。

    临走之前,小禾不忘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隐约看到,长矛之上立着一个人影。

    身后,其余弟子也跟着冲了出来,人在密闭空间中兜转而出时容易失去反向感,他们见到外面的场景也惊呆了,不知该往何处逃窜,便跟着慕师靖与小禾一起跑,但没多久,慕师靖就停下了脚步。感知力向着四周延伸时,撞见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它们在识网中黑压压一片,像是迁徙的蚁群。

    “怎么了”小禾问。

    “它们包围过来了”慕师靖寒声开口,随后又摇头,道“不对,它们不是来我们的,它们是去妖煞塔的”

    魔王即将现世,被迷惑的群妖皆是臣子,它们正在向着王座赶去

    群妖的包围圈依旧如铁桶般收缩着,若是逃亡不及,她们依旧会被逃亡的群妖踏平。

    慕师靖敏锐地观察了一通四周,轻声说“跟我来。”

    妖煞塔山峰林立,狂风在山峦之间穿梭,像是铺天盖地的洪流,移动的人群在巨大的山影里如泥丸滚动,无比渺小。

    暗沉沉的天空中,四周的云也在朝着这里聚拢,它们向着妖煞塔的中心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乌云如束红光闪耀,像是有巨龙在其中游曳交媾,鳞片开合,喷吐雷电,黑紫色的星辰依旧悬在空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俯视人间。

    小禾面对着妖煞塔奔逃着,在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上纵跃前行,她看了眼手腕的红绳封印,血液流速加快,心脏也越跳越快。

    她感到了一种召唤,妖煞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那种声音极具诱惑,连她的灵根都无法屏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危险的。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慕师靖注意到了小禾的不对劲,问。

    心不在焉

    岂止是心不在焉,小禾的心跳还在不断加速着,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感觉自己本就不够厚实的城墙渐渐无法容纳躁动的心脏了。

    “我们会死在这么。”小禾轻声说。

    “怎么又说这种话”慕师靖蹙眉,宽慰道“自古红颜博命,像我们这样的,打底也是长生不老。”

    小禾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但那个声音依旧在她心头幽幽泛起着,诱惑她前去妖煞塔觐见神明,届时她会成为真正的天命,成为妖族风华万代的王。

    枝叶的影擦着衣角倒退,树冠的枝杈密密麻麻笼罩上方,它们像是一截截撕扯天空的干枯手指,重复的场景在小禾眼中不停滑过,渐渐地,她生出了天旋地转之感。

    咔。

    脚下树枝踩断,猛地一空。

    “小禾”

    慕师靖感觉手头一重,回头看去时,小禾已拉着她坠向地面。

    持续不断的心跳声里,小禾隐约想起了小时候刚刚服下白凰之血的场景,彼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错乱的场景,如今,这些画面再度复现了。

    她看到了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大海,白焰一直升上苍穹,天空也像是被熔化了的白银,朝着海的尽头流淌过去,海于天之间,一个神秘的影子正盘旋着,这个影子拥有龙尸一样铺着翼膜的骨翼,但与龙尸不同的是,它拖着九条长长的尾羽,看上去就像传说里涅槃重生的凤凰。

    白凰么

    白凰在记忆中吟唱着,与心底的声音重叠了起来,她不敢深想,仿佛只要念头一动,她就能看到太古战争中不可直视的神,画面的最后,是一支陨石般从天外飞来的巨矛,巨矛穿插的不是胸膛,而是它发出声音的喙。

    画面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雪山之巅立着掷矛者,小禾无法从这模糊的画面中看到掷矛者的面容,唯见如焰的黑裙在火山上飘动。

    接着,随着画面中长矛贯穿白凰之口,小禾也感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挑开薄唇插到了她檀口中,她下意识伸舌舔舐,是血的味道。睁开眼后,她对上了慕师靖的瞳孔,原来是她将手指头割破,送到了她的嘴里。

    慕师靖的血有着无法解释的能力,声之灵根都无法屏蔽的怪响,竟然被她的血压制了下去。

    “轻点,咬痛我了。”

    慕师靖有些委屈,只觉得养个老婆成本也太高了,以后还是把林守溪喂给她吃吧

    小禾一惊,立刻松口。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伤势又复发了吗”慕师靖问。

    “没有。”小禾摇摇头,说“是那个东西在叫我。”

    “那个东西”

    慕师靖心领神会,小禾说的是那个正在妖煞塔中缓缓爬出来的怪物,它在呼唤小禾小禾这個年仅十六岁的小丫头能与那等古董一样的怪物有何交集

    “不对”慕师靖忽地想到什么,立刻问“小禾,你刚刚说,你姑姑带你获得白凰传承是神柱的旨意”

    “嗯”

    小禾冰雪聪明,也飞快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难道说,当年小禾获得传承从不是什么天意,而是地底魔王的谋划它在地底等待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它借助神柱将其骗入山中,让她以身为容器接受传承,然后带回妖煞塔中,伺机吞噬

    想到这里,她们飞快对视一眼,哪还敢在这煞气冲天的鬼地方停留,小禾抿了抿唇间的鲜血,气息微吐,很快,两位少女的身影飞跃而起,蹿上高枝。

    但先前小禾突发的状况还是耽搁了时间,天空中的紫星传达下了指令,妖兵们宛若提线木偶,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聚拢了过来。

    “你们别跟着我们”

    慕师靖对着身后跟随而来的人大喊。

    这些修真者是她们在地牢中救的弟子,为首的黄衫女子停下脚步,问“两位是嫌我们境界低微么”

    “不,它要捉的是我们,你们跟着我们必死无疑,往那个方向逃,还有活命的机会。”慕师靖飞快给她指了个方向。

    黄衫女子闻大为愧疚,立刻说“我让他们去逃,我来帮你们,我封印虽在,但现在也恢复到元赤境的实力了。”

    “不用,我们自有打算好好惜命,你要是死了你们门可就灭了。”慕师靖说。

    “那两位”

    “我们在神山会合。”

    慕师靖这样说着,对她们招了招手,领着小禾飞快离去,如黑燕隐匿于夜。

    “门主你说她会不会是想把我们当诱饵,自己逃命”先前地牢中那个哭哭啼啼的少女站在黄衫女子身边,轻声说。

    啪

    黄衫女子回身,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被抽得转了个身跌坐在地,捂着猩红的掌印发愣,她还有些懵,只是看着黄衫女子,又怨恨又委屈,这次她喊的不是门主,而是“娘”

    黄衫女子没有理她,她令弟子们列队,随着方才慕师靖所指的方向逃去。

    而另一边,慕师靖与小禾没跑多久,果然就遭到了妖怪的围攻。

    这些妖怪受到了紫星的影响,瞳孔白得发亮,近乎行尸走肉,它们的衣袍间黑烟游走,衣袍下的肌肉也不断膨胀着,这些力量皆是生命换来的,它们已然成了杀戮的机器,不再被理智所支配。

    面对着树林中陆续逼近的群妖,慕师靖已经拔出了死证,死证久未染血,杀意正浓,此刻已在少女手中嗡鸣不休了。

    乌金色的金光如虹拔地,掠入其中,不见人影,只见剑光飞卷,带起一片片残甲鲜血,小禾紧随其后,身形似箭,直来直去,可所过之处,剑刃贯甲达背,妖将纷纷被斩杀下去,唯剩它们坐下的坐骑在发疯般的四窜而吼,杀掉某一头妖将时,小禾却愣住了。

    “婆婆”

    小禾看着中了一剑后坠落在地的妖将,怔怔开口。

    妖煞塔是她的家乡,这里有许多妖怪是看着她长大的,眼前的这位婆婆便是其中之一,小的时候,婆婆还教过她如何缝纫衣裳,她以前穿的兽皮裙就是婆婆帮她缝制的,许久未见,她没想到婆婆已这样老了,老得她险些没认出她来,鲜血从胸口涌出,这位有恩于她的老人被她亲自送上黄泉。

    慕师靖还在前面冲杀,小禾看到那乱飞的残肢断甲,甚至有叫停的冲动,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放下了怀中的尸体。

    妖兵还在陆续围攻上来,莫说为婆婆收尸,她甚至连伤心的时间也没有。

    她抹去了眼泪,飞快来到了慕师靖的身边,慕师靖停在枝头,一动不动犹若静止,她正在凝神观察四周,脸色越来越沉重。

    “怎么了”小禾问。

    “有东西来了很大。”慕师靖只感知到了这些。

    很快,她们就知道那个大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巨人般的怪物,它手握石头磨制的巨刃朝这边走来,所过之处,树木折断,岩石破碎,在锁定了慕师靖与小禾的方位后,它转走为奔,手脚之间罡风涌动,如一把巨大的绞肉机器横扫而来。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关巨人的传说,他们在传说里是神明与人类交媾诞生出的半神,生活在一片终年火焰弥漫的地界,吞饮浓烟,但眼前这只显然不是传说中的巨人,它是由无数死人的尸体拼凑出来的,每一个部位皆由密密麻麻的断肢构成,极为瘆人。

    而连接这些死妖尸体的则是一条白蜈蚣,它埋在尸骨之中,构成了支撑起身躯的脊椎,只将一个生着獠牙的嘴巴露了出来。

    这是个极为棘手的敌人,它因为体型巨大,所以哪怕是简单的挥拳都势大力沉,足以将人直接粉碎,更可怕的是,它身躯上挂着的尸体皆是傀儡,每一个都有可能诈尸,借着巨人大幅度的攻势展开绕背的刺杀,非常难缠。

    慕师靖估算了一下,它哪怕只论境界,也应该相当于一个元赤境巅峰的强者了

    面对这头残肢巨人的突袭,两位少女避无可避,只可硬着头皮与之交战。

    “你是龙”

    想也不想,慕师靖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这句话竟没有造成一点效果

    她百试百灵的真竟然失效了,自这个法术被发明以来,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见

    是什么东西在暗中干扰她开口吗

    慕师靖压下了一瞬而来的恐慌,挥舞死证与之交战,她精准地躲过了巨人的每一次锤击,在它密集的攻势中兔起鹘落,纵跃不止,一个个试图攻击她的活尸被她击落,但这些尸体像是杀不死的一样,它们落地之后又会重新汇聚,爬回巨人的身体。

    关键点在那白蜈蚣身上

    慕师靖心中了然,她紧握死证,目视巨人的中轴线,准备悍然一击将其毙命。

    正当慕师靖还在思考用怎样的身法躲过它的进攻时,小禾的声音陡然响起“帮我吸引它注意力。”

    慕师靖这才发现,小禾不知何时拔起了一根巨大的树木面对着这巨人,小型的刀剑根本刺不透它的身躯,于是小禾直接以巨木为剑。

    这一幕与镇守神域中很像,慕师靖也说出了和林守溪一样的词“小禾好猛”

    她立刻跃起,发出厉叱,吸引巨人的注意力,巨人果然被她吸引,挥动双手前去擒拿,趁着这个机会,小禾已抱着大树来到了一旁被战斗毁成的空地上,将其抡圆一扫,第一记打其腿弯,巨人受到重击,单膝跪地,小禾稳了稳巨木,抱在腰侧又是一刺,这株比她人不知大多少倍的木头就这样如矛前刺,将巨人整个贯穿

    白蜈蚣被打出了巨人的躯体,躯体缺少了连接,开始崩溃,慕师靖瞅准时机,直接掷出死证,死证轰然破空,击碎了蜈蚣的铠甲,将它头颅砸穿,蜈蚣对着天空发出濒死的尖啸,身躯扭个不停,小禾用巨木一砸,彻底送它上路。

    死证抽回,振血归鞘。

    两人完成了绝妙的配合,顺势击掌。

    慕师靖觉得这巨人应是那魔王座下最强力的战将了,它都不是她们姐妹联手后的对手,谁又能敌

    念头才动,慕师靖再度震住了。

    小禾看到慕师靖这个表情,也感到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不用慕师靖回答了,从这里望去,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巨人踏平森林,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算算数量约莫有十只更可怕的是,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巨人王,巨人王的体型是这头尸体的至少三倍大,它移动过来,浑像一头肉山。

    光是杀一头蜈蚣巨人就已如此吃力,十头

    她们何德何能,能承受十位元赤境强者的围攻,何况里面还有一位至少仙人境二重楼的强者

    “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遗了。”面对这地狱般的场景,慕师靖也绝望了。

    小禾望着十一头挪动而来的巨人,轻轻嗯了一声,竟真的构思起了遗“我倒是没什么若林守溪还活着,希望能有轮回来世,若他死掉了,希望黄泉可以相逢吧。”

    “你还真说呀”慕师靖听得气恼,清叱道“而且你这是什么遗啊,怎么全是对你夫君说的话,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一句也不提我”

    “因为木姐姐不会死啊。”小禾微笑。

    “你说什么”

    慕师靖一愣,转过头时,却见小禾已在拆解腕上绳索。

    “我带你活。”小禾说。

    她立在夜色里,雪白的衣裙在风中飞扬,比衣裙更白的脸颊则挂着浅浅的笑。

    解开封印之后,她就能拥有与巨人王对敌的实力了,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帮她将封印上锁,她将一直杀戮下去,直到被神血彻底反噬。

    慕师靖立刻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你疯了”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起死吧。”小

    禾心意已决,她摇摇头,说出了最后的心愿“希望幽冥地府没有我讨厌的白萝卜。”

    慕师靖不知如何反驳,她知道如今的场面确实神仙难救,但姐妹同笼这么多天,感情深厚,她又怎能眼睁睁看小禾为了救自己去送死

    “木姐姐,你困不住我的。”小禾笑着说。

    “谁说的”慕师靖哪里服气,立刻大喊你是龙。

    这一次,真再次失效,它被小禾的声之灵根掐断了,小禾的境界实力远高于她,她若一心挣脱,慕师靖根本无力回天。

    “你是龙,你是龙,你是龙”慕师靖不停大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小禾挣脱了她的束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她耳边轻轻说“姐姐出去以后,若遇到了你之前的道侣,与他和解吧,他是很好的人”

    小禾从她身边走过。

    巨人已经临近,它们中的王者俯下了巨大的身躯,它对着下方伸出了一根手指,如碾死两只蚂蚁。

    绳子即将解开。

    就在这慕师靖眼中神仙难救的境地里,神仙真的从天而降了

    只听一声轰然的声响,一道金色的剑光横空而来,精准地砸中了一头近处的巨人,穿背而入,破胸而出藏在其中的白蜈蚣被直接斩成两截,尖啸都未发出就被杀死。

    第一头巨人倒下的同时,金剑已挥出平弧,将第二个巨人接着腰斩,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去,刺向第三头巨人,每杀一头巨人所用的都是截然不同的剑招。

    那不是真实的剑,只是剑光而已,剑光如绫,散发着神圣的金光,却开启了最为血腥的杀戮收割

    这些巨人是由数以万计的妖怪尸体组成的,但这活尸组成的千军万马在这柄金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它连兵带剑一齐斩杀,巨人引以为傲的身型皆成了醒目的靶子,无处可逃。

    三息,仅仅是三息,十头巨人化作了十座尸山。

    杀戮之后的金剑猛地暴涨,它在空中悬停半息,紧接着凌空斜刺,这声势浩大的一剑直接摧毁了巨人王的身躯,这头至少仙人境二重楼的怪物竟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并非是巨人不堪一击,而是它们的敌人实在太强

    敌人尽死后,金光化虹飞回,落到了一个金色的古老圆盘中,圆盘由无数折射的光组成,一位身披法袍的神女立在中央,煌煌金光里,她手握道剑,墨发飞扬,宛若神人。

    正是时以娆。

    小禾也认出了她。

    她就是先前立在长矛上的那个人影

    天才本站地址。第一百七十二章狂霖之间  十一座尸山堆积林野,阴气森然,这位沐浴金光的神女却并未去看她瞬杀而成的杰作,只是冷漠回眸,看向了身后两位劫后余生的少女。

    如太阳降临身前,慕师靖与小禾乳白色的肌肤被映得宛若金绸,瞳孔中除光之外再无他物。

    这位人神境大圆满的神女近在眼前,她们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姿容。

    连斩十一头残肢巨人以后,金光折射的太阳圆盘已是恢复正常大小,它悬停在神女的发后,金光凝成的上古文字随着圆盘缓缓旋转,这些文字据说是先祖流传下来的,隐藏着原初的法术之秘。金色圆盘的周围同样有十二道细长金光,它们是修长的棱形,是光的结晶体,与日晷似的圆盘组成了图腾模样。

    神女娉婷而立,衣裳简约,上裳下裙束腰之带皆为白色,一眼望去如乳浇身,唯右袖绘有淡金色的九羽凤凰纹路,她身段浮凸,傲挺非常,这曼妙身段本该流露的艳丽之色皆被她眼眸中至深的寒冷洗涤干净,唯有胸上锁骨处抄有细如绣花的经文。

    此世存有残佛,有人猜测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佛经,也有人说她独创法门大日冰封诀心法的开篇,完整的要诀抄录在她的身躯上,这绝世强大的心法与世人不过一衣之隔,只是从来无人可以得见。

    慕师靖觉得眼前的女子已然超脱了血肉之躯的范畴,她的身躯像是白光凝成的雪白圣体,哪怕赤诚相见心中所想也绝非亵渎,而是对造化万物的光的顶礼膜拜。

    小禾则是另一种感觉,她惊慑于这天神般的美感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恐惧,仿佛她的身体里藏着什么秘密,害怕被光照见。

    小禾看向了她腰后的黑剑,猜到了她的身份。

    “多谢时神女相救。”小禾立刻说。

    慕师靖这才回神,也行礼道谢。

    时以娆瞳孔中金光渐退,回归了黑白分明的纯净,纯白的裙摆微动,她已来到了小禾与慕师靖的面前,她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位少女,古井无波的眼中又泛起了一缕稍纵即逝的涟漪。

    “你们是她的弟子”她问。

    无需解释,她们立刻明白,这句话中的她指的是道门楼主。

    “是。”慕师靖说。

    “不是。”小禾说。

    时以娆点点头,难得地问“她走到哪一步了”

    慕师靖与小禾对视了一眼,她们皆想起了过去曾听到的传闻――这位时以娆大神女修道以来唯尝一败,所败给的人正是她们敬爱的师尊。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敌人了,不过这种敌可大可小,想来时神女气量宽广,应不会因此为难晚辈。

    慕师靖默默地想着,摇首道“师尊乃天人也,弟子随师尊修道至今,尚不知师尊姓名,又如何能知晓境界深浅。”

    说完之后,慕师靖又补了一句,“若时神女真想知道,不若以后来仙楼作客,师诗诗也可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小禾发现,慕师靖在长辈面前还真是出奇地礼貌。

    “以后么”

    时以娆略一回忆,尚是少女之时,她也曾在大河之畔,对着暴雨中的滚滚山洪起誓,今后一定要将宫语击败,雪当日之耻。古语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如今已快三十个十年了,她什么也没有做,却早已无仇无怨,唯剩一点埋在心中的执念。

    时以娆望向天空中乌云形成的漩涡,与那紫星对视,说“莫说以后,今日我们未必能离开此处。”

    小禾与慕师靖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惊――此地究竟何其险恶,竟连圣壤殿的首席神女都没有离开的自信。

    时以娆没有同她们解释,她只是伸出手,说“跟着我。”

    小禾语慕师靖一左一右牵住了时以娆的手。

    金色的太阳光盘如受惊骤缩的瞳孔,化为一线,连带着三人一同消失在原地。

    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修真者为一部分功法分了层次,阶次最高的为神阶,神阶功法通常为禁术,唯有人神境之上的大仙人才可以传承这一绝学,能记载在神阶中的,通常是类似破碎虚空、掌间山河之类不可思议的秘术,它象征着人类修真者的极限。

    此刻时以娆动用的就是神术,她的念咒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的,小禾与慕师靖什么也没有听见,唯陷入一个金光熠熠的世界里,这似是时以娆的精神内府,她们看到了金粉朦胧的天空,其中隐约矗立着千万座高耸的神像。

    轰――

    金光宛若寂灭的雷电。

    一息之后,她们的身影重现。

    她们周围先前斩杀的残肢巨人堆积如山。

    ――她们依旧身处原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慕师靖讶然。

    她能感受到时以娆用了类似于瞬息移动的法术,但法术失效了,她们在移动的过程中遇上了一面扭曲的墙壁,被隔在了原处。

    “有东西在干扰我的法咒。”时以娆说。

    神女冰冷的话语弥散如雾,死寂的夜色里,她们望着空无人烟的四周,不由感到了一阵由内而外的寒冷。

    时以娆在成为圣壤殿首席神女之前,曾是祖师山的大师姐,她精通于祖师所创的万法,但在这妖煞塔中,她傍身的万法却失灵了。

    她对此只有好奇并无惊惧,因为所谓的万法也只是她诸多剑刃中的一把。

    “我们不能直接走出去吗”小禾问。

    毕竟木姐姐就是走进来的。

    “晚了。”

    时以娆说“结界已成,漆暗弥空,人不得出。”

    话音才落,时以娆念头一动,太阳图腾的圆盘翅膀般张开,将她们尽数笼罩,接着,太阳升起,带着她们飞快地攀上了一座山峰。

    自山峰之巅向下望去,先前惨烈的战场已变得模糊,视野所及唯有山峦间起伏的叶浪与那充斥群峰间的风啸,更远处的视线则被隔绝了,唯剩一片黑色,仿佛妖煞塔的黑暗已无限蔓延了出去,永远也不会触及边界。

    周围太暗,唯有中央的山峰终日闪动着红光,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山体布满了红色的裂纹,覆盖在上面的岩石鳞片般层层剥落,整座山在慢慢地向上拱起,中心处的矛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着,这是魔王逃离封印的征兆。

    “你叫什么名字”时以娆看向小禾。

    “巫幼禾。”小禾回答。

    巫幼禾

    神女发后的金盘时正时逆地转动,其上文字变幻,正在推演计算。

    “来此处之前,我于圣壤殿翻看了真正的隐生之卷,卷中说,妖煞塔曾是一片封印之地,被封的妖物骨血割裂,长眠不得苏醒。”

    时以娆开口,冷漠的声音语调娓娓“将关键的部位拆除,埋在不同的地方对于一些无法杀死的存在来说,这是一种常见的封印之术,封印这头妖物所用的就是这种。”

    “它的骸骨被这座镇压,埋在了大地深处,蕴藏着神念的心之精血则被抽炼而出,藏在其他地方。”

    “你将它带了回来。”

    时以娆盯着小禾。她没有动用任何瞳术,但它的眼睛里像是充斥着无形的冰雪,一眼就令小禾如坠冰窖。

    慕师靖的猜想应验了。

    从没有所谓的天赐传承,一切都是恶魔的阴谋,它将髓血的下落传达给了小禾的姑姑,让她带着小禾――这个它精心挑选的容器将神血取出,带回妖煞塔。

    在常人眼中,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对。这是既定的命运,而她是天选的少女。

    “它要苏醒了,害怕么”时以娆问。

    小禾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太多生死的瞬间,死亡日夜上门做客,她已习以为常。她从来不怕死亡,只害怕连累亲人朋友。

    时以娆看得出她是真心的,点了点头,说“这一千年里有无数的绝世天才,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尘世等待了千万年的那个人,是要带领人类由污浊走向纯净的命定者,但他们无一例外皆陆续凋亡了你在我见过的天才里亦是顶尖的,希望你不要抱有这样a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禾从她冷漠的语调中感到了一丝关心。

    “我当然不会有这样蠢笨的想法。”小禾理所当然地点头,还看向了一旁的慕师靖,顺口道“对吧,木姐姐。”

    慕师靖神色却有些古怪,她贝齿轻咬,片刻后才心虚地说“是啊,青山处处可埋道骨,修真者随时也是殉道者,谁会有这样愚笨的想法呢”

    时以娆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确实是宫语能教出来的弟子。

    收回思绪,时以娆凝望长空,片刻后晶莹的红唇微张,话语幽冷飘出

    “要来了。”

    似出法随,瞬间,那枚黑紫之星扭转,明亮的一面对准了此处,与此同时,雪亮的电光从云层中亮起,从苍穹生出,砸落大地,火在妖煞塔的境域内燃烧起来,黑烟冲天。但这火势注定不会太大,因为在雷声姗姗来迟的同时,豆大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

    暴雨倾盆。

    像是流经天庭的长河决堤,这场暴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正在赶路的楚映婵本在分心冥想修行,只觉眼皮上光线一闪,紧接着,她一身雪白的纱裙就被浇下的雨水淋透,湿漉漉地黏在了肌肤上。

    她的修为本该足以让她反应过来这场雨,并以真气进行抵挡,但她没有,于是因此感到了不祥。

    “怎会突然下雨”

    楚映婵伸手接了些雨水,放在掌心审视,这不是普通的雨水,它带着腐蚀性,若没有这一身境界修为傍身,雨水甚至可以直接灼穿皮肤。

    转眼,天地间只剩下茫茫的,雨水击打大地的声音。

    林守溪飞快取出一柄竹伞,撑在了楚映婵的上方,竹伞是他亲自削造的,伞面裁剪的是洛初娥的衣裳。

    林守溪同样有不好的感觉。

    离了不死国,在最初的小打小闹以后,他与楚映婵始终在全速赶路,不眠不休,偶有小憩也是在修行,如今他们的行程速度虽超出了预期,但距离妖煞塔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先去前面看看。”林守溪凭着直觉说。

    两人顶着暴雨行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坡的高处,接着,他们嗅到了浓浓的、暴雨也遮不去的尸臭味。

    站在坡顶向下望去,他们看到了一条浑浊的河,河水中漂满了妖怪的尸体,它们已死了很多天,腐烂得不成样子,但林守溪依旧能感觉到,它们并非是被刀剑杀死的,而是死于某种诅咒。

    此地荒无人烟,唯一妖怪聚集的地方只有妖煞塔,这些尸体显然来自那里。

    妖煞塔出事了么

    林守溪与楚映婵并非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但当这种可能性真正摆在面前时,他们不由感到了紧张与恐惧。

    “这是”

    楚映婵俯身望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正当林守溪打算越过这条不宽的河流前去查探情况时,身后的暴雨中,噔噔噔的声音密集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那是蹄声。

    白茫茫的雨水里,有什么蹄类生灵正在接近,它踩着泥泞的土地,健步如飞,很快就露出了它雄壮威严的模样,那竟是一头类似麒麟的生命,它高达数丈,头声羊角,身披五彩,红色的鬃毛在暴雨中飞扬,如不灭之焰,它面像威严如狮,低吼不断,不停狂奔时足下踏起的水花也有数丈之高。

    见到了这头健硕的鳞兽,林守溪以为是统治此处的凶物,立刻拔出湛宫,做迎敌的架势,楚映婵却按住了他的手,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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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鳞兽转眼跑近,呼啸着停了下来。

    林守溪这才发现,麒麟后面拉着一架车,车子的帷幔也是白的,与这茫茫大雨融为一色,先前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大兽吸引,竟未能发现。

    “这像是云空山的瑞兽。”

    楚映婵说“云空山饲有鳞兽,除了仙楼那头纯种的麒麟外,还有诸多吞饮龙髓不死而异变的猛兽,这样的我似在云空山见过。”

    才说完,白色的大车已停在了面前,林守溪及时将伞撇在面前一遮,才挡住了这鳞兽急停时溅起的水。

    鳞兽与车一同停下。

    雨中,帘子挑开,帘中之人投来视线,对望之后他们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异口同声道

    “怎么是你”

    只见车帘后面,来者白袍金冠,雍容华贵,正是在升云阁中与他们有些过节的陆余神。

    冤家路窄,在这泼天大雨与广阔的大地上,他们竟这样意外地相逢了。

    “你们是去妖煞塔”陆余神问。

    “是。”林守溪回答。

    “那就上来吧。”陆余神不爱废话。

    这般规模的大雨,哪怕是他们,赶起路来也会滞慢许多,如今去找小禾是头等大事,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在意升云阁的小摩擦,直接上了车。

    车帘一落,暴雨隔绝在了外面。

    陆余神往车厢一侧靠了靠,给他们让出了些位置,问“你们不是一个月前就一同下山了吗,怎么才走到这这一个月里你们都在做什么该不是在行那禁忌之事吧”

    “当然不是。”

    林守溪与楚映婵一齐说。

    “哦那你们是怎么回事,我虽久在闭关,但云空山中都在传,你们两是未婚夫妻,此事难道是假的”陆余神嘴角噙着笑。

    林守溪一惊,心想一定是双思思误会了自己的话语,以讹传讹了当然,uu看书 他也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讹。

    “假的。”

    林守溪与楚映婵同时说。

    “你们两倒是默契。”陆余神吃惊。

    “没有”

    依旧是异口同声。

    林守溪与楚映婵同修一种心法,又进入过彼此的精神内府,早已在精神层面建立了无形的联系,此刻急于辩解,便形成了这一幕。

    此话说完,他们心虚地对视了一眼,齐齐闭唇。

    林守溪以肘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楚映婵心领神会,立刻问“陆仙师半步人神之躯,亲自驱车前往妖煞塔做什么”

    “妖煞塔出大事了,你们不知道吗”陆余神问。

    两人心中齐齐咯噔一下,林守溪再忍不住,立刻问“出什么事了”

    “据说是有上古的妖物要苏醒了,真相如何,要看了才知道。”陆余神慵懒地说着,问“临走之前,你们师尊没有说什么吗我还以为她早就料到了呢。”

    两人一同摇头。

    陆余神皱起眉,她本来只是玩笑,现在真的觉得,这对师徒之间有猫腻了。

    “对了,我师尊去哪里了”楚映婵立刻问。

    她与林守溪消失了这么多天,师尊竟没有寻他们么楚映婵觉得,哪怕师尊不那么喜欢自己,也该去寻林守溪才是呀。

    “你们什么也不知道”陆余神更觉奇怪。

    “我们应该知道什么”林守溪问。

    窗外暴雨不休,陆余神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确认不是伪装后,才说出了仙楼发生的事“你们的师尊离楼了,在走之前,她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未完待续第一百七十三章雨中青衣拦道一个多月前,宫语犹在云空山与一众仙人研究那具人形白骨,几日的不眠不休之后,她得到的结论依旧是这只是一具普通的人类白骨。她一度怀疑是不是林守溪与慕师靖看错了,人在封闭寒冷的地方待久后,难免产生各种各样古怪的幻觉。

    信是那天傍晚收到的。

    那天傍晚飘起了雪,宫语从深殿中走出在云空山的云湖长廊上闲步散心,长廊呈现一个巨弓般的弧形,没有围栏,下方的云呈瀑布状落向万丈绝壁,长廊环绕之地则有一株巨大的红木,这是初代掌教栽下的树,与神桑树差不多大小。

    一袭狐裘的神女淌过云廊,绕至巨木下歇脚,她习惯性地并腿斜坐,空空濛濛旳目光视着前方,只等夕阳西沉后回殿继续研究,可就在夜幕落下,她准备起身离去时,一片红叶从树顶凋落,被夹杂碎雪的风吹到了她的肩头,她起初不以为意,只想将其拂去,可她拈起红叶之时,余光一瞥,惊讶地发现,上面竟有字文。

    文字的笔画很奇怪,断断续续,不像她了解的任何一种。

    她将红叶带回了殿,与其他仙人一同研究,它与古籍中记载的诸多文字都无相似之处,难以入手,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宫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想,叶片上的文字或许是很早之前用特殊的手段刻上的,叶片的生长令原本规整的文字断裂变形,所以才呈现了这样的形状。

    他们根据这个想法重新拆解文字,数个时辰之后,文字恢复了它原本的面貌,仙人们聚在一起,审视着他们破解出的四个字

    长安城外。

    “长安这是何处神山城内有名为长安的地方吗”

    “倒是吉利的两个字,兴许是某座早已失落的古城,也兴许只是某个仙人多年之前随手写下的字符。”

    “嗯,看来是没什么价值的信息了先将其存好吧,以后兴许有用。”

    仙人们正讨论着,忽然发现宫语立在一旁,冷目垂袖,一不发,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时,宫语终于走到了桌前,拿起红叶,将其收入怀中,她转身离去,即将出殿时终于顿了顿,“我认得这个地方。”

    她的散步是闲心的,树叶的凋落是自然的,字是不知多少年前写下的,看似巧合的一切却像被某只无形的手摆布了,宫语不知道写字者是谁,又想告诉她什么,但她知道,她要去长安一趟了。

    她在告诉慕师靖,自己收到了一封旧人的信,要离楼几日。

    自此之后,她消失楼中,再未回来。

    “长安”

    鳞兽拉的木车里,林守溪听到了这个词时,也感受到了师尊当时的心情,他从震惊中回神,轻轻的呢喃被车厢外暴雨的声音淹没了。

    楚映婵察觉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你听过这个地方”

    有陆余神这個外人在场,林守溪惊讶之余也保持着冷静,“我觉得很耳熟,小时候好像听过。”

    楚映婵猜到他有话不方便,只是嗯了一声,道“若你想到什么,告诉为师也无妨的。”

    林守溪颔首。

    师尊身为神山的顶尖修士,安危自不需他来担心,但他很好奇,那位以红叶为信的人到底是谁。

    这也不是他现在该关心的事,先前听妖煞塔出事后,他的心始终悬着,立刻问

    “妖邪挣脱封印是什么级别的妖邪,危险么”

    “我了,要到了才知道。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哪怕这四脚畜生一路狂奔,抵达妖煞塔也至少是今天晚上的事了。”陆余神懒洋洋地着,又笑道“再,你觉得连我都亲自动身前往了,会是小事”

    陆余神得没错,寻常的妖怪哪里用得着一个半步人神的强者出手,妖煞塔一定出大事了林守溪的心更沉,明知担心没用,他还是忍不住地担心着。

    楚映婵习惯地想去捉他的手,宽慰两句,可她动作过半,立刻察觉到了陆余神眯起那双秋水长眸后展露的笑,楚映婵不动声色地倾身,动作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挑帘。帘子挑开些,雨就被风推着往车厢里灌,打湿衣袖,润湿脸庞,她想着那雪发明艳的少女,也在心中慢慢祈祷着。

    现在的她有点害怕见到小禾,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想见到小禾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陆仙师真的一点消息也不知吗”楚映婵落下帘子,看向她。

    陆余神想一会儿,“不用太担心你们朋友的安危,早在几天前就有圣壤殿的神女抵达了神山,那位神女的境界实力恐怕与你师尊不相上下,她应能护好你们朋友的这几天里,她确实送出了些消息,只妖煞塔的封印之妖,很可能与显生之卷中记载的一场盗世之战有关。”

    “盗世之战”

    楚映婵听过这场古老的神战,传中有一个混乱的年代,妖魔陆续从大地中复苏,彼时诸多的太古旧神要么陨落,要么隐匿,于是,许多旧神的名字也变成了无主之名,这些妖魔为了散落的无主神名展开了持续上万年的厮杀。

    “这不只是传么”楚映婵问。

    “在我们诞生之前,这片大地上发生了太多没有历史记载的往事,孰真孰假谁又知道呢”陆余神。

    哪怕这场战争真的存在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片衰败的大地上也再难找到一鳞半爪当年的痕迹,曾经叱咤一时的妖魔大都死去,与它们的神兵利器一同腐烂成灰。

    “总之,妖煞塔封印的,很可能是那场战争中陨落,残存一息的妖魔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哪怕奄奄一息也绝不好对付的。”陆余神。

    楚映婵嗯了一声,忧色更重。

    陆余神看着眼前这对师徒,皱眉道“我一个人赶路觉得无聊,所以才让你们搭车的,你们这般愁眉苦脸的,弄得我也要跟着哀伤起来了,生得这样漂漂亮亮的脸蛋,就不能乐观些么,给姐姐笑一个,再垮着个脸,我可就要把你两踢下去了。”

    师徒二人的年龄加起来恐怕也不到她的零头,但陆余神还是固执地以姐姐自称,话间,她还忍不住伸出手,左右开弓捏了捏他们的脸蛋,林守溪与楚映婵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当作是搭车的路费了。

    多想确实无益,林守溪听着外面的雨,将心放空了下来。

    渐渐地,车厢外持续不断的嘈杂也变成了另一种安静,给人昏昏沉沉之感。

    “你们还记恨我吗”陆余神忽地问。

    “怎么会”楚映婵“升云阁每年争抢弟子皆很激烈,陆仙师那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嗯,楚仙子倒是规矩礼貌,比你娘强多了。”

    陆余神赞赏,又“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关系,他为什么会选你。”

    陆仙师将目光转向了林守溪,她盯着这位少年,“,你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另有交易。”

    林守溪知道,此事解释起来并不复杂,但出去难免会让人觉得楚映婵趁人之危了,他是要维护师父的,便反问“选谁做师父有区别么”

    陆余神听到这句话,却是吃了一惊,收起了先前玩味的神色,也反问“你不是城外来的么,怎么知道这些”

    林守溪听她这么问,也懵了,“知道哪些”

    “选谁做师父没区别啊。”陆余神淡淡地“当然,我们选弟子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机灵点和笨点,反正加入山门之后都是给我们干苦力的。”

    “师父不该是传道受业的吗”林守溪对于苦力没什么概念。

    这几天行路很是无聊,陆余神每天的乐趣也只是看鳞兽撒脚丫子乱跑,好不容易抓到两个聊天的,她也不藏着掖着了,云淡风轻地抖出了许多山门内幕

    “传呀,每个山门都有书库,把他们扔进去自己就是了。要是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他们师兄师姐,实在不懂了,我再亲自出马,指点一二。”

    楚映婵听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师尊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这样不会耽误修行么”林守溪问。

    “只要他们自己不耽误自己,没人耽误他们。”陆余神。

    这句话很绕,林守溪勉强听懂,又问“怎么样才算是在山门中成呢”

    “山门修的最后,每位弟子都要写一篇有关修道的文章,我会亲自审阅一番,然后酌情决定他们的去留。”陆余神微笑。

    “酌情成绩优异者可以下山,差者继续留山修么”林守溪好奇地问。

    “你是傻子吗”陆余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当然是让成绩差的走,优秀的弟子谁舍得放走啊,通常是能留则留的,他们这么优秀,当然要留在为师身边深造。”

    “留在你身边继续帮你干活么。”林守溪这下开窍了。

    陆余神笑得很开心。

    山门门主在云空山的地位并不高,其中最年轻的甚至是楚映婵这样二十岁的少女,与陆余神的境界资历是恨不匹配的,她之所以愿意继续当一门之主,主要还是想靠它向神山讨要修行所需的资源。而且无论徒弟做出什么成绩,做师父的都能在上面署个名,她就等着哪天弟子里出个绝世天才,带着自己一飞冲天呢。

    “不是有个门主号称座下都是仙人的么,他也是这么教生的”林守溪疑惑道。

    “大同小异吧。”陆余神“主要还是噱头,他名声大,声誉好,选的弟子通常是给根鱼叉放养到野外,几十年后等他出山也能是个仙人的那种。”

    林守溪恍然大悟,不由感到庆幸。

    陆余神见他这副表情,立刻补救道“不过你不一样,我当初想收你入门,是真想当亲传弟子来教的,谁曾想有缘无分不过也好,看你们现在郎情妾意的,我也很是欣慰。”

    楚映婵听到郎情妾意一词,心头微羞,但她权当这位陆仙师口无遮拦了,也没有去反驳什么。

    车内没有其他事,陆余神便自然而然地给他们拉起家长里短了。

    “我之前还担心你性子太软,教不好徒弟,现在来看是多虑了。”陆余神“林守溪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涨了一境,你这个做师父的想必功不可没。”

    确实功不可没毕竟当初巨牢里,他们一同苦修了几天的合欢术,不过楚映婵哪敢承认这些,只是“是他自己悟性高。”

    “师父谦虚了,这些日子你手把手教了弟子很多,弟子受用终生。”林守溪。

    楚映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若四下无人,她一定会狠狠瞪他一眼,但现在陆余神在侧,她不敢流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嗯,等一切尘埃落定,一定要去购置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这样才能在宽敞的车厢中自由地做事。

    “嗯,师父没令你失望就好。”楚映婵应了一声。

    陆余神见她这番姿态,很是不悦,“这般柔柔弱弱是要被徒弟欺负的,严厉一些哎,也不知道宫语与楚妙那样的双煞,怎么就教养出了你这么个软绵绵的仙子。”

    “我很严厉的。”楚映婵为自己辩驳。

    “是么”陆余神不信,只道“我只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以后恐怕要去喝你们的喜酒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守溪心头一紧,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误会”

    陆余神冷眼看他们,不话。

    林守溪与楚映婵这才意识到他们坐得太近了,几乎是挨一起的,他们立刻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陆余神看着这一幕,只感慨了声年轻。

    “那把兵器拿来我看看。”陆余神看着她腰后的黑尺,。

    楚映婵将戒尺递给了她。

    陆余神接过,闭上一只眼,目光笔直地滑过尺身,“不错,这东西看着普通,里面却花了不少心思,它有名字吗”

    “它现在叫打神尺。”楚映婵。

    因杀过洛初娥,故而得名。

    “打神尺”

    陆余神作为一个名中带神的,显然不太开心,她不由想起了云空山的那夜,她不过是升云阁欺负了一下楚映婵,那位楼主师尊就按捺不住,将她半夜拖出山门,掀裙就打,一点面子未留。想到这里,她也懒得琢磨尺子的奥秘,将它如烫手山芋般甩了回去。

    越是靠近妖煞塔,外面的暴雨也越下越大,似是受到了妖邪出世的波及,妖煞塔之外的方圆地段,也有不少邪祟争先恐后地涌出地缝,借着暴雨的遮蔽展开了杀戮。

    林守溪与楚映婵的境界尚无法穿透厚重的雨幕洞察太远,但陆余神不同,行车其间,她几次对帘弹指,射出剑气,空中雨滴触及剑气,硬如钢珠,它们串联成剑,在大雨中空游横扫,雨剑过处,便有怪物应声而死。

    就这样,这辆鳞兽拉动的大车一路飞驰前行,无人可阻。

    路上,陆余神不断地逗着他们,一会儿给他们看手相,面相,一会儿帮他们占卜姻缘,起初他们还算配合,后来被则被弄得烦不胜烦,险些直接承认。陆余神见撬不开他们的嘴,便也放弃,给他们讲起了师尊过去的事。

    这些事楚映婵大都知晓这几百年来,师尊战无不胜,于荒外捉对厮杀斩过数头龙尸,更将十余个邪教组织连根拔起,斩杀头目,她创造的法术剑术高达数百种,除了神妙之术外无一藏私,尽数公之于众,最神乎其神的,莫过于云空山上的异界之门,那也是由她亲手开启的,其间多少曲折唯她自己知晓。

    天色渐晚。

    帘幕外的世界黑了,看不到一丝光。

    林守溪与楚映婵甚至有种再度误入不死国的感觉,幸好暴雨声持续不断,告诉着他们这依旧是真实的世界。

    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妖煞塔,师徒二人也越来越紧张,谁也不不出话了。

    转眼已与小禾相隔一年有余,他知道,最后的考验要来了。

    可妖煞塔未至,另一个意外却来了,马车行驶之时,陆余神信手操控、在车厢外斩妖除魔一路的雨剑意外折断,与此同时,鳞兽猛地止步,如马匹长嘶,车厢剧晃,里面的人几乎要撞在一起了。

    “什么人”陆余神一扫慵懒之态,厉声问。

    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暴雨清晰传来“煞物即将出世,妖煞塔如今只可进不可出,危险远超你们想象像你这样的马车我已拦下五架了,速速回去吧,别送死了。”

    “我做事要你管”陆余神知她是好心,仍不服气,带剑而出。

    可本该有的打斗声却未响起。

    楚映婵回味那声音,只觉得熟悉,她掀起帘子一看,却是呆住了。

    雨中,楚妙一袭青衣横剑而立,她话语严厉,衣衫却被雨水浇透,神情却疲惫而落魄。第一百七十四章远去暴雨中昨天那章结尾修改了一下

    陆余神很早就认识楚妙了。

    那时首座于莲台讲道,诸多青年才俊受邀而来,她正好坐在楚妙身边,与尚是少女的楚妙有过简短的交谈,楚妙青衫素朴,脸始终冷冰冰的,但这种冰冷更像是在掩藏自卑与胆怯。

    她用随身的剑帮朋友多占了个位置,那个朋友就是如今的道门楼主。

    再见到她是很多年之后了,那时她在荒外待了六十载,终于斩杀了那头毁灭她家乡的灾神,归来时风尘满面,红衣亦被风霜雨雪涤成白袍,她途径楚地,意外收到了一封邀请函。离开太久,她以为楚王还是那个身材臃肿面相极凶的胖子,白衣赴宴之时却见一个凰裙玉冠的女子端重地坐在王座上,对她微笑着举起了酒杯。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孤单为伴的六十年里,一代人已然长大。

    之后她们偶有交集,她见过楚妙的喜怒哀乐,却唯独没有见到过眼前这样的她。

    天晦如夜,白雨翻盆。

    楚妙长发散乱,无神的双目红肿不堪,脸颊也被洗得煞白,她青裳蕴着沉重旳水,如披铁衣。

    她已找了楚映婵整整一个月,几乎要将城墙东门至妖煞塔之间的群山翻个遍了,却仍就一无所获。她已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了。

    这一个月里,她除了悔恨还是悔恨,她想起了当初算命先生的话,觉得福缘造化自有天数,不该强行影响,她一时性急想要帮女儿促成感情,却反倒将她推入了未知的深渊里。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当她看到妖煞塔被漆暗笼罩之时,就知道女儿已凶多吉少。

    几个时辰前,时以娆以秘术递出了最后的消息,说古魔即将问世,让其他人速速撤走,于是她与数位修道者一同在妖煞塔外赶人,能救一个是一個。

    至于她她打算在将其他人赶走之后,独自进入妖煞塔中,她无法宽恕自己的罪孽,只希望死亡来临前能为人族做更多的事。

    陆余神看穿了她的心思,叹息一声,走到她身前,用的却是近乎冷嘲热讽的语调“这又是何苦呢反正你女儿也不是很喜欢你,再生一个就是了,仙人受孕虽难,但只要功夫深”

    “你闭嘴”

    楚妙发疯似地厉喝,激荡起的真气引得黑发飞舞,雨珠飞溅。

    陆余神不理会她的凶态,缓缓走过她的身边,继续说“哪有谁家亲生女儿十岁就带着宠物离家出走,独自拜她人为师的,这些年你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吧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楚妙的双肩在雨水中颤抖,她握着剑,低着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片刻之后,沙哑的话语才再度响起

    “我念与你有些旧情,不愿拔剑相向,若你再不识好歹”

    剑出鞘半分,正是那柄雪鹤,它发出了狂风暴雨也压不住的剑鸣,鸣声却是凄厉萧索的。

    “你与我境界相仿,现在的状态又如何能够赢我”陆余神不以为意,衅笑道“我只是好心劝你,又没说错什么,以后你说不定还要谢我呢。”

    “你”

    楚妙咬牙切齿,她虽知陆余神口上向来不积德,但她不明白,这种时候,她为何还要反复来揭自己最血淋淋的伤疤。

    “女儿可以不亲娘,但娘怎能不亲女儿呢,更何况”

    楚妙低低地笑了笑,哽咽道“更何况,是我对不起她,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女儿。”

    泣声之后,雪鹤锵然出鞘,剑光将临近的雨丝照得雪亮。

    “拔出你的剑”楚妙抬起头,眼眸血红,对陆余神大喝。

    陆余神没有拔剑,只是笑,她看着这柄名剑上飞舞的白鹤之影,说“好了,别哭了,看看这是谁”

    楚妙微愣间,陆余神让开了身子。

    她抬头望去。

    暴雨连接着天空与大地,一片雪白的颜色里,她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像是坠入梦里,楚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真实,她张了张口,喉咙沙哑,发不出任何声音。

    “娘”

    却是楚映婵先开口了,她挑开了帘子,不知听了多久,早已泪流满面。

    不等楚妙有任何动作,楚映婵已不顾一切地跃入雨中,狂奔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了雨中湿透的青衣,她不停地哭着,泣不成声。

    雨下得更大了。

    林守溪取出了那柄竹伞,从车上走了下来。

    中间是相拥而哭的母女,他与陆余神站在两头。

    先前在车上的时候,陆余神还与楚映婵提起过她的娘亲,她与她娘亲关系不太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了,陆余神问她,你消失了这么久会不会担心你娘亲担心你时,楚映婵甚至有些责备娘亲多事的安排。

    向来温柔的她唯独将自己任性的一面留给了娘亲,而楚妙始终不怨不恼。

    虽寻小禾心切,但林守溪没有打扰她们的重逢,反而安静地走到她们身边,将竹伞覆盖住她们的头顶。

    暴雨被挡在了外面。

    楚妙一直在不断地道歉,她的道歉听得楚映婵心如刀绞,她不断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余神才说“不早了,上车吧。”

    与此同时,妖煞塔中。

    时以娆带着小禾与慕师靖来到了一座尚未被摧毁的峰顶,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妖煞塔正在发生的事。

    又是一天过去了,这一天里,时以娆一直在寻求阻止妖物冲破封印的办法,她深入了妖煞塔的腹地,七进七出,拦者尽死,却依旧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崩坏。

    慕师靖与小禾也随她一道厮杀,她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受到邪神祝福的强大怪物拔地而起,然后被她一记金剑斩灭。

    无论强弱,皆是一剑。

    她不愧为圣壤殿的首席神女,强大到令人发指,慕师靖甚至有些难以想象,当年师尊究竟是怎么胜过这位神明般的女子的

    相处的这一日里,时以娆倒是与她们说起过那段旧事,时以娆并没有什么情绪,只说那一战之时,她尚未将大日冰封神术修成。

    发后那轮金盘就是她大日冰封之术大成的显化,这是她独创的神术,神女施展此法时,身影如沐浴璀璨金光之光,光芒所过之处,金色浇淋大地,带来的却不是万物宣发的希望,而是冰封一般的寂静。

    阳光是她的冰雪,足以冻杀万物。

    若没有此处的结界,她甚至可以借助外界的阳光,将整座妖煞塔冰封,但现在是黑夜,这里唯一的光芒是她自己。

    “没有办法了吗”慕师靖问。

    时以娆裙摆沐浴金光,在山峰上舞动,她静眺妖峰,身影如朝阳云海中载沉载浮的舟,身旁的少女提出疑问后,她望向了手中的剑。

    这一天里,她杀妖魔无数,却从未拔出过这把剑。

    这是圣壤殿的罪戒之剑,是真正的神剑,她只在前代神女的授剑仪式上见过它的锋芒,虽只见过一次,但她确信,只要她拔出这柄剑,全力一挥,是可以斩开这方天地的。

    可凡事皆有代价,她在奉剑的一刻起,身心就与神剑相连,每一次拔剑,都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反噬。

    圣壤殿七柄罪戒神剑,分别为谦卑、赞佩、哀伤、丰收、垂怜、清斋与她的漠视。

    皇帝曾,每柄神剑中皆封印了一头大魔,神女奉剑,相当于以身镇魔,若有一日,所有神女的心念都出了差池,那七剑中封印的恶魔将会出世,合为一体,令末世的黄昏降临。

    所以哪怕强大如她,对于拔剑一事依旧慎之又慎。

    “我有办法斩开这方天地。”时以娆说“但我没办法这么做。”

    “为什么”慕师靖问。

    “因为我想把这一剑留给它。”时以娆看着不断开裂的巨峰,说“你们若因此而死,我很抱歉。”

    她的语调透着说不出的冷漠,听不出丝毫歉意,对此,慕师靖与小禾早就习以为常了,她们皆是很懂事的少女,又怎会怪救命恩人呢

    “那就留给它吧,神女姐姐自己决断就好。”小禾柔和地说。

    时以娆闻,倒是看向了她

    每次看向小禾之时,她都会收起瞳孔中冰寒的金光,以白山黑水般的剪水明眸看她。

    在时以娆眼里,眼前这位少女有着很少见的纯粹,这或许也与她的身世有关,小禾自幼在妖煞塔的原始密林里厮杀,终日与溪流冰雪为伴,宛若秀丽绝景中走出的精灵。

    小禾被时以娆这般注视着,有些无所适从。

    “怎怎么了么”小禾问。

    “稍后的一战,我也许会死。”时以娆忽地说。

    小禾吃惊,她知道这位神女姐姐说的是实话,但她不愿接受。

    “神女姐姐这般强大,若是想走,哪怕是地底的魔王也拦不住你吧”小禾说。

    “嗯,但它现在初醒,是最虚弱的时候。”

    时以娆难得地流露出了耐心,她解释道“若现在不能杀死它,等它将你吞噬,恢复了境界,三百年前苍碧之王破城的悲剧很可能会重演的稍后,我会试着与它换命。”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决绝的话语,小禾闻大惊,“这怎么可以,姐姐这般强大,若是死了”

    “若能换命,已是大幸之事了。”

    时以娆打断了她的话语,淡淡地说“况且这种强大并不稀有,云空、神守、祖师三山,每座山峰各有一位首座、一位掌教,他们的境界绝不逊色于我,若他们在场,想必也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时以娆所非虚,若非道心通明,有为道而死的决心,她的境界也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禾呆呆地立着,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这位神女姐姐的遗了。

    虽只相逢了一个日夜,但她对这位终日冷着脸的神女姐姐印象很好,但她不知道,在这位神女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际,却早已抱好了必死的决心。

    “对了,即使我侥幸杀死了它,你也绝不可掉以轻心,因为想吞噬你的不止是它。”时以娆说。

    “什么”小禾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你知道为何这一路上有这么多妖怪追杀你吗”时以娆问。

    “这不是因为魔王要杀我吗”小禾问。

    “不是的,是你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吸引了它们。”时以娆说。

    “气息”小禾嗅了嗅自己,没闻到任何气味。

    “不是具体的气味,而是一种无形的波,是由你体内的神血散发出来的。”时以娆说出了其间隐情“你的神血在呼唤妖怪攻击你。”

    “什么”

    小禾彻底惊住了,她没有想到,真正的叛徒竟是自己体内的血,难怪这一路上她始终摆脱不掉追杀,直到地牢中才勉强安全。

    “神血怎么会”

    慕师靖同样吃惊,但旁观者清,她飞快明白了过来“神血在逼她解开封印,它也想吞噬小禾”

    “嗯。”

    时以娆点头,认同了她的猜想,“你不想被魔王吃掉,你体内的血同样不想,它想在魔王苏醒之前获得自由,逃出生天。”

    “可可这原本不就是它的血吗”小禾问。

    “神明的肢体在离开肉身后都会拥有独立的意识,一旦意识产生,它们也会如同人一样,不愿再被束缚,若它回到旧主的身体里,那神血生出的意识会被旧主更强大的意识直接碾碎。”时以娆漠然地说“对它来说,返乡之路也是它的黄泉之路。”

    小禾怔怔点头,本就被风吹得微凉的身躯更感寒冷,她从未想过,体内的神血竟也有拥有思想。

    “果然,觊觎小禾的都是大坏蛋啊。”慕师靖颓丧地说。

    “在我去斩神之前,我会分出一缕道识给你,帮你压制体内的血,但能否真正战胜它,还要看你自己。”时以娆说。

    “神女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小禾受宠若惊。

    虽然时以娆的表情如雪山般万年不变,但小禾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她对自己有着额外的关心。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的。”时以娆说“若我身死,而你活着,你须接过这柄罪戒神剑。”

    小禾立刻明白,她这是在挑选继承人了

    “我”

    小禾当然不能辜负她的好意,但她现在不过元赤境,如此重任,她又如何敢贸然接下呢

    “怎么了,承我的剑很丢人么”时以娆问。

    “当然不是,您是真正的修道者。”小禾满怀敬意地说。

    时以娆无视她的称赞,继续注视她。

    小禾再不多虑,坚定地说“我答应。”

    “真正的修道者这是我听过最好的夸奖。”时以娆这才接受了她的称赞。

    暴雨中,鳞兽犹在拉车赶路。

    车厢里,这对绝丽的母女也终于稳定了情绪。

    楚妙始终抓着女儿的手,不愿松开,连眼泪也是陆余神帮她擦的,楚妙哭完之后,终于开始询问起近日发生的事,楚映婵与林守溪以眼神交流了一下口供,只说是遇到了强大的女妖怪,具体的事等安定下来后再说。

    楚映婵是个合格的朋友,她没有忘记提给戏女加钱一事。

    “戏女原来女儿都知道了吗”楚妙很是羞愧。

    “嗯”楚映婵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娘亲终究是好心好意,不必为此伤心难过的。”

    楚妙却摇了摇头,说“是我太过心急了娘亲已经听说了,这位林公子的未婚妻是小禾姑娘,与你之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误会,娘亲听信了谗,才”

    林守溪与楚映婵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这一幕被陆余神精准地捕捉到了,很显然,这位活了三百多年的仙子早就猜到了什么,淡笑道“嗯,这在一个月前或许是谣,至于现在嘛”

    “现在谣应该不攻自破了”楚映婵立刻接话,她可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上亲徒弟这种事。

    “嗯,我早该相信女儿的。”楚妙柔和地说。

    红裙白袍的楚映婵端庄自持地坐着,楚妙轻轻靠在她怀里,梨花带雨,楚映婵揉着娘亲的头发,用真气帮她烘干衣裙,不断宽慰着她,从外人看来,仿佛她才是娘亲,楚妙才是可怜兮兮的女儿。

    “我早就说了,楚皇后应该谢谢我的。”陆余神始终笑眯眯的。

    楚妙明白她的意思,正是她先前的那番话,她才得了契机,破除了横亘在她们母女之间的冰山,在此之前,她从未与女儿这般相依相偎过。

    “我”

    楚妙想着先前拔剑的场景,更感羞愧,轻声说“下次,下次回山,我再好好谢你。”

    陆余神笑着点头。

    楚妙在女儿怀中靠了许久,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外面的暴雨与狂风持续不断地呼啸着。

    忽然,楚妙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妖煞塔呀。”陆余神说。

    “妖煞塔”楚妙大惊失色,她才与女儿重逢,可不想分开,“那里绝不可去你们可知那里有多危险”

    “我们修真者生于世间,不就是去往危险之地的么,楚皇后久居深宫,难道忘了吗”陆余神问。

    楚妙哑口无,她并没有忘,只是女儿

    “我有很好的朋友在那里,我也必须去。”楚映婵说。

    “是那位小禾姑娘吗”楚妙问。

    “嗯。”

    “那位小禾姑娘我也很喜欢”

    “娘”

    “女儿去哪里,娘亲也去哪里。”楚妙莞尔一笑。

    楚映婵正怔着,忽听角落中沉默了许久的林守溪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也是。”

    雨中,马车疾驰而去,妖煞塔近在眼前。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