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无限辉煌图卷 >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九英第三十五章 一波未平
    吃饱喝足之后回到天尊庙,道士们为关洛阳安排了住宿的院子。

    这天尊庙分为三大殿,六堂十二院,占地颇广,建筑井然,从小山顶部向后山,披落蔓延至半山腰。

    其实关洛阳现在精神饱满,一点也不觉得困乏,不过九鹤道长和秋笛他们都是累夜未睡,奔波劳累,说是烧了热水沐浴之后就要休息几个时辰。

    关洛阳自然客随主便,洗了个热水澡,也重新换了身衣服,白色的直襟劲装内衬,长裤软带束腰。

    外边是一件圆领大袖,蓝底黑边的袍子,下摆离地仅有寸许。

    衣服都是秋笛让人去镇上估摸着买的,因为袍子足够宽松,所以就算有点不合身,也看不出来。

    鞋是千层底的布鞋,一双白色套袜。

    穿好了这一身之后,他就在客房里静坐休息,尝试揣摩从残图里得到的那一股热流。

    虽然什么青鸟之裔,听起来有几分神异之处,但现在这股力量,姑且称之为元气,甚至还只能停留在头肩双臂这个范围里面。

    没办法调动到身体的其他部位,更别提释放出体外,隔空伤人之类的。

    不过,在头肩双臂范围内,一旦关洛阳想要朝某一个部位运聚力道,这股元气就会自发的朝那个位置涌动过去,为双臂的攻击,增加更为凌厉的特质。

    在极度剧烈的战斗运动之中,这股元气也会出现损耗,平静下来之后,就会自己慢慢恢复,而如果进行适度的运动,可以加快恢复的速度。

    关洛阳想弄明白的,无外乎是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增加这股元气的用法,二是如何增加这个元气的上限。

    他以自己所知的锻炼方法做了不少尝试,但都收效甚微,最后不得不开始设法求助于外。

    “既然这个世界有法术这种东西,或许也会有办法让我更了解这股元气,但他们现在估计还在睡觉,嗯,先练几趟拳吧。”

    把这个青鸟元气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关洛阳从床上下来,就在这小小的卧室里面,开始演练拳法。

    四大练他才成就了两项,后续还有不少可以挖掘的地方。

    而且练拳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生活习惯,有空的时候不练一练,浑身都不自在。

    卧室之中,人影闪动来回,不离咫尺之地,但周身带起的劲风,吹的房门窗户都微微震动。

    直到正午时分,天尊庙里面略微嘈杂起来。

    关洛阳凝神一听,听见了九鹤道长和秋笛的嗓音,就出了客房的院落,往前面去。

    天尊庙的人,这个时候都聚在前殿,原来是迎接一个国字脸、浓眉短须、头戴万字巾的道士。

    这人就是天尊庙的住持,九英道长。

    住持、方丈之类的词汇,本来也是道教的称呼,佛教传入,日益兴盛之后,为了方便百姓理解,就借来用了,反正从汉唐以来,中土道佛互抄,大多数东西早就分不清究竟源头何在、谁是开端了。

    九鹤道长在一边介绍,九英道长和关洛阳便互相打了个招呼。

    “秋笛,贵客临门,岂能不引他看一看真武祠的各处景致,你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九英道长吩咐了一句,弦外之意,是他们师兄弟之间有话要单独聊。

    关洛阳刚好也想找秋笛这个多话的道士,打听一些东西,顺水推舟,就跟秋笛离开了。

    九英道长又驱散众道童,与九鹤道长来到大殿之中。

    这大殿里,正中供奉的是一尊真武大帝像,披发跣足,金甲黑袍,一手掐剑诀,一手奉宝剑,双脚分别踩着龟蛇塑像。

    九鹤道长抬头看了一眼,笑叹道“师兄,你让人家去观赏景致,可三个月前那场大地动之后,这些神像磕磕碰碰,偏殿之中有几尊小的甚至还摔坏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一切风貌,纯任自然,只要愿意留心,处处都是美景,我想那位关小友,并非俗人。”

    九英道长回了两句,就说起正事,“交趾这里,地震并不罕见,但成阴府所处,正是风水相和,地下诸气盘结之地,五百年不震,一旦地动,诸气勃发,必然尸邪灾异频频,更将是各类邪道术士练法的绝佳宝地。”

    九鹤道长点头道“我们这三个多月以来,不就一直在忙着处理这些事情吗你看诸多弟子,这些时日哪有一个能闲着的”

    “这就够了吗”

    九英道长反问一句,“我们奉诏真武祠,真正懂得法术的不过三十余人,整个成阴府的法术派门,仅有五家,拳门武馆也就二十几处,就算加上那救灾的兵丁捕快,在我预算之中,人手也是大大不够的。”

    旁的不说,哪怕是一个只能在子夜出没害人的小鬼,也非要真正懂法术的才能制服,普通捕快凑过去,徒增伤亡罢了。

    所以大地动之后,九英道长本来已经准备发令交趾各府,召集各派术士,来援成阴。

    可事实上,情况远没有九英道长预料的那么严重。

    尸邪妖鬼确实出现不少,可借这个机会来练法的邪道术士,大肆催生灾异的左道妖人,出现的却并不多。

    九鹤道长听懂了他的意思,道“我看师兄不必太过忧虑。当年我们发令各府,围剿五府水匪中的众术士,帮着官府击垮红河沿岸三十余处水寨,毁船百余,追击余孽直至海上,声势浩大,人人皆知。”

    “经此一役,他们也知晓我等有紧急召请各派高手的能力,敢到这里来练法,就是要跟我们搏命,还要应对后续各府术士围剿。”

    “甚至他们彼此之间也未必不会产生矛盾,危险还要大过机遇,邪道众人不敢行险一搏,是很正常的。”

    九英道长沉吟道“希望真是如此。当年五府水匪中,太多邪道术士亡命徒,有三分底气就敢叫嚷翻天之势,如今想来,或许我不该将这些散落各地的妖人,跟当年那股巨匪相提并论。”

    九鹤道长笑道“当初你坐镇后方,主理术士消息,调派各部,都没有机会亲自一展身手,这次这么期待,不会是手痒了吧”

    九英道长摇了摇头,看着那一尊金漆有些斑驳的真武大帝像,道“真武荡魔,我辈之志。可假如天下太平,就算毕生不动手,又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九鹤道长也看向那尊神像“说来,大地动之后,各处道观寺庙,神像金身受损的不在少数,那些道行之士不通法术的,早早已经往周边各府去化缘,要重塑金身。就算是通晓法术的,前两个月还在各地奔波诛邪,最近却也已经出了远门。”

    九英道长转头看他,道“敬神拜祖只看心意,哪怕只有黄土墙上一幅画,也是无妨。”

    九鹤道长并不认同“咱们这里毕竟名气不小,前来参拜的百姓,是想看巍峨神像,求得安心,如果只有一片破败,必然让他们失望而归,岂不辜负了他们的心意”

    九英道长转念一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那我让秋笛他们”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九鹤道长说道,“我准备去一趟交州府,那里豪富之家比比皆是,又有我不少朋友,想来募集一笔善款,也只要几日的光景。”

    “好吧,今日就走”

    “道人随身物,不过一灯一斗笠,何须磨蹭现在就走。”第三十二章 法术武功关洛阳跟着秋笛参观各处,他还没觉得怎样,秋笛先不耐起来。

    “唉,关兄你来的不巧,地震还没过多久,现在这里哪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秋笛抱怨了两句,忽然想到,“诶,对了,你是习武之人,我带你去千日院看看吧。”

    他们两个直接从后山下去。

    说是千日院,其实走到那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围墙院子,是一块夯实平整的土地,一块木牌上写着“千日院”这三个字。

    平地上放着兵器架子,还有石锁、磨盘、木桩、箭靶、稻草人,各踞一处,分明是一个演武场。

    靠得最近的木架上,挂着几十件黑沉沉的厚马甲。

    关洛阳走近了两步,伸手捏了一下,就知道这是在厚皮革里面灌注铁砂,穿在身上练力气的东西,一件马甲少说也有五十斤左右。

    木架底下,还放着一摞摞的铁瓦,瓦片上有孔,细绳从孔里穿过,能绑在小腿大腿上的那种。

    秋笛在旁边笑着说道“怎么样,这地方比起刚才那些高墙神像,更合你胃口吧。”

    “哈,是不错,不过你们不都是学法术的吗,也练这个”

    关洛阳走到石锁那边,好几块石锁放在一起,每一块石索上都延伸出一条铁链,铁链的末端是指头大小的圆环。

    他把五个圆环分别套在自己右手五指之上,手臂一抬,铁链绷紧,五个石锁被他一起拉了起来,彼此晃荡碰撞,发出闷响。

    “咦”

    关洛阳右手手腕内侧青筋微微突起,这五个石锁的重量比他预想的还要超出不少。

    况且用手指发力勾起重物的难度,要比靠手掌发力困难数倍。

    “这石锁里面都灌了铅的,每个重量都在三百斤开外,你用手指头拉,嘶,整个天尊庙也只有师父能这么练。”

    秋笛惊叹了一番,才接着说道,“术士练武,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按照秋笛的说法,古早的时候,学法术的,都看不起拳脚功夫。

    那时候的术士,认为习武之人打熬身体,血汗齐下,练到最后还是只能卖力气吃饭,偶尔有几个在战场上拼出名堂的,终究也会积累暗伤,晚年苦痛。

    而只要练就几道法术,就能改人运势,帮人招财进宝,升官多子,又或者让别人霉运临头,命途多舛,更狠一些的,还能以巫蛊厌胜之术,杀人夺命,用风水墓葬学问,绝人满门,都不必跟人照面,就把你害的绝子绝孙了。

    这种种本事,到哪里都被人奉为活神仙一般,高明一些的更能平步青云,陪侍帝王,何其逍遥

    享乐之余,甚至还能通灵鬼神,驱役百兽,求一求长生。

    可结果真到了烽火遍地的乱世之时,只学法术轻视肉身的人,遇上那快马长刀迎面而来,一刀过去,直接砍成两段,哪还有摆坛施法的余地

    所以后来,尤其是最近百年以来,道佛正宗也都提起重视,在学习法术之余,更要勤练筋骨,施法要快,身法要灵。

    那些邪派术士最是极端,有一部分人,甚至会直接用一些妖鬼蛊术、毒咒画皮的法门,大肆篡改自己的肉身。

    关洛阳疑惑道“学法术又学功夫,分心多用,就不怕样样稀松吗”

    秋笛说道“法术修为与精神修养息息相关,学好了法术的人,更容易进入专注的状态,再去学武,自然也更能练出真功夫。况且我们练武终究是辅助,也没想过把武功练到比法术更高明。”

    关洛阳神色微动“那要是功夫练得还行的人,想去学法术,也能事半功倍吗”

    秋笛迟疑了一下,如实说道“这,就不一定了。”

    关洛阳“为何”

    秋笛清了清嗓子,双手负在腰后,学着他师父当年给他讲解的模样,缓缓踱步。

    “法力的本质是借力。练法力者,是让自己的心神修持达到某个状态之后,借助咒语、器具、图案、手印等严格的仪轨为媒介,借取冥冥中的某一种对应力量,如天罡地煞,日月星华,鬼神精魄。”

    “能让某种法力长存体内的,必然是足够了解这一种力量,正常人,哪怕是想搞懂最浅显的一类驭鬼法力,至少也得先熟读上百本道书,死记硬背五年,半读半做三年,才算勉强摸到门槛。”

    “孔夫子读周易,韦编三绝,是翻看的次数太多,把捆竹简的皮条都磨断了。我们要真心想学法术,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一本崭新的道书学下来,纸张褶皱翻卷的次数太多,往往书页那一侧的厚度,看起来会超过书脊好几倍。”

    这就麻烦了。

    关洛阳对青鸟元气的理解几乎为零,可这股力量仍长存体内,参考那个英国人的状况,或许这股元气的上限,后续还会随时间缓慢增长。

    也就是说青鸟元气跟这个世界的法力,很可能不是一种东西,那就算硬学这里的法典道书,恐怕也没多大用处。

    看来要想在短时间内谋求更大的进步,还得把精力放在拳法武术上。

    关洛阳一边屈伸手肘,拿那几块石锁锻炼,一边说道“我见识少,练骨药浴什么的,也没亲眼见过,九鹤道长承诺药浴的事情,可只靠那几个药丸子,只怕不够吧”

    “阴枞木只能算引子哎,你管这个做什么,反正小家伙们已经在分拣药材了,有个七八天,药材一定能配齐,到时候就可以上锅煮你了。”

    秋笛促侠一笑。

    道门秘药虽然对功夫大有进益,但必须要练到某一个关口。才能用上,秋笛那几个师兄,当初也弄过药浴,开头还能硬撑,后面一个个都叫的像杀猪一样。

    关洛阳作势叹息“看来一次药浴要耗费的东西,不是我现下能还得起的,若不能报答,我又心中不安。若是又有驱妖斗僵尸之类的事情,你一定要带上我,也好让我出几分力。”

    正说话间,前山传来锣鼓开道的声音。

    秋笛好奇,绕过去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回来说道“都指挥使府上好像出了点乱子,派人来请师父过去,师叔更是早些时候就出门了,你药浴的事情,可能还得拖后三两日。”

    关洛阳并未在意,这千日院中许多器械,着实用的顺手,玩石锁、举磨盘,上削尖的竹桩上练步法,练到手脚发热,浑身都微微放汗,这才心满意足。

    彼时已是日落时分,秋笛带他去吃晚饭,吃到一半,却有信鸽飞入堂来。

    鸽子脚上绑着黄符,符纸背面用朱砂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

    秋石陷危,师父师叔,见信速来第三十三章 水边老宅道童们吃饭很快,上桌时几口就把粥喝掉,拿着馒头出去玩闹。

    所以那信鸽飞回来的时候,吃饭的积香院中,好几张桌子都空着,只有关洛阳和秋笛两个人。

    解下鸽子腿上黄符,看见那行字之后,秋笛脸色骤变。

    秋石,是九英道长的大弟子。

    当年九英、九鹤两位道长,从泉州武当来到交趾境内,主持奉诏真武祠的时候,秋石就已经跟在他们身边。

    在秋字辈的弟子当中,以秋石法术最为出色,心思缜密,稳重可靠,早已经是众师弟们默认的真武祠接班人。

    四天前,成阴府刘家老太公被小鬼纠缠,昏迷不醒,迷梦之中,脖颈脚踝上各处出现婴儿手掌状的淤伤,刘家人快马来请,秋石亲自去了一趟。

    想那刘家老太公,已经是年逾古稀,小鬼连他都不能轻易害死,秋石过去之后,定是手到擒来,最多也就是多逗留两天,给那个老人家调理一下身体。

    九鹤道长、秋笛他们,都对秋石很放心,没想到今日他居然用上了最为凶险的“符背传信”,向庙里求援。

    “符是天地之灵机,在符纸背面求救,就代表着已经失灵失机,深陷于十面埋伏的危局之中,如同无月之夜临渊而行,处在动辄粉身碎骨的边缘。”

    秋笛表面好似镇定,还有闲暇给关洛阳解释这种求救方法的含义,可他起身之时,却撞翻了自己坐的凳子。

    “师父、师叔都不在,我纸鹤传信之术的造诣不够,没办法直接追踪他们的气息,关兄,请你到山下买马,出门去追师父,我先到秋石师兄那里去。”

    关洛阳放下碗筷,脚尖一勾,扶起凳子,摇头说道“你师父已经走了半天了,从这里到那个都指挥使府上,也不止一条路吧,我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追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帮你师兄。”

    秋笛有心拒绝,没道理让一个刚认识的人陪他涉险,但他也知道关洛阳实力在自己之上,如果有他同去的话,救回师兄的可能更大。

    “师兄”

    秋笛低声呢喃,斟酌半晌,毅然一抱拳,道,“好,那就厚颜请关兄随我一行,但若是虚灵鬼怪,只怕关兄拳脚难以应付,你可使得惯法剑吗”

    关洛阳说道“我练刀的,用剑,大概也行。”

    “用刀”秋笛想起什么,匆匆转身离开,很快就回到院中,手上多了一把连鞘长刀。

    绿鲨鱼皮的刀鞘,椭圆的黄铜护手,上百匝红绳细细的绕着刀柄,刀首是一个铜环,整体刀长约有四尺。

    “这把刀据说是唐朝的古刀,师父当年弄到手里的时候,刀柄已经全烂了,但刀身似乎是经过高人洗练,经法酒一泼就锈迹全消,煞气森森,能镇宅驱邪。”

    “师父为它重配了刀柄,刀鞘,挂在镇邪堂里十年,最近这两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子时刚过,就能听到刀在堂中轻声啸叫。”

    关洛阳接过刀来,抽出一半。

    长刀吞口,色作淡金,衔接着冷洌的刀身。

    刀宽三指,刀背笔直,本来应该是银白色的百炼钢刀质地,刀身里面,却又隐隐沁出翡翠色的稀疏云纹。

    秋笛说道“这把刀当年恐怕杀过不少术士,后来埋藏地下,术士的怨血和地气吸引,才形成这种阴绿云纹。你要是用的惯,有这一刀在手,大可以把那些鬼怪当做活人来砍。”

    关洛阳还刀入鞘,五指在刀柄各段,微松微合,笑道“好”

    秋笛去跟道童们叮嘱了几句,准备好了自己要用的几样法器,就和关洛阳一起上路。

    关洛阳没什么骑马的经验,但凭他现在的功夫,坐上了马背还没跑出一百米,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策马狂奔。

    他们从黄昏时分,急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了成阴府治下最南边的一个县里。

    成阴府姓刘的人家,自然不止一户,但刘老太公他们家,却有一桩独一无二的地方。

    他们家的长子,娶了成阴知府的爱女,在这个县里很有名声。

    关洛阳他们抵达刘府的时候,还能看见四周有几队衙役,在巡视护卫。

    刘府的人一听说是奉诏真武祠又有人来,立刻出迎。

    刘老爷碧玉簪束发,绸缎圆领衣裳,胡须修得整洁柔亮,体型微胖,但不臃肿,很有几分精干的气质。

    但今天他和他身后几个儿子,眼晴都有两抹乌青,略微浮肿,显然是多日未曾睡好。

    秋笛急于探听师兄的消息,直接略过那些客套寒暄的步骤,在门口盘问了几句,结果情况比他之前料想的还要更糟糕。

    据刘老爷的说法,他们家有一处河边的老宅,三十多年前建的,到了十年前,水位渐高,墙根已经被水淹了,不能住人,就全家搬出,但刘老太公还眷恋旧宅,时常会到那里去走动。

    前一阵子刘老太公从那里回来,就昏睡不醒,身上时不时的浮现青的红的小巴掌印,梦中痛呼,冷汗淋漓。

    他们派人请了秋石过来,果然说是有小鬼作祟,要先驱散小鬼,才能降服刘老太公体内的阴气。

    可秋石去过老宅之后,说是那里盘踞的鬼怪不止一个,有些棘手,就用纸鹤飞书,询问几个在附近办事的师弟,看他们有没有谁能来帮忙。

    今天上午,又有秋暮、秋华两人,结伴赶来。

    秋石与他们二人汇合之后,信心十足,选在正午时分,去了老宅之中,可他们进去没多久就没了声息。

    刘老爷派去的家丁等到晚上,始终没见三位道长出来,也不敢进去,就跑回来报信。

    刘老爷他们正在担忧的时候,关洛阳和秋笛就来了。

    不对劲。

    关洛阳和秋笛对视一眼,都察觉到整个事情里面,有很大的蹊跷。

    几十年没出过问题的老宅子,忽然有了鬼怪作祟,那还可能是因为地动之后,诸气紊乱,妖邪频发。

    可是一个连刘老太公都没能直接弄死的凶宅,让秋石这种法术精深的道士感到棘手,就已经有点古怪了。

    秋石没有直接向真武祠求援,而是召集周围的师弟,以他的稳重性格来说,至少应该是把那个凶宅查了个底朝天,自己有几分把握都算得清清楚楚,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去劳烦师长。

    可他带着两个师弟一起去了之后,偏偏又遇到未知危险,甚至到了要动用最紧急手段求救的地步。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特地针对真武祠的人,设的一个局。如果是这样的话,九英道长他们刚好今天不在,会不会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呢

    关洛阳想到这里,道,“秋笛,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仇家呀”

    秋笛说道“真武荡魔,虽然是以尸鬼妖邪为仇寇,保卫黎庶安宁,但这么多年下来,跟我们结过仇的邪道术士,只怕一时间也数不清。”

    关洛阳道“但能一下把你三个师兄陷进去,甚至还一副要引更多人上钩的模样,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仇家,应该不多吧”

    秋笛眉宇之间的焦躁和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紧锁眉头勉强想了一下,道“我印象里的那些邪派术士,没有谁能以单人之力,让我三个师兄连逃都逃不了,但要是某些人连起手来,就不好说了。”

    关洛阳垂下眼皮,微微摇头。

    问了等于白问。

    教头还能内务府那些高手各自的特征,到了秋笛这里,敌人就像盲盒一样。

    那只有换最粗暴的法子了。

    关洛阳眼帘一掀,向刘老爷问道“你们能弄来火药吗”

    夜色深沉,月光微暗。

    河边,上百株干虬高大的杨柳树,排成一列,沿岸绵延而来。

    围墙圈起了纵横百步的一座气派老宅,立在岸边,门漆斑驳,瓦片潮湿。

    两三寸高的浑浊水流,浸泡着墙脚,在墙砖之上蔓生出许多青苔,水波冲刷着院子里面那些花草植株的根系,有烂掉的叶片,随波光起伏。

    哗

    外界风声大了些,河水更急,从后院涌动进来,几具残破的尸体,被水流冲的浮动了一下。

    在后院的一角,土地最泥泞的地方,秋石脸色苍白的提着一盏灯笼,右手提剑,松软无力的让剑尖垂落在浑水之中。

    秋暮、秋华,背靠背的坐在地上,处在灯笼照亮的范围之内。

    “大师兄。”少了一条右臂的秋华,声音哑的像是木屑在与油纸摩擦,“秋暮师兄,气息又弱下去了。”

    秋石眼神一颤,侧首看去。

    秋暮的伤痕从小腹直至脖颈,衣袍俱裂,伤口处贴着十几道黄符,也只能闭合皮肉,让出血的速度减到最低,而不能彻底止血。

    但切开了血肉的伤势并不是最严重的,真正可怕的是,有一股臭味,从他下身传来他的肠子已经断了。

    秋华嘴唇发黑,再度开口“大师兄,我们是撑不住了,你省着些灯火吧,也许还能自己冲出去。”

    “闭嘴,守神静气,不要胡思乱想。”

    秋石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左手的灯笼吹出。

    这口气好像无视了灯笼的阻碍,直接吹动了里面的蜡烛,灯火摇曳,噼啪轻响,灯光更盛。

    他把灯笼提得更高了一些,几乎压在秋暮头顶,维持着他最后一口气的生息循环。

    “我二十六只纸鹤都被击落,但符纸护着的那只信鸽飞出去了,日落之前,那只鸽子就会飞回真武祠,师父师叔他们,就快到了。”

    秋华勉强动了动唇“故意的”

    这些老宅子里面,足足有十二个在邪道上闯出过名堂的术士,伏杀他们。

    虽然被他们拼死杀了七个,但其他五人的实力明显高出一档。

    白纸扇罗师爷、猴官唐智、人屠子赵千牛、万户甘蔗瓦庆、文老板。

    这五个人里头,前三个是当年五府水盗大战中,身经百战,逃到海上去的余孽。

    后两个,也是这些年来背了整个交趾十五府通缉的要犯,瓦庆赏银五千两,文老板赏银七千两。

    这五个人要是舍得受伤,秋华他们只怕根本没有搏杀其余七人的机会。

    更别提这五个人手底下藏着的那些尸鬼妖物。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他们却不知道。”

    秋石眼神死寂的看着自己的灯笼,后半句话吞在肚子里。

    他们根本不知道师父、师叔连起手来,到底有多强。

    只要师父、师叔在真武祠,只要他们收到了消息。

    秋石的眼神缓缓转动,看向了前方的那一片屋顶。

    在他的眼睛里面,那黑色的屋顶,空空如也,只有瓦片和月光。

    但他心里很清楚,其实就在此时此刻,就在那屋顶上面,一双双戏谑的目光,正在打量他们师兄弟三人。

    就像是看着蚯蚓被串上鱼钩之后的挣扎。

    事实上,那五个人现在确实站在屋顶等着。

    文老板穿着老旧灰色儒袍,头发花白,用两根细杆毛笔做发簪,老神在在的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抬头望月色。

    “老头子这个局,从正午延伸到现在,所谓子不过午,午不过子,到子时的时候,就要难以为继了,罗师爷,你当真还要再等下去吗”

    “再等等。”

    罗师爷手上拄着一根四棱短杖,老到满脸都是褶子,眯着眼的时候,几乎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皱纹。

    “文老板你放心,能到这里来的只会是小辈,你就算拖到子时撤了幻术,只凭他们三个,也足以把这群小家伙一锅端了。”

    文老板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赵千牛手拿钢刀晃了晃“我倒是想会会那个九鹤,听说当年五府水盗那一战,他可是大出风头。”

    罗师爷只是笑着“那个牛鼻子可不能让给你,你要是真有兴趣,不妨去试试那个真武祠大弟子藏着掖着的那一剑。我看一个时辰前,他那一剑,有可能把你们某一人拼成重伤,可拖到现在,最多只能用命换你们的轻伤了。”

    赵千牛跃跃欲试。

    文老板猛的转头看向老宅正门那边“终于来了,呵呵呵,看你们能在老头子的局里走出几步。”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下去,整个老宅里面的各处光影都浮动起来。

    地上的水面微妙的倾斜着,变化角度,一处处院墙,一栋栋屋舍,大堂,后院,每一个地方的景物,都被拉出了一片片相同的幻景。

    同样的景致,却被调换方位,重排格局,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一百个人同时闯进这座宅子里来,也会看到一百个截然不同的宅院。

    文老板,真名不详,十五年前事发,以风水局造幻术,亵玩七十三户人家,一百零二人性情大变,九十三人自尽,三十七人痴傻。

    但进来的不是人。

    大板车撞塌了老宅正门,带着千百点火星闯入前院,推车的人双臂一抬,整架板车连带上面一千多斤的东西全被掀飞出去,四散狂射。

    下一刻,爆裂声连绵千百次。

    火树银花,灿烂满天。第三十四章 拈起刀子杀气清大明军中的神火飞鸦、连子铳、虎蹲炮之类的东西,别说是知府的亲家,就是知府本人,仓促间也是弄不来的,但烟花爆竹,凭刘家的人脉关系,知会了县令之后,倒是可以弄来不少。

    也是因为七月半快到了,南洋这里的习俗,要到坟上去烧纸,祭祖先,放鞭炮,现在正是存货多的时候,一下子弄来一千多斤。

    秋笛在老宅外面,拿他的法镜模糊感应了他三个师兄的位置,有九成把握是在后院。

    关洛阳就选了从正门直冲。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天上次第炸开的烟花,有小部分掉在水里没来得及炸,但有些掉在水里之后,依旧连声爆炸开来,水花迭起。

    处处火光、硝烟、水响,好大的动静。

    但其实,关洛阳是把整个板车上的这些烟花爆竹掀翻出去、抖散开来的,不但散射到整个院子,甚至还落到了大堂的屋顶上。

    这种密度,或许能炸到普通人重伤,对有些身手、又懂法术的人来说,却最多算是有点小麻烦。

    屋顶上的几人各施手段,或闪或挡。

    赵千牛钢刀一舞,没一个烟花近得了身。

    文老板侧身挥袖扫了两下,打落了几枚爆竹。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维持着风水幻术,外面的人看不到屋顶上的人。

    可就在看见那几枚爆竹被自己改变了轨迹,跌向一边的时候,他脑子里像是有一点明光闪过。

    “糟了。”

    堂前满院烟火炸散之间,忽然爆起了一道最大的水花,哗啦向前。

    关洛阳重脚连步踏地,地上的水还来不及合拢,就被他后续的步伐劈开,整个身子几步之间蓄势发力,从院子中间嗖的一下就上了屋顶。

    一刀出鞘。

    秋笛的八卦铜镜这个时候,牢牢绑在他左手手腕内侧,镜面冰冷并未发热,眼前这些看不见的人,不是同门。

    咻

    破邪的古刀在眼前发出一声尖啸,像是斜着斩开了一层虚假的幕布,顺便切开了藏在幕后的那个老头身体。

    关洛阳侧身弓步移位,古刀的刀锋刚好跟赵千牛的钢刀拼上,刀刃相抵,碰出一串火光。

    文老板看着那边两刀相拼,感受到斜着掠过身体的那股冷意,变成了热意。

    鲜血喷薄而出,尸体倒落时,分成了两截。

    这样拼刀,是最伤刀刃的做法,一般的刀这么拼上十几下,基本也就废了。

    关洛阳和赵千牛都是用刀的行家,要是平时,绝不肯这样浪费自己的刀锋。

    但他们两个这个时候靠的太近,又都惊讶于对方挥刀的速度,除了高强度的连续对砍硬拼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机会变换风格。

    火星四溅,铿锵爆鸣。

    关洛阳察觉脊背微寒,忙将胸腹一振,吐气开声,刀身偏转。

    当

    两把刀劈在一起,赵千牛虎口震出鲜红的血,眼看着自己的刀断裂开来,对面那把刀劈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的钢刀不是被斩断的,而是被砸断的。

    关洛阳用的是刀背。

    刚才那一瞬间突然加力,如果刀锋拼刀锋,可能关洛阳的刀也会一起崩断,但用刀背,可就不一样了。

    靠着练气大成的爆发,他用刀背崩断对面的钢刀之后,从对方脖梗劈下去,砸断赵千牛粗大的锁骨,卡在断骨之间。

    关洛阳刀都来不及抽,侧身一闪。

    笃,噗,嗤

    三根铁签子擦身而过,钉在赵千牛身上,一根刺进脸上的骨头,一根穿肺,一根穿肠。

    关洛阳退到屋顶一角,半侧身看过来。

    他这时候才有空细看屋顶上一共有多少人。

    除了刚才砍死那两个,还有一个提杖老头,一个身边蹲着小猴子的斗笠蒙面怪客,一个指缝里夹满了铁签子的瘦小青年。

    罗师爷一双细缝老眼猛的瞪大了一下,就算又重新压回去,眼睛还是显得比之前大一些。

    “你是什么人”

    他心中震怒哪儿来的这么个杀胚

    一个瞬间,他就能肯定,这绝不是奉诏真武祠的人。

    那些道士打妖怪斗小鬼,平生的战斗也绝不算少了。

    可驱邪是驱邪,杀人是杀人,绝不能混为一谈。

    就算是九鹤那种参与过围剿水盗,见过大场面的道士,也不可能有这种见人就杀的杀气。

    情况不明,正道失陷,九鹤既使同样能感应到那些小道士的大致方位,仍免不了会束手束脚。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是真的胆子小了,而是阅历丰富了之后,联想能力强,顾忌的太多,怕误伤,怕结仇,怕杀了特殊的人之后牵连太多,难以收拾。

    毛头小子莽撞,有胆气却没手腕,抓不住真正的战机,老江湖能肆无忌惮出手的机会又太少,只有一种人是例外

    南鞭炮仗的响声基本已经没有了,但有些大烟花的动静,还在继续。

    夜空烟火明灭,罗师爷盯着关洛阳,越想越有些发毛。

    刚才这人跟赵千牛交手那几招,就能看出来,正儿八经面对面的话,一个赵千牛就能缠住他,两三个一起上,杀他也不难。

    可结果却是一个照面,五个人里死了两个,死得太憋屈了。

    这种自己创造机会的眼界,动刀子的果决,甚至让罗师爷想到了他所追随的那个人。

    那个当年统一五府水盗,以女人的身份坐稳了大头领位置的杀星。

    屋顶短暂的对峙中,后院传来木头破裂的响动和水声。

    秋笛潜水而至,打破老宅朽烂的后门,闯进了后院。

    “师兄”

    秋石本来正在关注那屋顶上的状况,闻声转头,脸上神色一变,疾声喝道“小心”

    后院里,格外昏暗,除了秋石手里灯笼所照亮的范围,其他地方似乎都隐隐绰绰。

    就在秋笛踏足进来的时候,四面八方都传来叽叽喳喳的怪叫,黑暗里面,一个又一个迅捷萎缩的短小身影,跳跃出来,扑向秋笛。

    那种古怪的动物,像是猴子被剃掉了所有毛之后,又涂上了一层青灰色,但黑指甲尖锐修长,泛着金属光泽,却绝不是猴子能生长出来的模样。

    屋顶上的斗笠怪客猴官唐智,碰了碰手上的响板。

    后院那些怪猴子,就有大半像球一样弹射起来,朝关洛阳蹦跳扑抓过去。第三十五章 一波未平这些怪猴子虽然看起来像是活物,但其实它们往屋顶上弹射过来的时候,脚掌踩地,地面上那一层积水,根本一点水花都没被溅起来。

    显然是那种不具备实体的鬼怪。

    关洛阳猛一探身,先抢回了赵千牛尸体上的古刀。

    瓦庆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刚动的时候,就已经射出了手里的铁签子。

    却没想到关洛阳这一跨一抓的动作,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身体移动的速度,几乎跟飞射出去的铁签子一样快。

    打向原位的三根铁签子射空,剩余的五根,被他回身一刀,全部扫落。

    怪猴子与折射出去的尖锐铁签穿插而过,体表分毫无伤,但紧接着一把阴绿花纹的长刀斩来,切开了青灰色的躯体,顿时激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叫。

    被这一刀斩过的怪猴子,当场炸成了一团翻卷的青色烟雾。

    其余怪猴不知恐惧,仍然前仆后继的扑咬过去,整个宽阔的大堂屋顶,好像都要被这些怪猴子的身影所占据。

    但关洛阳挥刀之快,哪里是这些怪猴子能够比拟的,左劈右扫回身旋切,刀风刀影,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模糊起来,所有靠近过去的怪猴子,全都被法刀斩断。

    有些直接被从头劈到躯干,当场炸成烟雾消散,有些若只是被斩断肢体,或被抽打出去,则在烟雾涌动之间就会恢复伤势,重新扑回。

    南洋河谷森林里面,有些地方猴子的数量比人还要多,猴官唐智所掌握的这一门异术,以猴鬼害人,虽然每一只猴鬼都不会比真正的猴子强出太多,可正是胜在数量惊人。

    关洛阳这一被围起来之后,短时间内,竟然有一种周围怪猴怎么杀都不见少的错觉,青灰色的猴影扑跳于阴暗处,汹涌不绝。

    罗师爷手上四棱短杖攥紧了一下,眼睛死盯着关洛阳那边,但在松弛的脸皮一颤之后,还是选择先杀他们今天真正的目标。

    呼

    他身子一歪,像一只硕大的灰色蝙蝠,朝着后院那边滑翔出去。

    秋笛在挥动法剑,应付猴鬼之余,抬眼觑见了这一幕,袖子一抖,一枚小小的三角令旗就迸射出去。

    这令旗,旗杆是精钢打造,七寸长短,筷子粗细,布满朱砂纹路。

    旗面小巧,一面黄,写了个“定”字,一面绿,写了个“影”字。

    真武祠法器,射影拘形旗

    令旗正好射在罗师爷的影子上,钉入地面。

    罗师爷身在半空,感受到一股拘束的力量挤压过来,左手食指中指往丹田一打,轻喝一声“脱壳”

    空中如硕大蝙蝠的身影,一分为二。

    那件宽大的袍子像凝固了一样,悬浮在半空中。

    罗师爷本人则已经手持短杖,飞落下来,杀到秋石灯火照耀的边缘。

    秋石眼神一缩,左手灯笼一晃。

    光影迷离间,有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从秋石身体里走出来,一者向左,一者向右,都是提灯带剑的模样。

    三名道士同时出剑。

    武当大名鼎鼎的“七星幻灯咒”剑法,法武合一的绝学。

    当年国姓爷收复江南,北武当主脉,欲南迁至泉州武当,遇到两千精兵追击,武当七十二剑客同使七星幻灯咒,分化身影数百,且战且走,拖延了足足半个时辰,从容撤退。

    敌军折损两百有余,人马俱亡。

    这门法咒,秋石虽然只练到第三层,也已经足够展露出铁甲俱断、当者披靡的锋芒。

    罗师爷面对这一剑,只把手里短杖一抖,四棱木杖居然“唰”的一声,展开成了一把巨大的折扇。

    这把扇子,扇骨长达三尺有余,根本不是文人雅士随身使用的风雅物件,而是江南人家展开来之后,常年累月放在大堂里,供客人观赏扇面上书法、图画的大摆件。

    可这种观赏品在罗师爷手上运使出来,双腕一压,只有巨石当头砸落似的凶狠粗蛮,硬生生用扇面把三道剑光压了回去。

    嘣

    秋石手里的长剑被压断,两道幻身同时消失,可他两名师弟就在身边,退让不得,只得拿断剑与灯笼一起向前招架过去。

    罗师爷手腕一转,偌大的折扇侧翻,让断剑与灯笼往一边荡开,扇面边缘如同一把利斧竖立起来,疾推向前。

    秋石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这把扇子开膛破肚,忽然又有两把剑分别从侧面刺来。

    一把剑刺入扇骨的缝隙,卡住扇子,持剑者是独臂的秋华。

    另一把剑直取罗师爷要害,是秋笛攻敌之必救。

    罗师爷只分出一手,便夹住了秋笛的剑尖,手指错动之间,将直刺而来的长剑夹成数截,抖射回去。

    秋笛急忙后撤躲闪,仍被一截断剑击穿左肩。

    巨大的折扇仅凭右手的腕力就翻动起来,将秋华的剑脱手夺走。

    但秋石已经得到机会,抓着他两名师弟的腰带,纵身往前一扑,闪过了横空扫过的大扇。

    罗师爷一斩不中,扇面重合成杖,脚下滑步追杀,对着秋石背影抽打下去。

    折扇抽到一半,罗师爷猛然抖腕急收回来,往自己耳侧一挡。

    啪

    一枚铜镜打在他合拢的折扇上,铁木质地的扇骨被这块镜子打出了裂纹,铜镜的边缘彻底变形,弹落在地。

    罗师爷握扇的手都略微麻了一下,扭头向屋顶看去,只见屋顶上一条人影被砸了过来,在后院砸出一大捧浑浊的水花。

    那是瓦庆,他左手空空,右手变形贴在腹部,夹在右手指缝间的几根铁签子,被刚才那一记鞭掌,拍的倒射入自己的肚子里面。

    屋顶塌了一小块,唐智掉进了那个窟窿眼里,所有的青色烟雾都往那个窟窿涌动过去。

    烟雾收尽的时候,屋顶已经没人

    罗师爷的视线受惊似的向下一压,正好瞥见大堂后窗射出来一道白中泛青的刀光。

    折扇抽落宝刀,撞碎窗户的人影就到了眼前。

    关洛阳一手压住折扇,右手进肘撞胸,积水迸裂,地面凹陷,力道从脚底下传到上半身,这一晃肘,能把一块有人这么高的假山石打碎。

    罗师爷中了这一肘,人飞出去撞在后墙上,声音却不对,仔细一看,是个稻草人。

    秋石眼前,烟气一扭,老头现身,一只干枯瘦削的手掌,对着他咽喉削了过来。

    断了肠子的秋暮,被秋石拎在手里,这时乍然一昂头,一口黑血喷在罗师爷脸上。

    罗师爷的手顺着惯性劈在秋石脖子上,把他打翻出去,却因为猛然刺入脑海中的一股眩晕,已经失了九分力道。

    秋暮这开膛破肚的伤势,是被罗师爷的折扇划破,扇上有剧毒。

    毒血喷在罗师爷脸上,直接从他眼珠子渗透进去,眼球布满了血色,略微往外突出,眼眶泡肿,极其骇人。

    他哀叫一声,估摸着秋石跌出去的方向,手往怀里一掏,好像还要往秋石那边撒什么东西。

    关洛阳身似跃马,一拳追过来,用的是一股柔劲,拳头好像布锤一荡,击中罗师爷的脑门。

    罗师爷干瘦的身子晃了一下,倒在污水之中。

    被毒血泼到的眼珠子,落水之后,依然睁着。

    哗啦

    关洛阳一手把他揪出水面,探了一下鼻息,对其他几人摇了摇头。

    这老头看起来是领头的,关洛阳倒是有心留个活口,可那毒血好像毒性太烈,又是直接从眼入脑,已经把他毒死了。

    数十里之外,山脚下的小路上,几顶轿子和十几具身穿兵丁服饰的尸体,残破散落在周围。

    但更多的人从荒草之间站立起来,形成重重包围,有鹰钩鼻子的秃顶老者,有手上装铁钩的赤身大汉,还有人坐在竹轿上,僵尸抬轿,有妖道一身紫袍,手上把玩着女人胫骨做成的笛子。

    更多的人脸色深沉,统一黑色斗篷盖在身上,一言不发。

    九英道长手里的铜钱法剑,被毒血所污,红绳断裂,铜钱洒落,不怒而威的扫视着形形色色的那些人。

    “都指挥使的信物是真的,来请我的人,却是假的。”

    “都指挥使家里老太婆犯了痰症,只是想遵循旧例,到真武祠求一瓶月露丸而已,根本没有请你本人过去,不过他的手下出门没多久,就被我们弄死,替了身份。”

    校官模样的皮甲中年人,往脸上一抹,揭下来一张人皮,露出雌雄莫辨,红唇粉腮的妖娆面孔。

    这人笑道,“你们真武祠之中,以九鹤那个死牛鼻子法术最深,七星幻灯咒已经修炼到了最高层次,一人七化,人所共知,不过这回我们来杀你的阵容,可是跟九鹤那边的差相仿佛啊。”

    “九英道长,荣幸的上路吧。”

    妖娆的年轻人拍了拍手,身边几名术士或笑或吼,一同杀出。

    九英道长摸上了自己背后背着的一个蓝布包裹。

    头发遮了半边脸的紫袍妖道,吹响骨笛,周边众人的影子先后颤动了一下,最后这股波动,全部加诸到九英道长身边。

    他脚下的影子像面团一样被拉长揉扁,刚才散落在地的铜钱法器被那影子扫过,或是崩裂,或是弹起。

    这是扰乱灵机的邪曲,正道的法器最注重秩序,被这样的邪曲扰动,无论九英道长背后是什么法器,都得被压下至少五成的效力。

    裂帛的一声响彻四周。

    最先冲出去的几名术士,变成了无头的血柱,各自喷起两三尺高。

    碎布落地,九英道长双手一合,一根粗若儿臂的铁棍,杵进了刀柄里面,机关发动,锁扣卡死。

    “若论法术,九鹤师弟确实在我之上,但你们没查到过,贫道在武当,是练刀的吗”

    话音未落,带刀的轩眉道士,已经杀进人群之中,重达六十四斤的春秋大刀,在他手里,像被狂风卷动飞过草地的一片羽毛。

    但不管是钢筋铁骨,祭炼十多年的僵尸,还是自恃邪术,能让皮肉如绵,脊椎如蛇的术士,遇到了那羽毛飞舞一样的刀影,都只有血肉模糊,四分五裂这一个下场。

    少了一条腿的妖娆年轻人,重重摔落在地,惨白着脸吹响了藏在舌下的哨子。

    九英道长在血雨之间横行的步伐,莫名止住,回首看去。

    那些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一个一个膨胀、拉伸,最宽松的衣物也无法拘束那样的身影。

    当那群人停止变化的时候,九英道长的身高,已经只能抵到他们腹肌的高度。

    吼

    似有若无的吼声,卷过草地,吹到林中。

    健硕庞大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纵起,扑向了提刀的道人。

    九英道长抬起头来,道袍染血,一气绵长入腹,挥刀。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