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修仙指南 > 正文 第158章 挫骨扬灰
    总共才三个队友, 里边就有两个奸细

    隋鸣远差点蹦出脏话。

    仅剩的一个队友李道友听见动静,停下攻击,向他走来, 他第一反应是退后了一步。

    被他用怀疑的目光死死盯着的李道友“”

    李道友额头冒出青筋“队长, 能不能稍微动一下您金贵的脑袋想想, 就算我真背叛你了又怎么样,有什么区别您会少块肉吗”

    总共就两个人,多一个或者少一个,能改变不了他们末位出局的结局吗

    既然不能, 防备个屁。

    他本意是想让隋鸣远认清事实,孰料, 这反倒提醒了隋鸣远另一件事。

    他看向不远处还在打坐调息的程双遥,心头狂跳。

    他们不止两个人啊

    他们明明还有个外援

    虽然之前还嫌弃过程双遥左右逢源, 不过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要拖到程双遥伤势恢复。

    想着, 他抬头,做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颓丧着脸一退数步,咬牙瞪向黄遗芳。

    “好好得很”

    反正家也快被偷光了,他破罐子破摔道。

    “我们继续合作,我可以免费给你当打手但我要提条件,我要跟你一块进去, 妖祟必须有我一份”

    作为诚意, 他不再划水,而是腾空跃起,一剑向傅长宁刺去。

    剑气凌厉, 恰似寒光破晓。

    不得不说,身为练气七层巅峰,隋鸣远确实是有自己的两把刷子在的。他又是修仙世家出身,旁的不论,剑术功底是相当到位,剑招连绵如雨,密不透风,若是谁想在这一点上胜过他,只能用上更精妙的剑法。

    傅长宁自然不会以己之短博彼之长,蜘蛛丝重新出现在她手中,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隋鸣远身后。

    隋鸣远上回就中过这招,这次,对她这白丝便有了一万分的小心,纵它来往无形萧索如鬼魅,也不能近他身分毫。

    他心知傅长宁在他来之前,势必有过巨大消耗,只是时不再来,眼下不是该考虑胜之不武的时候,便只沉着一口气,一味和她对打。

    二十招下来,双方各退十步。

    平手。

    隋鸣远收回剑,看向黄遗芳。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价值和诚意,你呢”

    眼下场中局势是,傅长宁那边四个人,包括战斗力最强的她自己和七辛,然后是练气四层的应星儿,和练气三层的李文华。

    黄遗芳这边,程双遥还在疗伤调息,她自己、叛逃过来的邹远,还有另外两个,则都是练气四层。

    人数虽然占优,但想从傅长宁和七辛两个人手里占便宜基本没可能。

    她想压制住傅长宁那队,就只能跟隋鸣远合作。

    这是在场中无论谁都能轻松得出的结论。

    所以隋鸣远的话里充满底气。

    而黄遗芳也没出他所料,最终同意了。

    只是她提出要求。

    “李道友去对付应星儿,我这边,邹远他们会负责七辛和李文华,你,和我一起迎战傅道友。”

    隋鸣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要盯着他,防着他二度反水,他余光瞥了眼还在疗伤的程双遥,心道,他可没打算现在动手。

    怎么也得等把傅长宁那队解决完再说。

    遂同意。

    “可。”

    于是各自迎战。

    李道友对上应星儿,按理说,练气五层的修为应该很占优势,只是,应星儿虽然修为弱于他,却有一身令人眼红的好法宝和珍贵符箓,身法又轻灵,一时之间,竟也未落到下风。

    以邹远为首的三个练气四层则正面对上了七辛,七辛一身黑袍,依旧人狠话不多,几乎只有穿梭在三人间动手的时候,才能瞥见他的身影。

    李文华从旁辅助了一会儿,见没自己插手的余地,不由得有些讪讪。

    好在这时候傅长宁叫他过去。

    他顿时如释重负,哪怕要对上前队长的眼神杀,也比在大战中出不上力要好。

    三块战场就此切割完毕,唯有盘膝在远处疗伤的程双遥不受影响。

    几人说话时,程双遥睁开眼,在场上观察了一阵,很快又合上眼睛,继续冥想。

    大乱斗持续了接近半刻钟,第一个察觉出不对的,是李道友。

    他和应星儿的战圈,打着打着和七辛他们重合了,这没什么问题,左不过是他跟邹远他们汇合,摒弃前嫌一起打七辛和应星儿罢了。

    七辛素喜独来独往,未必会帮衬应星儿,而他这边一下多出好几个人,随便一个腾出手来,都能帮着他制服应星儿。

    李道友如此想着,兢兢业业地对付应星儿的同时,还会时不时表达出善意帮着一起打七辛。

    他自认为自己的善意已经足够明显,结果好几次应星儿被打到邹远他们附近时,这几人都跟没看见似的,扭个头,就又上去刚七辛了。

    李道友“”

    这些人瞎了吗

    不懂先集中力量解决一个,然后再腾出手,一起对付大魔王吗

    他万分不解,注意力不由得便投射了一部分到了这些人身上,打斗之余不停偷瞄。

    结果多看了一会儿,就让他瞧出了不对劲。

    好家伙,这哪是打架斗法啊。

    看着一个个摔得挺惨的,实际上,七辛人还在对付这个呢,那个隔着一丈远,怎么也跟着倒下去了

    隔空碰瓷吗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先前隋鸣远两头靠的行为,和黄遗芳话里对他们再度反水投向傅长宁的深深戒备,他潜意识里,已经被种下了另外两队二分天下的印象。

    总觉得黄遗芳和傅长宁是绝对对立的,他们这队,才是在中间左右摇摆的那个。

    他并没意识到自己这队也会是威胁,一时半会儿,也就没想到两队人马合伙演他的可能性上来。

    等他意识到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几十息。宛若惊雷乍然在脑海炸响,他立刻停下了所有攻击,向隋鸣远所在方向大喊。

    “小心她俩有诈”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话音落下前一会儿,隋鸣远刚在傅长宁身上发现了一个破绽。

    这次不同于之前,在他来之前,傅长宁已经打了好几波,来之后又跟他和黄遗芳打了那么久,如此高强度,哪怕是个铁人也受不住,刚刚那半刻钟里,她露出的破绽至少有三四处,只是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是陷阱,一直没动手。

    忍到现在,已经是蠢蠢欲动。

    傅长宁的力不从心也从竭力掩饰变成肉眼可见。

    这是正常的,她到底也才练气六层,打这么久要是还龙精虎猛,那才叫怪物。

    正在他思忖时机已到,这回要不要动手时,黄遗芳已先他一步向前窜去,手中八仙花灯腾空流转,八道八仙符堂堂煌煌,如大日金印,向人罩去。

    她抢道

    隋鸣远来不及再思考,迅速向前一跃,抢在黄遗芳之前,攻向傅长宁露出的破绽。

    李道友的话就是这时候传来的。

    “小心她俩有诈”

    他俩

    哪个他俩

    这话语意含糊,时间又太过紧张,隋鸣远还没听出来意思,剑已朝着傅长宁劈下。

    就在这时,局势突转

    八道攻向傅长宁的八仙符陡然转向,朝他飞来

    隋鸣远主修的乃是火灵根,第一反应根本不做多想,就是朝后扔出一道火系法术。

    可刺向傅长宁的一剑,却已来不及收回。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傅长宁,朝他一笑,手心骤然浮现一团淡蓝色的雾气。

    他的剑转瞬冻成冰霜

    下一息,橘黄色火焰铺天盖地。

    将他的剑吞噬。

    眼看就要顺着冻结的剑燃到他手臂上

    一瞬间,汗毛炸开,冷汗如雨,他反应飞快地丢开剑,一退数步。

    这一退,便是空门大开。

    被他的火系法术挡了一下,但还剩下七道的八仙符从背后袭来。

    正面,借助烈火而生长的荆棘一路逼近。

    隋鸣远被腹背夹击,左支右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上品灵器的剑落到傅长宁手里。

    素手冰霜拂过,火焰消弭。

    转瞬间,又回到了他脖子上。

    剑尖所指,正是他的咽喉。

    已经认主的灵剑嗡鸣不断,挣扎着想回到主人手里,可握住它的那只手稳稳当当,没给它任何机会。

    隋鸣远被八仙符中的两道困符定在地上,动弹不得,整个人又惊又怒又气,还悲愤。

    “你你你根本没有力竭”

    傅长宁手心浮现一圈冰雾,将躁动不安的灵剑彻底定住,一边回答他。

    “当然没有。”

    隋鸣远不理解“那你刚刚和我那次对招,为什么没能压制住我。”

    如果不是傅长宁之前那次就表现得没上回强势,之后又有理有据虚弱化,他根本不会上她的当。

    傅长宁看他的眼神逐渐无语。

    这还用问,这不明摆着也是在虚晃一枪吗。

    她回答。

    “虚虚实实,战术而已。”

    万万没想到,这句居然是对隋鸣远打击最重的。如果不是被困在原地,只怕他当场就要踉跄着一退数步。

    “所以,所以你们那时候就准备一起演我了”

    他还以为是打斗到一半,黄遗芳突然改了主意,临阵倒戈。

    可原来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难怪她坚持要他对上傅长宁,他还以为她是在防备他反水,要亲自盯着他,结果反水的竟是她自己

    他主动把自己送进了这两人的包围圈

    那头,刚出声的李道友也已经被联合制住,押送了过来,两人难兄难弟般,被困在原地。

    反观对面,则是刚打了半天,这会儿却哥俩好的黄遗芳队和傅长宁队。

    隋鸣远左看右看,被气得差点想吐血。

    “傅道友我都不多说什么了,黄遗芳你是有病吗没了我你觉得你可能对付得了傅道友吗你这是在养虎为患懂不懂”

    黄遗芳语气平静,反问。

    “有了你又如何等我们合作解决傅道友,你再和程双遥一块解决我”

    隋鸣远一噎,满肚子悲愤立时哑住了。

    他没想到,她居然发现了。

    也是,他突然赶到,总得有个原因,黄遗芳不可能不怀疑有内鬼。

    至于这里谁最像内鬼,那还用想

    内鬼本人此刻正好调息完,一睁眼,就看到了数双盯向自己的无比谴责的目光。

    程双遥“”

    他脸皮无比厚地站起来,走到黄遗芳身边,喊了一声队长。

    他确实有过倒戈隋鸣远的想法。

    但那是建立在傅长宁队已经没威胁了的前提下。

    届时,黄遗芳队只剩下几个练气四层,还都是被消耗过的,有他和隋鸣远在,想解决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这不是傅长宁队还在吗

    现在倒戈,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黄遗芳扫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嗯”了声,应下了这声队长。

    程双遥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往哪边倒,傅长宁对他没有半分信任,她又何尝报过信任

    不提防是不可能的。

    不过只要她不失势,程双遥自然懂得怎么选择。

    一旁的邹远忍不住开口替自家队长正名“其实队长一开始,是真的准备跟你合作的。”

    毕竟比起毫无队长责任感与担当,人心全无,四周全是二五仔的隋鸣远,傅长宁才是头等威胁。

    “不过,谁要你刚来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不机灵。”

    毫不夸张,那一瞬间,他们小队几乎是瞬间改变了主意,从“合作一把,一起解决头等大敌”,变成了“这种拖后腿的猪队友,还是先祭天吧”。

    黄遗芳出发之前,特意给他们训练过一套手势,说是战场上局势变化极快,敌友难分,届时一切听她指挥。他们看到她的指令,自然就明白敌友易转了。

    换而言之,两队正式合作,是他骚操作之后。

    是在对他的不信任基础上成立的。

    这无疑是另一重打击。

    攻心为上。

    傅长宁多看了这个名为邹远的少年一眼。

    可惜,隋鸣远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内心足够强大,根本没因这句话受挫,反而骂骂咧咧叫他闭嘴。

    “你这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说话”

    亏他之前最信任他

    堵回了邹远,隋鸣远犹自忿忿不平,又怼黄遗芳道“你和傅道友她们合作解决了我又有什么用只有傅道友倒了,我才会成为你的威胁,现在傅道友没倒,最该担心的不还是你吗”

    光是傅长宁和七辛两个加起来,就够她吃一壶的了,这不还是死局

    和傅长宁倒了,她再面对他和程双遥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黄遗芳一队强者最少。

    无论她和哪一方合作,事后都要遭遇一重更大的威胁。

    这一点,无法改变。

    尤其她还把唯一一个练气五层留在村子里没带来,这就更显弱势了。

    这话挑拨意图十分明显,但却是事实。

    哪怕逼在他脖子上的剑尖又往深抵了一分,隋鸣远依旧梗着脖子,把话说完了。

    傅长宁收回视线,轻叹了口气。

    抬头,正好对上黄遗芳望过来的目光。

    无形的火药味在四周蔓延开来。

    众人屏住呼吸。

    “那就打吧。”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两句话先后落下,两队人马再次对上。

    只是这回,没了隋鸣远队的干扰,众人打得明显比之前真情实感了很多,且一有空挡就往青色漩涡的方向跑,而后被人拦下,再打,再跑,又被拦。

    这种比速度的事儿上,七辛无疑是威胁最大的,对面的人死死盯着他。每次他脚步一踏离原地,就一窝蜂围上去,势必不让他冲出重围。

    应星儿左右看了看,把李文华推了出去,自己则对上了黄遗芳。

    刚调息完的程双遥拦在了傅长宁身前。

    程双遥憨笑道“傅道友,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道友也别为难我。”

    黄遗芳给他喂的是一颗上品复灵丹,他调息了一刻多钟,灵力已经从原先的两成恢复到了五六成。

    别的不好说,拦一下已经经历过数次大战,一息也没休息过的傅长宁,还是不成问题的。

    傅长宁并不和他多说。

    “那你且试试。”

    青昭剑紧擦鼻尖而过,寒光四射,程双遥汗毛微炸,一退数步,一拳轰向地面。

    几座小土山接连拔起,沙土四扬,气浪奔涌,逼得傅长宁不得不腾空。

    藤蔓交织,穿土过山,向他四肢攻来。

    程双遥收腹抱头,圆滚滚的身材在藤蔓里灵活地躲来避去,同时发出更多的攻击。

    无数圆滚滚的土球在空中被剑斩开,视线里很快变成黄沙一片。

    修士有神识,黄沙并不会干扰到行动,但无疑,这样的环境对程双遥来说更加如鱼得水。他时刻警惕着傅长宁之前的水淹攻击,好在,不知是灵力不够了还是什么,傅长宁并未再用过那种大范围攻击的法术,而是改用一些基础法术,这让他的压力有所缓解。

    他其实很不能理解。

    先是助他布阵,再是火烧山神庙,再和他对打,和黄遗芳对打,和隋鸣远对打,黄隋混合双打,一个人走完五六轮,眼下居然还有精力在这压着他打

    她就真的一点都不累吗

    “你走神了。”

    他无法从她的话里听出任何语气。

    只知道下一瞬,他就被无数根藤条缠住,往后拖曳,跟隋鸣远二人绑在了一块儿。

    而她人已经向远处掠去。

    单薄的背影,望不见丝毫停顿与犹豫。

    程双遥叹息了一声,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像反派。

    但,这点小小的愧疚,并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定。

    他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开口。

    “七辛,动手。”

    他旁边,正好整以暇、准备看戏的隋鸣远和李道友“”

    等等,你刚说的谁的名字

    七辛这个人,在场就没几个了解他的,只知道,他甫一露面,就站队在了傅长宁那边。

    也不是没人试过交好于他,可他一直爱理不理,其他人也不是受气包,渐渐就放弃了。

    在这之前,基本所有人都默认。

    七辛就是傅长宁的人。

    只有傅长宁能叫动七辛。

    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达成了什么交易或是共识,可这一点,几乎没人怀疑过。

    但现在,程双遥突然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叫出了七辛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七辛脑子有包才舍弃傅长宁投靠他吧

    更离谱的是,他话音落下,七辛居然真的动了

    他不再向前冲,而是一个转身,拦在了傅长宁面前。

    “对不起。”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干净得有些疏离的少年音,像清晨微凉的露珠,和想象中的孤僻古怪完全不一样。

    除了黄遗芳,其他人,包括原本拦着他的几个人,都愣住了,齐刷刷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拦住傅长宁的七辛,又看向一脸深沉、突然大佬的程双遥。

    一道风刃出现在程双遥身边,将藤蔓切断。

    程双遥重新站了起来,向前边掠去。

    看着垂着头、望不清神情的傅长宁,有人忍不住追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合作的”

    程双遥微微一笑。

    “你猜。”

    事实上,在刚来的那两天,他就找上了七辛。

    时间甚至还在傅长宁之前。

    七辛性子比傅长宁还冷淡,他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他松口,答应合作。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他俩随时联系。

    这之后,发现七辛和傅长宁走到了一块,他还有些担心,出发前他特意找七辛确认了一次,确定他没反口,这才放心下来。

    本来就是嘛,跟在别人屁股后边捡东西吃,哪有自己造反来得强

    什么黄遗芳,什么隋鸣远,都不是他的依仗。

    他的后招,从始至终都是七辛这个内应。

    程双遥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之前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不后悔。

    没人认同他当队长就没人认同好了,谁说只有队长才能最高光的

    只要他踩在这三个队长头上,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他们的所有优点与高光,就都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他们越优秀,就越突出他,这样不好吗

    这才是他不断反水的真正原因。不然他吃饱了撑的,这个队换那个队,这个告完密下个接着演没看新队伍除了队长,其他人看他眼神都不对了

    成王败寇,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下主动权到了他手里。

    此刻,外界。

    不知为何,有几人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有一人轻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之前道场否认了程、七二人的结盟。”

    按照规定,八个弟子中一人执笔记录,其余七人观察并反馈。七个人看,加上执笔弟子总共也才八个,还要轮流替班,秘境中却足足有十三个人,自然无法一一看顾到,中间一些细节琐碎,也就无从得知。

    可要知道这两人结没结盟,还是很简单的。

    这一点,执笔弟子最清楚不过了,他耸耸肩。

    “我写了,但道场没通过。”

    没通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不再说话了,继续安静地看。

    秘境内。

    除出局的隋鸣远、李道友以外的人重新站队,只是这回,傅长宁这边的人头数变成了三,黄遗芳变成了四,而程双遥和七辛,则单独站了一边。

    他原先的队友望着他,眼神惊讶有之,戒备亦有之。

    程双遥笑得人畜无害,主动向黄遗芳那边靠近了些,解释道“队长,不好意思之前没跟您说,主要是担心露馅儿。”

    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管之后如何,至少此刻,他还是黄遗芳这边的。

    这个选择并不难做出,比起黄遗芳,明显是傅长宁威胁更大,他当然要先解决她。

    而黄遗芳即使知道这队友关系很塑料,此刻也不会拒绝,反而还要多加安抚。

    “没事,你做得很好。”

    程双遥收了笑,看向七辛。

    “七辛道友,你继续拦住傅道友,我和黄队长先过去。”

    七辛没有说话,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了自己的回答。

    漫天风刃出现在他身后,将傅长宁的前路牢牢挡住。

    程双遥“走”

    话音落下,他向前冲去。

    黄遗芳和其他队友紧随其后。

    应星儿喝了一声“你们敢”

    她和李文华一左一右冲了上去,可以她们的实力,最多也只能拦住两个人,更多的,只能是有心无力。

    “我来。”

    傅长宁摆脱七辛,出现在她身边。

    应星儿担忧地看着她,却见她神情依旧冷静,动作丝毫不慢,出手间,三两下,就将两个练气四层打晕了丢开,紧接着,又追向了程双遥和黄遗芳。

    可七辛当然不会让她去追,两人在半路赶上,大打出手,被烧毁的山神庙前狂风大作,藤蔓铺天盖地,剑光在其中闪烁个不停。

    应星儿抹了把汗,叫李文华拦住另外一个练气四层,自己则追上了黄遗芳二人。

    此时黄遗芳和程双遥距离石像已经只剩下不到三丈远,而那青色的漩涡,就在石像上边,高悬于空中。

    双方交手三个回合,程双遥找了个空挡,冲了出去。应星儿眼睛微眯,一咬牙放弃了攻击黄遗芳,任她追上去。

    果不其然,两人在最后几步大打出手。

    与此同时,傅长宁和七辛也追了上来。

    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越靠近漩涡,越能感受到它的吸力。

    悠悠凉凉的风从漩涡中刮出,逐渐从中间的浓黑色一点过度到两侧的墨绿,而后是浅绿,等到刮出来时,已经变成了青色接近无色。

    很漂亮的渐变色。

    应星儿看了一会儿,目光便不由自主停在了那个不停旋转的涡洞上,仿佛它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似的,引得人情不自禁驻足流连。

    她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等到意识过来时,浑身顿时充满了冷汗。

    再抬头看向不远处正打斗的几人,眼看已经到漩涡边上了。

    这时,一阵风从她身旁掠过。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隋鸣远。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困符,追过来了

    好了,五个人,更加大乱斗了。

    本来也没多远,这么会儿的功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追上来了,包括原先被打晕的两个。

    应星儿再顾不上其他,起码拦住这两个,不让他们冲上去捣乱。

    就在这时,她耳旁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神识传音。

    应星儿愣了下。

    只这一愣,两人已经穿过她,去到前面去了。

    接近十个人围在一块,拥挤程度可想而知,黄遗芳的队伍已经算是最有默契的,几乎心照不宣地拦在了傅长宁面前,顺便给程双遥添添麻烦,让自家队长冲在最前边。

    黄遗芳也不负所望,第一个来到了漩涡前。

    可多出来了一个隋鸣远,又怎么可能让她顺心如意。

    两人在漩涡前大打出手,谁都不让对方第一个进去,同时也死死拦住了后边人的路。

    也正因为近了,两人对漩涡的观察最仔细。

    不去在意那些漩涡的圆,远远望上去,这漩涡就宛若一块巨大的青绿色美玉般,中间一点浓墨绿,四周层层青碧如涟漪淡开,美极,也典雅至极。

    凉风从中刮出,飘飘悠悠,似乎在吸引着人跳入其中。

    某一瞬间,黄遗芳神色骤然一变。

    “等下”

    “怎么了”隋鸣远停住动作。

    背后突然多了个人,黄遗芳倏然回头,见是七辛才松了口气,她开口,略有些迟疑“先别进去,我觉得这个漩涡”

    有点不太对劲。

    她后边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七辛骤然出手,把她和隋鸣远踹了进去

    两人的表情定格在惊愕的那一瞬间,随即消失不见。

    刚追上来的程双遥“”

    “七辛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帮我。”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腰间突然一麻,所有人脚下同时出现两根比手臂还粗的藤蔓,将他们牢牢捆住。

    随即向漩涡砸去

    大家本来离漩涡就近,这下几乎没有丝毫妨碍,就被一齐打包扔了进去。

    一网打尽

    只剩下一个面前的程双遥。

    他的表情是懵的。

    “你、你、你”

    “别你了,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抓你进去。”

    傅长宁友好地了两个选择。

    程双遥看向正面的她,又看向刚落地的七辛,还有后边的应星儿和左边的李文华。

    再看向孤零零四面楚歌的自己。

    “”

    悲愤无以言表。

    “我自己进去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然我死也不甘心”

    “你问。”

    傅长宁觉得自己可好说话了。

    “你为什么背叛我”

    程双遥先看向的是跳下来的七辛。

    七辛没摘下帷帽,但光从语气里就能听出他的困惑。

    “我似乎没答应过你。”

    “我当时问你,我有事能联系你吗,你明明回答的是随意”

    七辛沉默了。

    “那叫答应吗”

    他想了想,道。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概是你打不过我,但她可以。”

    “答应她,之后就可以一直约架了。”

    “你不行。”

    程双遥“”

    战斗疯子,这破脑回路不可理喻

    他又看向傅长宁“这些天里,你之前明知道我反水了却一直忍着没说,就是为了这一招”

    “对。”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傅长宁语气相当直接。

    “隋鸣远也就算了,没有你,黄遗芳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如果她主动透露消息说时间不是今夜子时,而是中午,叫黄遗芳过来,黄遗芳势必不会信,就算人来了,也会一直处于戒备状态。

    只有她自己通过努力获取来的情报成果,她才会对此深信不疑。

    程双遥吸了吸鼻子,道。

    “所以之前我自以为在拖延时间,其实也是你故意的”

    傅长宁眼底浮现一点笑。

    “不这样,怎么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黄遗芳只要靠近,势必会发现漩涡有问题。

    她不会让她有思考的机会。

    无论是多次示弱,还是七辛“反水”,都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让她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深信不疑。

    “所以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程双遥备受打击,语气恍惚,心如死灰。

    他犹不死心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漩涡里究竟有什么”

    可惜,傅长宁已经不想回答了。

    “一个问题早就过了,你话太多了,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长宁把他踹了进去。

    回头,对上了一脸痴呆的应星儿和李文华。

    她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回神了。”

    两人回神,表情还是三魂出窍状态。

    “所以从一开始,程双遥的泄密就在队长你的意料之中。”

    “或者说,他的泄密干脆就是队长你计划中的一环。”

    “还有隋队长,他后边跟过来,就算黄队长本来有点疑虑,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大概也没了,只以为是程双遥在作祟”

    “这么一想我发现其实联合隋队长也一样。发现黄队长形势不好,程双遥势必会倒戈。届时他再拉着七辛道友投靠隋队长,和刚刚的情形是一样的道理。”

    应星儿有些发愣地得出了结论。

    “所以无论今天局势如何变化,只要踏进这个局,最终就势必会导向这个结果。”

    “正解。”

    应星儿突然叫了一声。

    傅长宁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好棒”

    应星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表情激动道。

    “队长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们输定了程双遥那棵不要脸的墙头草到处挖墙脚,我还以为我们真要完了,谁知道最后完的居然是他自己,简直大快人心”

    李文华生性含蓄,这种话说不出口,就只好拼命点头,以表示赞同。

    “嗯嗯”

    就连七辛虽然没说话,也跟着认同地点头。

    傅长宁没交代他多余的事,只叫他负责程双遥,所以有些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傅长宁这些天满门心思都在填缺补漏上,除了交代正事外很少说话,闲聊时存在感极低,和队员也不甚亲近,这会儿被疯狂彩虹屁,还有些发愣。

    半晌,她揉了揉有点发红的耳朵。

    “好了好了,走吧。事还没做完呢。”

    傅长宁说的事,是正事。

    服下丹药,调息完,待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她们来到被焚烧过后的山神庙前。

    狐狸神像依旧温柔地垂着眼,被供奉于高台之上。

    傅长宁手心再次燃起了那抹橘黄色火焰。

    应星儿记得,之前焚烧山神庙用的就是这火,她有些困惑“是还要再烧一遍吗”

    并肩作战过一次后,大家的关系显然亲近了许多,有些话,她就大大方方开口问了。

    “是,又不是。”

    最重要的事解决了,这会儿,傅长宁这会儿健谈多了。

    “之前那次是做给程双遥看的,我没事烧山神庙做什么神像才是重点。”

    李文华没忍住问道。

    “那刚才那漩涡是什么他们进去后会怎样”

    等了那么久,神像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漩涡,大家自然会以为那就是入口。

    眼下虽然知道了那是陷阱,好奇却还是免不了的。

    这个问题,也是应星儿想问的。

    两人想了一大堆可能性,没成想,听到了最意外的答案。

    “那确实是妖祟的老巢。”

    “啊”两人愣住了,“那”

    “只不过,从漩涡进去是老巢外围,走过去不知道要花多久,咱们有更快的办法。”

    “哦哦”应星儿反应过来。

    她想问队长是怎么知道的,但又知道交浅言深,这个问题不适合问,遂把话吞了回去。

    傅长宁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她进去过。

    七辛来山神庙来找她的那一夜,她就做了打算用紫阳丹火烧神像的打算,只是被七辛打断了。

    等七辛走后,她在山神庙里待了一会儿,突然改了主意。

    结果,青昭剑意外和神像共鸣,她被吸入了那个骤然出现的青色漩涡,在里边被困了大半夜。

    当时她认真想过漩涡出现的原因,最后觉得,可能跟青昭剑曾经吸收过的那块玉石有关。

    在玉面县时,玉面大仙死后,地上落下了一块青色玉石。当时她还没来得及多看,玉石就被青昭剑吸走了,青昭剑本身也从初品灵器变成了中品灵器。

    所以这个神像,果然和玉面大仙是同一个种族。

    按照玉面大仙所说,它们并非归元界中人,而是异世奇种,意外来到此地。

    愿力与信仰,应该是这个族群的生存方式之一,代价则是凡人的精气与性命。

    这样来解释村里出现的种种死人事件是说得通的。

    只是,终究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

    一直到第二天,村里一直遮掩的几桩丑事曝光出来,顺着其中的规律查下去,傅长宁这才恍然。

    她的计划也是在那时候成形的。

    程双遥当天就被她拉入了伙。

    之后,随着调查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她的计划也越来越完善。

    所谓的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针对的其实是神像本身,和漩涡没有半文钱关系。只要有青昭剑在,再施展一些小手段,漩涡随时能出现。

    这也是她好好的用剑点火,去烧山神庙的原因她又不是闲着淡疼,这么做当然是有意义的。

    火烧根本不是这件事里的重点,重点是承载火的器具,青昭剑。

    她模糊了这其中的重点,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漩涡上。

    这才是今天这场局的核心内容。

    至于程双遥,她当然知道程双遥想拿她当踏板,可她同样需要他来引另外两队上套。

    只能说,互相利用,各不相欠。

    前事已了,眼下,就差最后一桩了。

    傅长宁看向面前的神像,紫阳丹火从她手中跃出,转瞬间,窜上了高台。

    石像沐浴在其中,丝毫不受影响。

    她也不在意,只是继续烧着。

    就这么看着也不是回事,应星儿想了想,问“队长,其他火焰可以吗”

    傅长宁朝她点头。

    应星儿于是取出一只琉璃凤凰盏。

    这只琉璃盏十分精致,外边是如涟漪般盛开的尾羽,凤喙衔珠,里边有一抹小小的、幽蓝色的火焰。

    应星儿催动那抹幽蓝色的火焰缓缓升起,加入到正燃烧的橘黄色烈焰当中,二者很快汇合,火势瞬间大了一倍。

    量提上去了,效果也明显了许多,又烧了约莫半刻钟,原本纹丝不动的石像上突然浮现了丝丝裂纹。

    咔擦,某一瞬间,石像外壳骤然粉碎,露出里边的内里。

    一只青绿色的漂亮玉狐狸。

    底下是同色的玉莲花坐台。

    状似灰突突的石像下边,居然隐藏着这么大一块玉像

    应星儿之前认真观察过漩涡,此刻便轻易发现了“它和漩涡的颜色一样,都是外边浅青色,由外到里绿色越来越深,到最中间,只剩一个浓墨般的点。”

    “对。”傅长宁点头,“若我所猜没错的话,从这个玉像过去,可以直接抵达老巢核心。”

    李文华忍不住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从头到尾都瞒着另外两队呢”

    废了那么多功夫,只为了把他们送进老巢外围,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还不如让他们一直留在外边呢。

    这个问题,应星儿就可以回答。

    “因为需要程双遥布阵啊。布阵并不仅仅是保护村民,同时也起到了隐藏动静的作用。”

    “咱们这里只有程双遥精通阵法,如果不带他过来,山神庙这么大动静,根本瞒不过另外两队,到时候就是一起到老巢中心了。”

    “而带程双遥过来,他势必会外泄消息,到时候同样瞒不过另外两队。既然早晚都会外泄,还不如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队长你说是吗”

    应星儿看向傅长宁,眼睛亮闪闪,满眼的“快夸我,我说得对不对”。

    傅长宁没忍住笑了下。

    “星儿说得很对。”

    应星儿愣了下,更开心了。

    队长叫她星儿了耶

    手按在玉像上,一阵吸力传来,下一瞬,眼前一花,骤然换了人间。

    除了傅长宁以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这是大守村”

    没错,眼前同样是大守村。

    只是,相比较她们来到的那个大守村,眼前的大守村更加荒凉破败,宛若一座荒村。

    她们按照记忆找到村长家,却只看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土丘,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一栋熟悉的房屋也没见到,有的只是废弃的土屋和长满杂草的坟茔。

    傅长宁没来过这里,她之前去的外围,是一个宛若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白色空间,和界域之地十分相似。

    眼下看着这里,她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这似乎,是几百年前的大守村”

    她们之前看过村志,按照村志上记载,大守村的先民是三百多年前搬来的。

    在这之前,旧王朝施政者暴虐无道,百姓民不聊生。民间大闹饥荒,饿殍千里,凡有屋舍者,十室九空。

    大守村就是在这样一个时代下,诞生的产物。

    大守村先民来到此地时,已是乱世。

    他们将原本破败的村落重新修整,坟茔迁走重葬,随后在此定居。

    渐渐的,才发展出如今的规模。

    “应该是。”应星儿点头。

    没见着妖祟,四人只好先寻了个地方休息打坐,顺便吃点东西。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村外突然传来动静。

    傅长宁睁开眼,神识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相互搀扶着,走过了村前那条小河。

    没错,在几百年前,小溪还不是小溪,而是一条宽约一丈的河流。

    其他三人紧跟着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她们起身,准备找过去问问,结果却愣怔地发现,那些人直接穿过了她们的身体,进了村子。

    明明她们脚踩的也是实地,同样触摸得到东西,可那些人却似完全听不见她们造成的动静和破坏似的,就这么走了过去。

    就好像,她们看似身处同一个空间。

    其实所见所听所闻所触,皆是两个不同的面。

    四人只好静观其变。

    她们跟着进了村子,看着这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人在此地定居,靠干粮存活。

    渐渐的,干粮吃尽了,只好出去找吃的。

    起初,他们什么也没能找见。

    没有粮食的村落,就连老鼠虫蛇都懒得光顾,或者说,即便光顾了,也都饿死了。

    他们只好啃树叶,吃山上新鲜长出来的野菜。

    渴了,就喝村前那条小河里的水。

    开荒、种地,发芽的种子,为这个村子带来了生机。

    可很快,又有势力占领了此地,开始征收人丁和粮食。

    大守村的生机被再次掐灭。

    四人沉默地看着,好几次想要出手,可却什么也触摸不到,仿佛一段既定的历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车轮往下周折。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过了五六年,转机终于来临。

    那是一尊从地里挖出来的青玉狐狸玉像。

    水洗过后的它玉质晶莹、剔透,漂亮得像是乱世未来前,皇宫里的贡品,而非民间该出现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第一反应是要把它卖出去换钱,可彼时的世道,这东西拿出去不被抢就不错了,说不得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是偷了富贵人家的东西。

    只好在外边铸了一层泥,将它藏在了祠堂牌位后边。

    事情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每逢祠堂祭拜,过几天,村里必定会出现好事,或是发财,或是怀胎,或是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忽而精神焕发,或是外头的兵阀势力败走,无人交接,今年不收税。

    起初,村人只以为是祖先保佑,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在祭拜先祖时,许过的愿望。

    后来村子里越过越好,准备重新砌一间屋子当祠堂时,方才发现不对劲。

    真正实现他们的愿望的,貌似不是先祖,而是那樽青玉狐狸

    村人一时如获至宝,又担心青玉狐狸留在村子里,哪年被来抢粮的兵匪发现,便在山上给它建了一座庙,专门供奉这青玉狐狸。

    村长是个目光长远之人,对青玉狐狸许愿道。

    希望村中有一门足够支撑大守村,不管破败到何种程度,都能让村人饿不死的产业。

    隔年,村前的小河里,便长出了天心荷。

    第一批的天心荷,不止口味清甜,还能强身健体,消除一些基础的疾病,村民们为了防止外人发现,纷纷用锄头把天心荷挖走,种到自己家里。

    这之后十几年里,大守村凭借天心荷发展得越来越好,外边的乱世也业已结束,新的王朝建立,轻徭薄赋,劝课农桑,百姓开始休养生息。

    如果一切都在这里停止,这大概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但历史还在继续往下走。

    老村长临终之前,把村长之位交给了一个他很看好的后辈,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新村长人很好,不代表他家人也很好。

    新任村长的儿子逐渐长大,这是个好色之徒,偏偏因为天心荷都是由村长统一收取贩卖,村里没人敢得罪他,有时候被占了点便宜,也只能往肚子里憋。

    如果说村里人他还多少顾忌几分,那对嫁到大守村的外村媳妇,尤其是寡妇,则毫无忌惮。

    趁着一个年前刚守寡的貌美姑娘在青玉狐狸庙上香,他迷晕了这姑娘,行苟且之事。

    看到这里,四人都气炸了

    可伸出去的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人,且由于时间流速运来越快,这一幕几乎眨眼就划了过去,根本不留待他们多想。

    寡妇回去后要找村长告状,将这件事闹大。

    公婆不准,说儿子已经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为了天心荷的生意,决计不能再得罪村长家。

    没几天,寡妇又去了青玉狐狸庙,在庙中上了三炷香后,用陪嫁的银簪划破喉咙,自杀身亡,血溅到了青玉狐狸身上。

    又过了三天,村长儿子失踪。

    隔日,在村前的小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时身上千刀万剐,肢体四分五裂,没有一块好肉。

    是凌迟。

    村长悲痛万分,当场晕了过去,查了几天,终于在和寡妇交好的一个妇人口中,得知了她曾经喃喃自语过,要向青玉狐狸许愿,杀了村长儿子,让他处以极刑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村长暴怒的同时,毛骨悚然。

    如果随便一个人跟青玉狐狸许愿杀死谁,都可以轻易实现的话,那他们的性命真的还有保障吗

    他辗转反侧数天,每天夜里都在做噩梦,梦里是被千刀万剐,痛哭流涕向他求救的儿子。

    村长最终决定封了青玉狐狸庙。

    同时将村中所有关于青玉狐狸的记载,尽数抹除。

    那樽一看就十分昂贵的青玉狐狸,被他扔在地上,砸成粉碎,还狠狠睬了几脚。

    又用火烧成灰烬,倒进了村前的小河,任由流水将它冲走。

    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那一瞬间,四人想到的是,玉面狐狸刚到村子里时那一幕。

    一个只有母亲半人高的灰扑扑的小男孩,目光渴望地看着那只青玉狐狸,跟母亲说。

    “娘,它长得可真好看。”

    八岁那年,瘦巴巴的他跟青玉狐狸许愿。

    “先祖,您能不能让我家的粮食多一点点,就多一点点就行,我不想爹爹娘亲每天饿着肚子去劳作。”

    “我答应您,我每年都给您上供好不好”

    十岁那年,他爹摔断了腿。

    男孩哭着跌跌撞撞跑进祠堂。

    “先祖先祖您在哪儿,您帮帮我好不好,我爹的腿不能坏,坏了我们家就彻底完了。”

    “我一定每天都记着您,想着您,给您烧纸钱”

    十六岁那年,男孩情窦初开,忐忑地迈进修好不久的青玉狐狸庙。

    “狐狸大仙,您能让我娶上喜欢的姑娘么”

    “信徒愿意每个月都来给您擦拭金身,陪伴在您左右。”

    三十一岁那年,青年壮志满怀,向青玉狐狸叩拜。

    “大仙,求您让我成为下一任村长”

    “我发誓,我一定照顾好村里每个村民,兢兢业业为大守村做事。

    愿终生侍奉您的虔诚无悔的信徒敬上。”

    而此时,他狰狞着面部肌肉,满怀这个世上最大的忌惮与恶意,将青玉狐狸挫骨扬灰时。

    也不过四十二岁。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这个副本一口气写完来着叹气,好难,外卖快凉了我必须吃饭了,明天一定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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