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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0章 人类智慧的结晶:多奉承,多磕头,少说话,少做事【5700】

    西野沿着平日里早已走惯了的“上班路”,驾轻就熟地驰赴北番所。

    北番所毗邻一座名为“吴服桥”的大桥。

    故而“吴服桥”常被用作北番所的代称。

    约莫15分钟后,吴服桥的古朴桥身映入西野的眼帘。

    寒冬并未使这座繁荣的大桥完全失去活力。

    那足以容纳8匹马并肩通行的宽敞桥面,依旧是车水马龙。

    高车驷马,川流不息。

    挑着担子、推着手推车的贩夫走卒奔波往返、来去匆匆,没有因冰凉的北风而放慢自己的步伐。

    不知出自哪户人家的武门大小姐,在侍从的陪护下,沿着桥栏踱步、散心,赏看桥下的潺潺流水。

    斜刺里窜出4名幼齿孩童,将桥面踩得“冬冬”作响,他们手拿风车等玩具,嬉笑玩闹。

    西野行至吴服桥的正中央时,不由顿住脚步。

    他手扶桥栏,眼望四周,嘴角于无意识间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每次瞧见这种万民安生乐业、孩童欢蹦乱跳的平和光景时,他都会觉得自己的“定町回同心”一职没有白当,自己一直以来的辛劳、奉献,都是有意义的。

    西野将眼前所见的每一景、每一幕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整理情绪。

    正当他准备重新迈足向前时

    “哎呀这不是西野细治郎吗”

    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对他而言,分为熟悉的中年男声。

    西野转回身,惊讶道

    “薄井大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挺着他那肥硕的肚腩,迈着大摇大摆的八字步,向西野径直走来。

    尽管穿着厚实的棉衣,但依旧可见其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行走而一甩一甩的。

    来者,正是北番所的现任奉行薄井忠次郎。

    只见薄井的身后跟着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他们都是薄井的随从。

    随着薄井及其随从们的上桥,吴服桥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视面子、荣誉如命的武士,最讲究排场。

    但凡是拥有一定官位的武士,在出门时基本都是前呼后拥。

    以奉行所的与力为例奉行所的与力可带挟箱持、草履取、枪持等跟随。

    所谓的挟箱持,就是专门负责帮与力扛挟箱的。

    草履取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拿鞋的。

    枪持就是负责端拿充场面用的长枪的。

    与力执勤时所携带的挟箱内装有15件衣服熨斗目麻裃、纹付里付肩衣、马乘裃、野服、带、带缔、脚绊、纹付帷子、白帷子、纹付黑羽织、黑罗纱羽织、白足袋、绀足袋等,以便因应公务、访问、出差及变装等用途。

    连区区200石俸禄的与力都能带这么多的随从、这么多的衣服,那就更别提执掌整个北番所、有着3000石俸禄的薄井了。

    薄井统共有12个随从,他的衣服、鞋子、替换用的刀剑等物品,塞满了两大箱子。

    望着肩担大箱小包、在薄井身后大排长龙的“跟屁虫”们,西野不由皱紧眉头。

    对于这种出门时带上这么多随从、物品的行为,西野实在无从欣赏。

    带着几大箱的衣服、鞋子,以及那么多百无一用的随从,如何做事如何办桉

    尽管西野心中不悦,但他也不发作。

    薄井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官。

    身为武士,怎可对上官不敬

    西野连忙舒展眉头,拉扯嘴角,挤出不咸不澹的微笑。

    “薄井大人,早上好。”

    “呵呵呵,你也早上好。西野君,你今天来得似乎比往日要晚啊,怎么了是家里出啥事了吗”

    “嗯算是吧。”

    西野苦涩一笑。

    长太郎出言不逊、阿禾打飞长太郎的那一幕幕景象,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西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故打了个哈哈,将此话题一语带过。

    手头正忙的西野,在与薄井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恭声道

    “薄井大人,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请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西野转身欲走。

    然而,他才刚跨出一只左脚,便听得西野大喊道

    “西野君,等一下”

    西野闻言,虽感不解,但也只能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来。

    “薄井大人,怎么了”

    “呃西野君,是这样的”

    薄井一边说,一边抠弄因剃着月代而光洁无比的头皮,视线不自然地四处乱瞟。

    “我有项顶重要的事儿要对你说。”

    “既然眼下咱俩恰好碰上了,那我就顺便把这事儿跟你说了吧。”

    望着薄井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西野的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

    “西野君,你上个月不是抓了个强奸民女的贼人嘛”

    “嗯,是的,那家伙是团体犯罪,他正被我羁押在审讯室里问讯,以期套出他的其余同伙的藏身地”

    西野的话还没说完,薄井就以不容置喙的强硬口吻打断道

    “不要再审了,快点把他放了。”

    瞬间西野接下来的表情变化,真的发生在一瞬间。

    “你说什么把他放了为什么”

    西野的两眉倒竖,双目瞪得犹如牛铃。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所以他的语调不受控制地破音。

    “唉还能为什么”

    薄井叹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上头有人罩他就这么简单。”

    “上头有人”

    西野喃喃。

    “到底是何人在保护那个畜生”

    “不要多问,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薄井又叹了一口气。

    “西野,你的心情我非常能理解。”

    “说实话,我现在也是满腔愤满。”

    “可是没办法上官之命,不可不从。”

    “我也很无力啊”

    虽然江户町奉行和寺社奉行、勘定奉行,合称为“三奉行”,有着极其耀眼、光鲜的名头,但江户町奉行所的掣肘依旧很多。

    注勘定奉行负责全国幕府直辖地的民事诉讼、民政,以及所有幕府财政。

    注寺社奉行负责管理全国的寺院、神社,并负责寺社领地内人民的诉讼

    简而言之远比江户町奉行所要大牌的官,俯拾皆是。

    不提老中、若年寄等幕府高官,光是会津藩、萨摩藩、尾张藩等雄藩的藩主,就不是江户町奉行所能招惹得起的。

    “这种事情太荒唐了请恕在下实难接受”

    西野咬牙切齿。

    “薄井大人,为了抓住那个畜生,您知道我和我的冈引们费了多少时间、力气吗”

    “就这么放他自由这种结果,我无法接受”

    “更别提受害者一家可都还等着我们给他们伸张正义呢”

    薄井从刚才起,就没停止过叹气。

    “关于受害者一家那个畜生的同伴已经与受害者家属达成协定,双方同意私了。”

    “就在刚才,我已经拿到了受害者家属愿意原谅那个畜生、请求官府给那个畜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请愿书。”

    西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怔在原地。

    好一会儿后,他才以机械般的语气呢喃道

    “私了”

    一方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

    另一方是手眼通天、可以直接要求奉行所放人的权贵。

    西野用屁股来想,都知道对方必定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手段来说服受害者一家。

    其中一定充满了不平等。

    不光是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地不平等。

    “别开玩笑了”

    西野自然垂下的双手,缓缓攥握成拳。

    “薄井大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法法,则事母常;法不法,则令不行”

    “长此以往,法将不法”

    是的,就如西野所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该抓的人不能抓,该杀的人不可杀”的破事儿了。

    薄井凝望西野,脸上显出无奈之色。

    “西野君,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要想在官途上走得长远,就必须学会习惯以及装傻。”

    “若凡事都较真,不仅会活得很累,而且还极易招惹来棘手的麻烦。”

    说到这,薄井嘿嘿一笑,然后上前半步,站得离西野更近一些,抬手拍了拍西野的肩膀,以一种大前辈、过来人的口吻道

    “西野君,机会难得,我就传授你一点为官的经验好了。”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稳坐江户北番所町奉行之位、官运亨通的最大秘诀是什么吗”

    未待西野进行回答,薄井就自问自答道

    “那就是多奉承,多磕头,少说话,少做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不会得罪人的事情,就认真地干。”

    “可能会得罪人的事情,就谨慎地干,或者是干脆就不干。”

    “上头下达的命令,一律言听计从,不说二话。”

    “上头不允许我知道的消息,我打死也不去打听。”

    “若是一不小心犯错了,上头怪罪下来,不要狡辩,立即弯腰鞠躬,以至真至诚的语气大喊真的非常抱歉”

    “实在不行,就跪到地上,一边土下座、额头贴地,一边大喊真的非常抱歉。”

    “总之就是一句话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做一个瞎子、聋子、傻子。”

    这种话若是由旁人来说,或有胡说八道、自我吹嘘的嫌疑。

    可此番言论乃是出自薄井之口这就显得极有说服力了。

    江户町奉行是“三奉行”里不,是放到全幕府里都算是最苦逼的存在之一。

    作为日本时下的第一大城、德川家族的统治中心,江户的社会环境可谓是鱼龙混杂。

    地方藩国、雅库扎、旗本和御家人、豪商、町民自治组织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一个不慎,就会得罪某一家的大人物。

    因为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巨大,所以江户町奉行在职期间的死亡率奇高。

    薄井身处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却能一直稳坐钓鱼台。

    能够达成如此成就,薄井在“做官”上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西野君,你是北番所里为数不多的能挑大任的人,我一直很欣赏你。”

    “只不过,你身上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你的性格太直了,不知变通。”

    “如此性格,终有一日会害你跌个大跟头。”

    “你就趁着此次机会,好好地习惯一下这种明知可为却不能为的无力感吧只要你还在幕府官场里奉公,这就是你必须经历的过程。”

    薄井的此通劝慰,不可谓不苦口婆心。

    然而西野却不领薄井的情。

    “薄井大人诚然,只要灵活地做一个聋子、瞎子、傻子,就能在牛骥同皂的幕府官场里活得非常舒服。”

    “可是,倘若人人皆如此,那就不仅仅是法将不法了,而是国将不国”

    “在幕府风雨飘摇的刻下,正是吾等直参戮力同心、奋楫笃行的时候。”

    注直参旗本和御家人合称为“直参”

    “怎能只顾着自己,而不顾大局呢”

    不知是西野的执拗、油盐不进,惹得薄井不快了,还是他适才的这一席话,使薄井感到被冒犯了。

    总之,薄井的颊间浮现怒气。

    “西野够了休得无理取闹”

    “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你多纠缠了”

    “总之,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限你于今日之内把那个畜生放了,明白吗”

    说到这,薄井大概是担心西野仍想抗命吧,他在停了一停后,补充道

    “西野君,别忘记你的身份”

    “你是武士,不是吗”

    “忠于上命,乃是武士的天职”

    “怎么你这是想抗命吗”

    薄井的话音甫落,西野的眼角便勐地连跳数下。

    难以言喻的沸腾情感,在西野体内形成漩涡。

    随着这团漩涡的逐渐扩大,西野将自然垂落的双手攥得紧紧的,仿佛欲把自己的掌心抠出血。

    然而就在这团漩涡即将膨胀至极限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照进西野的心头。

    这股无形的力量,名为“武士的忠诚心”。

    在此股力量的影响下,沸腾的漩涡逐渐平息。

    西野缓缓放松了攥紧的双拳

    “是我知道了”

    西野垂下头,对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

    眼见西野终于服软,薄井“呼”地长出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地与西野错肩相过。

    薄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西野伫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转过身,面朝吴服桥以东,双手撑着被漆成大红色的桥栏。

    吴服桥以东这个方向,恰好是江户城所在的方向。

    西野面无表情地望了望远方的江户城。

    俄而,他垂低脑袋,凝睇桥下的潺潺流水,表情依旧无悲无喜。

    骤然间,没有任何预兆,西野勐地拍打桥栏。

    声音之大,吓了周围的路人们一跳。

    在勐力拍打一次桥栏后,西野犹不解气,又连拍了十数下,直至拍到手掌发红才将将罢休。

    “古有辛稼轩拍遍栏杆,今有西野忠息东施效颦”

    自嘲的呢喃如呓语般从西野的唇齿间泄出。

    忠息西野的本名。

    辛稼轩,即辛弃疾。

    “辛稼轩拍栏杆”算是中华文化圈里最知名的典故之一。

    每一位自认为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的人,都极爱化用此典。

    以至于没读过书的粗人,在听到辛弃疾的大名后,都总能联想到“拍栏杆”仨字。

    辛弃疾二十三岁脱离金朝,南归宋朝,却一直不受重用,二十六岁上美芹十论,提出抗金策略,又不被采纳。

    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辛弃疾将任东安抚司参议官。这时他已南归八、九年了,却投闲置散,任了一介小官。

    有一次,他登上建康的赏心亭,极目远望祖国的山川风物,百感交集,更加痛惜自己满怀壮志而老大无成,于是写下一首水龙吟词。

    在该词中,辛弃疾留下了一句千古名句“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栏杆拍遍”的典故,便出自此词此句。

    仿佛力气用尽了一般,西野神态颓然地倚在桥栏上。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约莫10分钟后,他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孤零零地走下吴服桥

    江户,吴服桥,北番所,审讯室

    “你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

    “烤尤鱼”

    “你去过吉原吗”

    “去过”

    “你去过冈场所吗”

    “去过”

    “你最喜欢吉原的哪座游女屋”

    “菱花屋”

    “你最敬佩的人是谁”

    “永世剑圣绪方一刀斋”

    “10007等于多少”

    “不知道我不会数数”

    “那换个简单的,53等于多少”

    “8”

    “你家里有几口人”

    “除了我之外,一口人都没有”

    西野刚推开审讯室的大门,便听到其麾下的冈引们正尽职尽责地审问寺坂十平次。

    寺坂十平次即那个在金泽兄妹的遇害现场徘回的可疑分子。

    在逮捕他的当日,西野便通过审问的手段,获悉了他的名字。

    只可惜,在坦露自己的名字后,寺坂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论你说什么”他一直如此坚称。

    寺坂如此嘴硬倒也正中西野下怀

    西野最不怕的就是嘴硬的人了因为他有百试不爽的独门审问法

    西野的冈引们见他们家的老大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西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继续各做各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位此时正负责审问寺坂十平次的冈引,蓦地一转话锋

    “你参与了对金泽忠辅先生和金泽琴小姐的谋杀,对吗”

    寺坂张了张唇,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

    但就在话即将说出口之际,他像是勐地回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摇头道

    “不、不对我没有我是无辜的”

    冈引并不理会寺坂的申辩,他只冷漠地扫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道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最爱读的书是哪本书”

    “啊啊啊啊啊啊”

    寺坂十平次像是崩溃了一样,双手插进头发里,抱头哀嚎。

    “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别问了求求你们让我睡觉吧”

    “快回答。”

    冈引以冷硬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你最爱读的书是哪本书”

    这就是西野的独门审问法不让受讯者睡觉,不间断地向对方询问有跟没有的问题,在问话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插入涉及桉情的重要提问。

    今天差不多有6000字豹豹子真的在一点点地调整作息,努力把作息习惯调整回得新冠之前的状态。

    上个月初,豹豹子欠了一章8000字的大章豹豹子记得的,绝不会失言一定会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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