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贵极人臣 > 正文 第267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灰厂小巷的李宅中, 今日依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谢丕今日头戴束玉环的头巾,披一身鹤氅, 足登小皮靴步入内堂。李梦阳等人一见他, 就招呼他道“以中,快过来坐。”

    谢丕忙上前见礼。李梦阳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容,他笑道“这才是真养回来了。他到底身子骨康健, 像我当年, 可是足足两年都不敢在冬日出门。”这说得是他上本弹劾,得罪了张太后的两个弟弟, 被诬下狱之事。

    唐胄道“献吉你当年是在狱中呆得久了, 因此痊愈才需耗些时日。以中被关押的时日短些,自然是好得快。”

    谢丕怅然道“回想牢狱之灾, 真是恍若隔世。”从狱中出来后,他缠绵病榻了整三个月, 那份苦楚和阴影无法言喻。

    杨慎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苦想那些事, 如今含章兄大难不死, 诸位兄长皆有升迁, 我等同来赴李阁老的盛宴,此乃三喜临门,当高兴才是。”

    董玘附和道“正是, 我等还为同榜的进士, 真真是缘分。”

    “是极,是极。”顾鼎臣含笑应后, 话锋一转,“不过,杨兄还漏说了一喜。”

    众人问言一怔, 李梦阳灵光一现后插话道”莫不是杨贤弟将来的登科之喜。”

    “对对对,这说来也快了。”大家都称是。

    杨慎谦和道“岂敢,岂敢,只要榜上有名,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梦阳笑道“你太谦了,以你的才学,必是鼎甲之中。”

    杨慎忙摆手道“这话可不敢说,万一没中,岂非丢死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顾鼎臣笑过之后,却又将话题拉回来“这的确是一喜,不过某所指的,不是这个大登科,而是谢兄的小登科,想来好事将近了吧。”大登科指金榜题名,小登科指洞房花烛。

    谢丕无奈地摆摆手“怕是还远着呢。”

    顾鼎臣半是含酸,半是惊诧道“那么多公门侯府的千金,难道就没一个中你的意这福气,我们可是求都求不来啊。”

    年轻人总喜欢调侃这些。谢丕忙道“哪儿的话,只是,王谢门高非偶。”此言是指北朝将领侯景投靠南朝以后,希望南朝国君梁武帝能将王谢之女许配给他。梁武帝直言,王谢门高,不是你能般配得起的。谢丕用此典自谦,是想说高攀不上。

    穆孔晖比较老实,没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他问道“谢兄乃清贵之家出身,这难道还不够吗”

    谢丕意有所指道“高门的乘龙快婿,可不是我这等人能做得呀。”

    顾鼎臣恍然,谢丕原本为文选清吏司下的主事,因被诬与李越的夫人私通而下狱,无罪释放后,通过京察得以升迁,做了稽勋清吏司郎中。此官为正五品,执掌勋级、名籍、丧养等事宜。在功臣袭底簿面世之前,此官不过是个走流程的虚职。可如今有了功臣袭底簿,稽勋清吏司就真正有了实权。

    谢丕上任之后,开始不断完善袭爵条例,估计要跟勋贵们杠到底了。诸贵戚眼见来硬得不成,索性来软的,希望通过结亲来拉拢他。他原本以为谢丕会挑一门亲近圣上的侯门做一娇客,可没想到,谢丕居然这么强硬,宁愿不娶也不应允。

    顾鼎臣没想到的是,谢丕也苦恼,以前是为了专心读书应试,所没有成婚,好不容易出仕做官了,是到了该娶老婆的时候了,他偏偏又当上了这么一个官职。勋贵世家通婚数载,其中的关系根本数不清,他即便娶了一个看似牵连小的夫人,也难保日后不会被扯进事端里。与其日后徒惹是非,还不如根本别和这群人结亲。他打算慢慢挑一个合心的夫人,等风头过了再成婚不迟,年纪大就大点吧。

    唐胄等人也明白过来。唐胄道“这也好。谨慎些不是坏事。”

    唐胄原本在户部主持宫廷财政的稽核,如今内宫中有了女官,逐渐与宦官相互制衡,也不需要他在其中继续做个帐房先生。于是,他被派为两淮巡盐御史,开春就要外放。巡盐御史实际就是外派去巡察盐务的七品监察御史,只是位卑却权重,就连都转盐运使司都要听其命令,算是委以重任,大大的肥缺。他初中举时,总想做一番大事业,可真被委以重任时,却又开始忐忑。

    李梦阳在这群人中算是前辈,他素来强硬,遇到不平事就敢直接上奏,虽然屡被陷害、排挤,却是越挫越勇。他道“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歪门邪道。”

    唐胄笑道“你都离开了这名利场,转入玉堂之中了,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罗。”

    李梦阳原任户部郎中,可经京察后却改任为南直隶提督学政,乃是负责一行省文化教育事业的最高官员,为天下士子所重,被尊称为“大宗师”。这是类似与翰林一类的清贵官职,所以唐胄笑他离开名利场。

    李梦阳使劲摇了摇头“只要官,就永脱不了这名枷利锁。再说了,一省文教也未必干净呐。”

    谢丕心中有数,朝廷是既忌惮李梦阳这样的人,又离不开他,所以应该将适当的人,放在适当的位置上。万岁既爱其才,又知其直,便将他委任去做学政,掌管一省的教化。想到此,他笑道“怕什么,献吉兄一去,饶是什么歪风邪气,都要为之一肃。”

    李梦阳先是大笑,随后道“确是如此,若真有污糟事,我是绝不姑息的。”

    顾鼎臣听得既羡慕,又伤感,他本是榜眼,一入翰林院就做了做了七品编修,本是高。可翰林院等学官升职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做事,却还不如他们被挤出翰林的人。可让他卷进这风口浪尖,他又实在是心怯,他只是普通商户出身,不比谢丕有一个阁老爹,他万一栽了,谁能去捞他呢

    想到此,他就更羡慕李越了。他道“含章兄何时回京,可有消息吗”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谢丕和杨慎身上,无人注意到谢丕身后的隔间发出的细微声响。杨慎道想了想道“想来还有一段时日。”

    顾鼎臣点了点头“他这才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是好运道。”这样的不世之功,足以保他一生的荣华富贵。更别提,万岁还那么看重他。或许,等他回来,他应该多登门拜访几次。

    杨慎闻言微微皱眉“可这样的福气,却不是人人都接得起的。当今世上,只有李越,才能将这样一局死棋盘活。”

    谢丕对此深有感触,他道“含章于人心的把控,已是出类拔萃。更难得是,他颇有些奇思妙想,总能另辟蹊径。”

    譬如勋贵问题,旁人都是想直接硬碰硬,他却能想到通过界定继承权来引起狗咬狗,又譬如蒙古的祸患。

    他道“仁宗朝、宣宗朝时,为促成蒙古内乱,不知输送了多少物资,花费了多少年的时光,来扶弱压强,确保势力的平衡。可他李含章,只用了几十个和尚,就能将蒙古搅得鸡犬不灵。我们以往只知僧尼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1的害处,却丝毫没有想到,其竟也能有这样的大用。他能有这样的远见,当然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绝处逢生。”

    顾鼎臣听得心头尴尬,只得强笑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看来,他靠得是真才实学。”

    杨慎笑道“是啊,我还记得,过去总有人传含章兄的闲话,说他是靠容貌才得万岁宠信,可如今,这些人想来都会闭嘴了。”

    李梦阳嗤笑一声道“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在铁头御史的名号打响时,他们就不敢说这话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他们大多是心地纯良之人,更多是为朋友高兴,而不是心生嫉妒。

    谢丕想了想,又沉下脸“我担心的是,蒙古乱成这样,含章兄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这席上登时一肃。李梦阳问道“这仗会不会打”

    董玘为人方正,他沉声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现今,应还远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吧。”

    顾鼎臣也道“蒙古既然内乱,那就不足为惧,我们又何必去喊打喊杀呢。”

    唐胄毕竟在户部呆了这么久,心里还是有点谱,他道“可这样的良机,一旦过错,只怕圣上”

    杨慎道“圣上虽然好武,却更爱民。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2孰轻孰重,万岁心中怎会没有掂量。再说了,一旦打起来,含章兄不就更危险了。”

    “这倒也是。”唐胄微微阖首。

    穆孔晖道“哎,这么说来,蒙古既然已经内乱,含章兄不是就快回来吗”

    董玘叹道“只怕他的形销骨立,更胜谢兄百倍。”

    穆孔晖一愣,他也是满心惆怅“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是不是该备些药材。届时好登门给他送去。”

    顾鼎臣一哂“我记得,以前翰林院院判葛林就住到了他家里去。宫中珍贵药材无数,只怕我们这些寻常之物,用不上。”

    穆孔晖正色道“万岁给的,是天家的恩典。我们送的,是兄弟的情谊。岂能有了恩典,就不要情谊了呢”

    顾鼎臣一时哑口无言。李梦阳闻言又是一阵大笑,他指着穆孔晖道“这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心里还挺明白。”

    他们正说笑时,李东阳恰好来了。他们忙起身见礼。最近人逢喜事,老阁老脸上的每根皱纹都舒展开来,脸上时时洋溢着笑容“免礼,免礼。是老夫来迟了,先罚酒三杯。”

    他家的管家李庄忙拦道“老爷,夫人有令,您如今年事已高,不可贪杯。”

    李东阳刚刚举起的酒杯僵在半空,他问道“今日盛会,难道也不能多饮几杯吗”

    李庄笑道“恕小人斗胆,夫人说了,此例不可开,若真让您喝了,日后只怕天天都是盛会罗。”

    一众年轻子侄皆是忍俊不禁。李东阳难过地放下杯子,他叹道“本以为你们来了,拙荆会高抬贵手。谁知,唉。”

    杨慎笑道“还以为您是诚心请我们赴宴,谁知,只是拿我们做喝酒的筏子。”

    李梦阳此时已笑得打跌了。

    谢丕也凑趣道“依我说,世伯这法子是用错了,您下次该到我们家来喝酒,那时伯母就鞭长莫及了。”

    这下,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李东阳也是乐不可支“就依你,下次就去叨扰。可今儿,该怎么办呢”

    顾鼎臣心思活泛,他道“元辅容禀,下官有一法。夫人只言不可贪杯,却没说滴酒不沾。不如,我们行酒令如何,如此既雅,亦趣。”

    李东阳点头“甚好。”

    一众饱学之士行酒令,当然不能像俗人一样摇色子划拳,更不能像姑娘们一样击鼓传花。李东阳虽亲和,可到底是上官,需要在他面前玩一些有技术含量的。

    于是,董玘提出行四书令。四书令顾名思义,是用四书中的句子组合来行令。这时八股文大行其道,四书是人人都背烂了的东西,这也是文人们常玩的一种。

    谢丕却道“这玩得太多了,无甚新意。不如说诗令。”

    李梦阳素来才高,他笑道“这未免又太简单了。怕是没有输家。”

    谢丕道“我还没说完呢。当行的是改字诗令,要故意将古诗读错一字,并要另以一句诗来解。务必工整,否则就要罚酒。怎么样”

    这个可比什么四书令有意思多了。贞筠原本藏身于隔间里,想从这群人口中听到一些国家大事,谁知,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行酒令来。她本欲离开,却被这种玩法,吸引了心神。

    令官是谢丕,他道“三峡人声泪欲流,明是猿声,何云人声,只因隔林樵语惊猿去。”

    “噗。”李梦阳一下就乐了,他抚掌道,“这个好,我也来。”

    他的筷子轻敲,张口就来“山寺杏花始盛开,明是桃花,何云杏花,只因含桃花谢杏花开。”

    “这么说,我也有了。”杨慎道,“水拥蓝关马不前,明是雪,何云水,只因腊雪化为流水去。”

    周围的人齐齐叫好,贞筠也不由赞叹,她正侧身倾听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先生李东阳之妻朱夫人。

    朱夫人低斥道“我说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影,原是到了这里来了。你到这里来作甚。这儿哪是你该来的地方。”

    正坐在隔间外的谢丕一怔,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大家都笑,无人注意才微微放下心。

    而隔间中的贞筠正紧张不已,她当然不好直说此来的目的。李阁老夫妇坚持,妇人不得干政,可要糊弄过去,也不那么容易。她的心在狂跳,灵机一动道“我是偶然听到笑声,才知他们是在行改字诗令,一时技痒,姑尔听了听。”

    朱夫人半信半疑地盯着她,这时正轮到穆孔晖了,要玩四书令他是烂熟于心,可来这些,他就有些转不过弯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贞筠故意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就有一个,某某某某鹦鹉洲。”

    朱夫人听得云里雾里,她道“改字诗令,不是都只改一字吗,你怎么将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前四字都省去了。”

    贞筠狡黠地眨眨眼“明是芳草萋萋,何云某某某某,只因鹦鹉前头不敢言3”

    这一句,既工整,又促狭,持重如朱夫人也忍不住想笑。她原本板着了脸,一下就被逗破了功,可奈何又不能笑出声,只能强自憋下去。半晌,她缓过来,方戳了戳贞筠的额头道“果然是沈学士的高徒,瞧瞧这出口成章,都赛过进士了。”

    贞筠忙打蛇棍上“都是先生们教得好。”

    朱夫人重重一哼“我可没教你油嘴滑舌听壁角,还不快跟我走。”

    贞筠吐了吐舌头,孰不知,在她走后,隔间前的谢丕忙伸出手捂住嘴,这才勉强将到嘴边的笑意压下去。这怎么能想得出来,某某某某鹦鹉洲。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