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贵极人臣 > 正文 第326章 举世炎凉奈尔何
    月池缄默良久, 半晌方道“谢谢你,阿贞。”

    贞筠拍了她一下“我何尝差你这一句谢。”

    三丫新奇地看着他们,突然道“李父母, 你居然也怕老婆”

    贞筠一噎, 月池失笑, 她揪了揪三丫的小脸“这怎么能叫怕老婆,这是对老婆的尊重。”

    贞筠啐道“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先前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月池翘了翘嘴角“既然你不差我的,就替我向娘娘道一句谢吧。”

    贞筠撇撇嘴“她也不差你一句谢。我们干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坦诚一点,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天大的事, 我们也可以在一起想办法呐。”

    月池几乎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她已是二十九岁,贞筠又何尝不是。她陪了她整整十六年。可她想到了夏皇后。情感上, 她没有脸面告诉皇后, 自己和她丈夫的纠葛。理智上, 在她看来, 夏皇后愿意这样帮助她,是因为她名义上是贞筠的丈夫, 是皇后的妹夫。一旦皇后知晓, 她女扮男装, 还有可能对她的地位和将来带来威胁,那时会发生什么, 她也无法预料。她不能,也不愿意让贞筠夹在她和皇后之间左右为难。

    月池道“我为了献吉的事情忧心,总担心他为人暗害。”

    贞筠灵机一动“他像你一样, 是个好官对吧”

    月池一时不解,她道“正是,他一直是个耿直的人。”

    贞筠抚掌道“那不就好了。你能有江河滋润,他难道没有吗宪宗爷有禁止溺毙婴儿的良法,英宗爷也有”

    她一边思索,一边道“我记得,英宗承仁宣之后,加意吏治,长吏优治行,为部民乞留者,率从其情,或增秩久任,或即行超擢。要是有百姓为官员请命,朝廷就能从轻发落。其他人能用士子之意闹事,我们也能用民意压回去啊。”

    月池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曾经想过,可这太冒险了。那群人之所以敢唆使士子聚众闹事,是因他们都有功名在身,不会被上刑。可寻常老百姓不一样,有心人只要随便抓几个人,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就能闹出纠众的罪名。我们和献吉本人,可能都逃不过去。”

    贞筠熟读法典,如何不知,纠众按例要杖一百、流三千里。她一时面如土色“难道这就没办法了”

    月池深吸一口气“办法总比困难多,都察院会差曹闵去南京。”而她也会想办法压制刘瑾。

    贞筠眼前一亮“就是那个曹御史,那不就好了吗”

    月池却没有她想得那么乐观,曹闵离京之前,亦来向月池辞行。他早已收拾好行装,已是满心愤怒 ,正踌躇满志“这些士子,枉为读书人,其他人怕他们。我可不怕”

    官员总是这样,正直的过于正直,而绵软的又太过绵软。月池道“现下不是大闹的时机。”

    曹闵不解地看着她“难道您也在此刻退缩了,忘了宣府时的孤注一掷吗”

    月池长叹一声“我在宣府时孤注一掷,是知道能够将那些国朝贵戚一网打尽。可现下,我们难道还能将天下反对我们的官员和读书人全部剿灭吗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大九卿一下去了两位,还有一位是内阁首辅,这对我们来说,影响太大了。”

    曹闵道“可圣上不是委派石斋公为新任内阁首辅,又遣王侍郎入阁吗”

    石斋是杨廷和的号,入阁资历最浅的杨廷和,却接了李东阳的位置,这在月池的意料之中。刘健和谢迁都已年迈,在某些方面又过于强硬,与朱厚照的观念不同。而杨廷和正当壮年,既有李东阳之谋,又无寻常酸儒之倔,颇合朱厚照的口味。至于再提谁入内阁,朱厚照亲自出题,命年资相符的官员在廷议上,当殿对策,最后遴选出了吏部侍郎王鳌。

    这又在吏部中加重了内阁的力量,形成阁部制衡。朱厚照和内阁都不想再出现,被吏部的神来一笔拖着跑的事了。可在曹闵看来,这却是吏部去左右内阁决策的有效力量。

    月池沉吟片刻道“李先生临走时,留给我一句话。贪官污吏,治之以严法。庸人凡人,许之以厚利,英杰义士,则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今,官中三等,皆不赞同新政,必有我们不明的原因。崇孝,我是暂时出不得京了,只能盼着你去,就是想你帮我看看,究竟是为什么。”崇孝是曹闵的字。

    曹闵听得若有所思,他想了想道“那献吉兄那边”

    月池道“我想法子将他提到都察院监来,就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在我的眼皮底下,没人敢动他。只是,士子闹事的风波现下都未歇,他难免要吃瓜落,至于被定什么罪,就要看你怎么博弈,怎么去审了。”

    曹闵正色道“谨领命。”

    他犹豫片刻道“您在京都,也千万小心。听说,皇上那边”

    月池心知他是想说她和朱厚照闹翻的事,她淡淡道“如今太皇太后病重,皇上正值伤心的时候,不想再为南边的事烦心。你此去也要提点南京刑部,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曹闵拱手道“下官明白。”

    月池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一路小心。”

    随着舒芬被带到南京受审后,锦衣卫和东厂等人也悄悄回到了京都。风尘仆仆的张文冕,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就赶忙将一溜名单报给刘瑾。刘瑾翻看着这些疑似掺和进来的官员名册,不断咋舌“这么多人,都想来弄死舒芬,还要在江南各地煽动士子聚众闹事可真是有本事啊,你说说,他们怎么不干脆上天呢”

    张文冕也叹气“回督主,我们各地奔驰,抓了八拨可疑人员。给锦衣卫分了三拨,咱们留了五拨。都已经提回京来了。”

    刘瑾一愣,这哪儿是在分人,这是在分功啊。他道“好端端的,你们给他们分什么。他们的任务不就是保住舒芬的命。”

    张文冕苦笑道“要堵人家的嘴,总得拿出点好处。再者,光靠我们的人,也跑不动了。”

    刘瑾一噎,他啐道“这个李越,就会找事。”

    张文冕心念一动,他道“学生正有不解之处,我们都已经找到那个丫头了,您为何又突然叫停呢”

    刘瑾摸摸下巴“我叫停,自是有不必再动的理由。你很好奇”

    张文冕欠身道“学生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为您效劳之处。”

    刘瑾指着他笑道“你啊不过,还真有需要你的地方。李越为了保住李梦阳,还去打点了南京守备太监。你说,她明明说好了跟咱们合作,为何又要舍近求远呢”

    张文冕不明根底,只能试探性道“他改变主意了”

    他想到,以刘瑾的性格,连油锅里的钱都敢捞出来花,怎会突然收手。答案只有一个,他已经知道了李越的秘密,自然不必再去试探了。他惊呼道“难道,是您知道的太多了,他忌惮您了在想法子反将您一军。”

    刘瑾摇摇头“她暂时是没那个本事反将了,可她的脾性太倔强了,我怕真闹个鱼死网破,那说不定还会引来动摇国本的祸事。”

    国本张文冕听得一愣,他不由问道“他这,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刘瑾也斟酌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可他一个人不可能干完所有的事情,并且,他还需要人替自己出谋划策。

    想到此,他略略从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听说过花木兰没。”

    张文冕刚想点头,却是眉心一跳,以他的聪明,显然察觉了不对,刘瑾显然不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可他不能想,也不敢想下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刘瑾。刘瑾似笑非笑道“人家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可她却是折腾了整整十六年呐。”

    张文冕腿一软,险些跪下。刘瑾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窘相,他拍了拍张文冕肩膀道“甭大惊小怪的。你仔细想想,不就能想通了。”

    张文冕听罢始末,其中惊骇莫名之情自是不必言说。不过,他毕竟在东厂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心性非比常人,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开始分辨真伪,权衡利弊了。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刘公,您确定,他不是在诈你吗学生不是在质疑您的判断力,只是,这的确是太离奇了。说不定,他在舒芬那厢另有玄机,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才出了奇招,先把您唬住。等到您在圣上面前告发时,他再反咬您一口”

    刘公公一窒,他居然真的开始思考张文冕说得有没有道理“可除了这事,能有什么将她惊成那样”

    张文冕的年纪不小了,按当下的习俗,早就该蓄须,不过他为了照顾他的同僚们的心情 ,下巴依旧是光溜溜一片。此刻,他光洁的下颌都要戳道刘瑾脸上了“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咱们怎么能猜中呢他这一说,您就信了,没有验过么”

    刘瑾瞪大双眼“她都要解衣裳了,但我我怎么就没看呢”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刘瑾抿了抿嘴,忽然大力摆摆手“不会的。你是没看她当时那个样子,有些事情,是装不出来的好了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来找你,是为了更棘手的事情。你来想想办法,怎么让她自己把真相告诉皇上,又让她不要迁怒我们。”

    张文冕“”他不知道 ,刘瑾为什么要挑战这种地狱难度的事情 ,但他可以断定,这几乎是没可能。

    他默了默道 “您为何不直接禀报呢”

    刘瑾呸道“蠢话,告诉皇上 ,他被他的心上人用各种各样的手法,骗了整整十六年他们俩势必闹得天翻地覆 ,而戳穿这一切的我们咱家敢打赌,以后皇上看我们一眼,都会气得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张文冕被他骂得一愣,可他一想朱厚照的脾性,也深觉刘瑾说得没错“那您逼李越自己去坦白,这的确是妙招,不过”

    “这倒是没得罪男主子,可又把女主子得罪了个底朝天。”他回过神,喃喃道,“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我们的”

    刘瑾念及此也觉一个头两个大 ,张文冕有些埋怨“这样的事,您又何必掺和呢”

    刘瑾暴跳如雷“那谁能想道,她能气得那样。我是苦口婆心地劝啊,可人家就是听不进去 ,还反过来要挟我。”

    张文冕不敢置信道“她怎么要挟您的”

    刘瑾学着月池的口气“人家说了老刘,你这么想当我的狗吗,夏皇后坐镇中宫时,有时都能将你闹得退步,要是我去了,你可真要仔细你的皮了。毕竟,你顶着这么一张老脸,也没本事去吹枕头风吧。”

    张文冕“”

    他和刘瑾又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他半晌方道 “可这事,不能一直瞒下去。锦衣卫那边是看出了不对劲的。一旦皇上从那边知道了,咱们却没说,李越也没说,那这就更是完了。”

    刘瑾敲了敲桌子“所以我才叫你来想办法”

    张文冕沉吟片刻“咱们不能强逼,但李越也不会自己说,更不能等皇上自己发现。这意味着,我们要赶紧出手,却不能明着出手。要不,干脆祸水东引。让其他人来逼李越自行暴露。”

    刘瑾明白,他是在指锦衣卫,可他仍摇头“她的秘密,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新政毁于一旦 ,朝廷成了天下的笑柄,我们的皮更保不住了。”

    张文冕一窒,他忍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那就只能是私事,还是逼得她不得不说出来的私事。天下哪有这种事”

    刘瑾忽然福至心灵“我想到了,你忘了,方氏是怎么被她娶回来的吗”

    张文冕听得叹为观止,真是一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啊。

    很快,他们就等来了机会。育婴堂的修建,并没有延缓王太皇太后枯萎的生命。她在秋雨绵绵中逝去。宫中又一次举行盛大的丧仪。这是夏皇后第一次独立主持这样大典,张太后是摆明不会帮她,而那些太监只会给她使绊子。贞筠放心不下她的姐姐,一早就进了宫。

    而月池也随着百官,终于迈进了紫禁城的大门,再一次见了朱厚照。隔着雾一样雨丝,他仿佛离她更遥远了。她在丹陛下仰视他,竟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她很快就收回来视线,低下头,跪在了积水的地上,叩首致哀。

    浓郁的佛香在湿冷雾气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烟火气。地上冷冷的积水像蛇一样顺着过她裤腿爬进去,将她用艾草制成的护膝泡成一包烂草。月池只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忍不住开始发抖。

    哪怕隔着如雷的丧钟和哭声,朱厚照也能一下听到她的声音。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他也没想到,时隔多日 ,他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

    他几乎是敛气屏息地听着,盼着她在下一刻就能够自己缓过来。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沉闷,她一定是捂着嘴,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可这样断续的咳嗽声在凄风苦雨中听来,却是更加令人心碎。

    月池突然听到了旨意。小黄门的声音极为洪亮“怜臣工年老体弱,特赐免跪。”

    四周一片哗然。太皇太后的丧礼上,做孙子的皇帝,赐百官免跪。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严重违背礼教。而他自称是为了年老体弱的臣工,可究竟是为得谁,这里没有人是傻子,大家心里都有数。当年把人拖在午门外廷仗时,让人在外头候几个时辰迎他凯旋时,他怎么不怜惜臣工的身子呢

    言官几乎是立刻开始严厉谏言“曾子有言,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恕臣直言,陛下如此作为,有违仁孝之道”

    “臣等身受天恩,为太皇太后举哀,本是天经地义,岂敢吝惜微薄之躯”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朱厚照早知道他们不知好歹,可没想到,有人居然能不知好歹到这个地步。他眼看就要发作,月池却在此刻朗声道“太皇太后宽仁孝慈,德被天下,臣等躬行丧仪,本是发乎本心。陛下天恩虽隆,臣等感激涕零,却不敢生受,还望陛下恕罪。”

    朱厚照满腔的怒火,堵在嗓子眼。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道“好吧,既然你们如此诚心,那么就继续吧。”

    这一跪就是近一个时辰。月池咬紧牙关,才没当场晕过去。她站起来之后,早已是面白如纸了。她和其他年迈的大臣,这时被容许在厢房中暂歇,方无人横加指责。

    谢丕给她端来姜茶,又想替她的膝盖上药。月池只觉双腿如针扎一般,可她却只能回绝。她道“不用。歇歇就好了。”

    她艰难地蜷在椅子上,等着下一场“酷刑”的到来。

    高凤时不时望着此地。他的心在狂跳。他是八虎之一,按理说是朱厚照身边的老人了,可日子却过得并不是那么滋润。论权位,他远远无法与刘瑾、谷大用等人相较,人家一个管东厂,一个提督团营,可他呢,仍在内宫打转。

    在内宫打转也就罢了,可即便是在他呆了几十年的紫禁城中,他也是备受掣肘。宦官中有老儿当等人与他频频争利,就连宫女也敢与他们争驰。夏皇后抬起了女官,有意与他们二十四衙门争夺内宫的管辖权。

    按理说,女官背后是皇后,他们背后是皇帝。皇帝当然要比皇后硬气得多,然而,朱厚照根本就不耐烦为后宫断案。他对宦官的不信任,在月池带着他去看宫中地下赌博时就已经埋下种子了。他乐得见双方制衡,节省宫廷开支。

    高凤等人被断了好几次财路,开始打起了歪主意。他们先是讨好夏皇后的亲眷,庆阳伯府的人。可庆阳伯夏儒颇有他的连襟方御史的风范,铁面无私,不求横财。他们递过去的橄榄枝,又被狠狠丢回来。

    父女俩都这般软硬不吃,引起了以高凤为代表的中层宦官的极度不满。他们开始给朱厚照送美女,希望能扶持起一个宠妃来做他们的保护伞。结果,朱厚照却是在做情圣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他压根就不感兴趣。更糟糕的是,朱厚照不仅对女人失去了青睐,还对他过去所喜爱的杂耍兽戏一概兴致缺缺。

    高凤是绞尽脑汁,都无法讨得皇上的欢心。他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守在皇上身边,只要皇上不忘了他,他还能安享晚年。谁知,刘瑾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刘公公扶植起老儿当,比起高凤等老菜皮,朱厚照明显更喜欢那些唇红齿白,精通多种语言的小太监。这群能说会道的小崽子,很快把高凤等人挤到一边。

    高公公面对这样的情形,是既伤心,又难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告诉他,有一个惊天秘密,可以帮助他扳倒夏皇后和李越两个心腹大患,他当然会心动。

    高凤深吸一口气,今儿大办丧仪,宫内宫外都忙成一团。并且晚间,百官和命妇都要在思善门门口致奠。而皇后等人就在思善门后的仁智殿中守灵。这是他们最接近的时候,要成大事,就只能靠现在了。

    思善门前,疲累了一天的月池只觉头重脚轻。她眼前金花乱窜,只是略弯一弯腰,就要栽倒。左右忙把她扶起来。高凤就是在此时凑上前来“哎哟,您这是怎么了,看着可不大好。这样,我进去请示娘娘,看看能否让您进去歇一会儿。”

    月池没有推辞,她已经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要是昏在这里,后果只会更糟。她喘着气道“多谢高公公,我在屋檐下歇上片刻就好。”

    高凤忙道“哎,在屋檐下歇怎么能行,你要是倒在这里,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谁都吃罪不起。”

    他不待月池言语,就急匆匆冲了进去。婉仪听到这样的消息,就是神态一变。沈琼莲见状,暗道不好 “仁智殿是太皇太后停灵之所,又有诸多宫人,如何能让外臣擅入。依我看,还是去请陛下旨意,再做打算。”

    高凤面露为难之色“可李侍郎眼看着就要不成了,这一来一去地请旨,耽搁时间就更多了。娘娘与方女史有亲,应知道李侍郎的身子一直就不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皇上怪罪下来”

    婉仪当机立断“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如今正值紧要关头,安可囿于繁文缛节。还是快将李侍郎请进来,再召太医来诊治。”

    高凤忙一叠声地应下,又奔了出去。沈琼莲面露不赞同之色“您怎么能做这种事。老娘娘那里,只怕又有话说了。”

    婉仪却道“老娘娘能唤张氏族人暂歇,我身为皇后,于公于私也都该这么做。”

    沈琼莲见劝不了她,长叹一声“救他可以,可您绝不能去见他。”

    婉仪一愣,她垂眸“先生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月池被人强行搀进了仁智殿的一处角房,一挨着椅子,就再也起不了身。她的衣摆尽是脏污,随侍的小太监还想替她换一身,却被她回绝。她一面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一面坚决地摆摆手“内眷所在,于礼不合。”

    小太监再三劝说,仍无济于事,只得将拿来的衣裳,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他苦着脸道“回娘娘的话,李侍郎只说不肯,与礼不合。”

    沈琼莲听了暗松一口气,李越自己知道避嫌就好。婉仪却是心一沉,她问道“那李侍郎瞧着如何”

    小太监摇头,小心翼翼道“这,怕是不大好了,好像是在发热”

    高凤的吸气时在屋里格外响亮“那这可糟了。必须赶紧让烧退下来,否则要出大祸事呀”

    婉仪又是一震,她问道“王太医来了没有”

    王太医倒是急匆匆地来了,可来之后,病人却死活不让他把脉。王太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苦口婆心道“下官也是太医院中的太医,杏林世家出身,您大可放心。您这是似是风邪入体,还伴有高热,再耽搁下去就不好了,还是尽快让下官给您瞧病吧。”

    月池此时已然察觉不对,她虽烧得两颊飞红,却仍不肯伸手。贞筠迟迟不至,而这些人却是一个接一个见她。刘瑾这个王八蛋,一定是故意的。这想来是皇后惯用的太医,多是专职妇科。若是由他一把脉,估计什么都瞒不住了。他是眼看她不肯听话,所以来想法子逼她。

    月池只得咬牙“太皇太后灵柩就在正殿,臣安可在此地高卧,这万万不可。还请您禀报圣上,允臣提前离宫。”

    王太医也只能这么回去向婉仪复命。耽搁到这会儿,婉仪已是又气又急,她道“是礼节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们心里都没个掂量吗”

    王太医不敢言语,高凤在一旁道“子路因整衣冠而死,想来在君子心中,守礼应该比性命更重要吧。”

    婉仪一时间哑口无言。高凤继续煽风点火,他满面愁容道“可这时皇爷正忙得不可开交,方女史又迟迟不归。奴才听说,李御史在鞑靼时就大病了好几场,这若是引发旧疾,可怎么得了。”

    婉仪早已柳眉深蹙“皇上的圣旨,他需遵,难道本宫的懿旨,就能当耳旁风吗去,就说我说得”

    沈琼莲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娘娘且慢,依臣看,还是送李侍郎到别处去歇息,也叫他安心诊治。”

    高凤道“可这会儿天黑路滑,外头还下着雨,以李侍郎的品级,又不能坐轿,还能送到哪儿去呢”

    婉仪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屋外传来一声惊呼,适才的小太监像风一样冲进来,满面泪痕“不好了出大事了李侍郎他,他坚持要离宫,小的想拦住他,一时没抱住”

    他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沈琼莲怒喝道“然后呢,你倒是说啊。”

    她下意识死死抓住婉仪,不让她动弹半步。婉仪则此时已然说不出一句话,她死死盯着这个小太监,脸色煞白。小太监吸了吸鼻涕,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摔在地上,磕破了头,流、流了好多血。”

    婉仪只觉脑袋嗡了一声。她想到了,那个她隔着花丛偷看的少年,那个带着她一起冲进祠堂救人的少年 ,那个拉着她在豹口下逃命的少年。他是她的梦,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紫禁城里,活下去的梦。李越要重造乾坤,她就陪着他一起,身虽然不在一处,可心却是连在一起。

    她的嘴唇颤抖“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儿出事”不可能在只离她有几墙之隔的地方没命,不可能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出事,他的宏图伟志还没有实现,而她只和他说过几句话

    婉仪的眼泪落下如一串珍珠。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她甩开沈琼莲,一把抓住王太医的衣摆,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救人啊”

    她拽着王太医就要冲出去,就如她十六年前从内宅逃出来,去求月池救贞筠时一样。这样的情形,连高凤本人看着都是目瞪口呆。婉仪的力气大得惊人,王太医被吓了一跳,可他下意识是挣脱“娘娘,快松开,这于礼不合啊,于礼不合啊。”

    沈琼莲直起身后,赶忙来拉她。这位女学士也惊得变了颜色“娘娘,您别急,您为了妹夫担忧,我等皆能感同身受,可您再这样耽搁下去,贻误得是您亲人的病情”

    婉仪如遭雷击,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松开手“走,快走”

    她一马当先奔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往李越所在的角房而去。

    她一把推开大门,月池惊醒,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因极度的惊愕而失了声。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刚刚赶来的朱厚照,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们“你们,在干什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