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沧澜道 > 正文 80. 第八十章 十八岁的谢恒永远死于那一日……
    两人都是奔波了一月, 虽然榻小不适,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或许是崔恒在,便会让人觉得安全, 洛婉清连梦都没做,半点警觉都没有, 等早上醒过来时, 崔恒已经收拾好东西, 坐在窗边喝茶。

    他手上放着本书,正百无聊赖翻着,见洛婉清睁眼,他懒洋洋道“楼下菜快上齐了, 洗漱吃了饭就走吧。”

    洛婉清还有些昏沉,从鼻子里应了一声鼻音,带了几分初醒的软糯, 听上去像是撒娇。

    崔恒动作微顿,随后一笑, 站起身来走到塌边, 微微弯腰, 笑道“司使要在下侍奉吗”

    “不用。”

    洛婉清听他一问,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些不该想的侍奉, 立刻一个激灵, 清醒了许多, 赶紧起身去洗漱。

    崔恒双手负在身后, 笑眯眯瞧了屏风后的人一眼, 温和道“你和君烨都受了伤,后面路好好休息,等到了扬州, 怕是有的是麻烦。”

    洛婉清换着衣服,听话不由轻笑“怕路上就已经都是麻烦了。”

    “没事。”崔恒语气懒散中带了几分傲慢,糯笑道,“我在呢。”

    洛婉清动作很快,很快便准备好,同崔恒一起下了楼。

    崔君烨定了一间包厢,洛婉清和崔恒走进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坐在里面,菜也上好了,就等着他们两人。

    洛婉清领着崔恒进来,原本这一个月来,大家都已经很是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崔恒一来,气氛就有些压抑,在场一个都不敢说话,过了许久后,崔恒先拿了酒壶,给洛婉清和自己倒了酒,笑着道“怎么,你们平日就是这么两两相望一言不发的”

    “怎么会,”崔衡闻言,赶紧笑起来,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话很多的。”

    这话还不如不解释。

    洛婉清瞟了崔衡一眼,谢恒端着酒杯抿了口酒,凉凉看了崔衡一眼,埋汰道“不会说话就少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这不是活跃气氛吗”

    “那个”张逸然听着,巡视着谢恒和崔衡,忍不住道,“二位不介绍一下吗”

    “哦,”崔衡想起来,赶紧点头,“是该介绍一下,这位崔影使与我同出道宗,以前是师兄弟,所以会亲近些。”

    “崔大人的关系够复杂啊,”星灵凉凉甩了一句,“崔影使都和您是师兄弟。”

    “道宗嘛,人多,大家都是兄弟。”崔衡解释着,赶紧道,“不过崔影使是内门弟子,我是外门,大家地位不一样。”

    道宗上下几万人,每年外门弟子不计其数,内门弟子则是由长老收徒,地位非凡,两者无论实力差距还是地位都是云泥之别。

    洛婉清听着,知道崔衡这些时日一直没句实话,看了一眼周遭,思索着道“崔大人身手不错。”

    “还行。”

    崔衡谦虚着,有些心虚,随后想起昨晚对敌的状态,不由得有些诧异“柳司使好像并不惊讶”

    “张大人身体很好,”洛婉清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大家都有些疑惑,崔恒撇了她一眼,听她道,“张大人尚且还需要人背着跑的时候,崔大人还能边跑边骂人,这可不是一般人。”

    听到这话,崔衡恍然大悟“所以你一早发现我有武艺”

    “猜到有,但不知深浅。”洛婉清实话实说,“崔大人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多问。”

    “柳司使真是善解人意。”崔衡面露感激,“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司使,只是我身体不太好,只能偶尔动手,还是需要星灵司使保护”

    “闭嘴。”星灵冷冷瞟他一眼,“不要说这么让我恶心的话。”

    昨夜他动手,水平明显在洛婉清和星灵之上,这些时日还插科打诨让星灵被迫和他睡一间房,星灵脸色难看倒也正常。

    崔衡摸摸鼻子不敢出声,张逸然思索着道“还是说说之后的事吧。”

    所有人一起看过去,张逸然皱着眉头“昨夜来的杀手是江南道的人派的吗”

    “不像。”

    星灵果断否认,思索着道“看上去不像中原人”

    “他们是幽冥谷的人,冲着监察司来的。”崔恒倒也没遮掩,直接开口,“所以张大人不必担忧,这次他们吃了教训,会安静一阵子了。”

    “原来如此。”星灵似乎并不意外,只道,“若是幽冥谷,倒也正常。”

    没想到星灵也知道幽冥谷,洛婉清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张逸然闻言,虽然不太了解情况,但知道这些人不会再来,他也放心不少,随后又道“那我们现下多了一个人,出去该如何称呼”

    说着,他看向崔恒“崔影使当崔大人堂兄如何”

    “不必。”谢恒神色淡淡,“说实话直接走,”说着,他抬眼看向张逸然,似是让他放心,“我保你无恙。”

    张逸然闻言点头,拱手道“那多谢崔影使。”

    商议下来,大家用过早饭,便各自去拿东西,准备启程。

    崔衡东西不多,早已经将包袱拿下来,见谢恒起身去检查马车,便跟着过去,扛着包袱,小声道“你对张逸然敌意挺大啊”

    “哦”谢恒瞟他一眼,“有么”

    “有啊,”崔衡点头,随后道,“但我觉得你是对的。”

    “少胡说八道。”

    “我这一路都帮你盯着呢,我看了,张大人是柳司使喜欢的风格,”崔衡皱起眉头,有些担忧,“我觉得你这狗脾气胜算不大。”

    “兄长。”谢恒转眸看他,带了几分警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没想这些。”

    “你还没想”崔衡被他气笑,“昨晚上死皮赖脸要睡人家房里你还什么都没想你这禽兽我可看得透透的。”

    “别多想了。”

    谢恒转头看了一眼高处正关上窗户的洛婉清,淡道“她心里有人。”

    “有人怎么了你抢不就行了吗”崔衡反应过来,赶紧道,“这不是你脾气啊。”

    “这个人不能抢。”

    谢恒说得平淡,崔衡一愣,谢恒转头上下一打量他“操心好你自己吧,那个星灵,”谢恒压低声,“是以前总往你面前凑那个女官吧”

    崔衡动作微僵。

    谢恒摸了摸马头,叮嘱道“莲辉在,不想找麻烦就离女人远点儿,别给我惹事。”

    听到这话,崔衡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

    两人在下方准备好出行的马车马匹,没了一会儿,洛婉清就同张逸然等人走了下来。

    洛婉清星灵崔衡两个女人加伤患坐马车,张逸然赶马,谢恒单乘一匹护在马车旁边,以便观察周围。

    五人启程,慢悠悠行往扬州。

    有崔恒过来,所有人莫名都有了份安全感,哪怕是对崔恒不了解的星灵,都直觉来了个可靠的大人物。

    星灵隔着窗帘去瞟崔恒,忍不住道“柳司使的影使,看上去似乎极强。”

    “嗯。”洛婉清斟酌着用词,介绍道,“他不喜欢做司使的任务,所以在后面做些杂事。”

    星灵倒也不意外,点头道“怪不得平时都见不到柳司使的影使。”

    听到这话,崔衡坐在一旁,懒洋洋躺在榻上,不由得道“星灵司使的影使呢,好似不曾见过。”

    “这次主要是为了护送二位大人,影使的工作不多,把文书这些备齐,就留在东都了。”星灵解释。

    崔衡点了点头,突然道“星灵司使的影使,也是位极其漂亮的姑娘吧”

    “你”

    星灵猛地就要拔刀,崔衡一把将她刀压了回去,笑眯眯道“别生气啊,开个玩笑。”

    “我的影使容不得你开玩笑。”

    “那的确是个漂亮姑娘咯”崔衡笑起来。

    星灵咬牙,一把打开他的手,扭头不肯多说。洛婉清见他们二人剑拔弩张,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星灵,好奇道“星灵,你知道幽冥谷”

    “知道。”

    听洛婉清问及正事,星灵神色才好上几分“以前在宫里听别人说过。”

    “哦”洛婉清有些诧异,“宫里的人也知道”

    “五年前昆仑宫很猖狂的,”崔衡躺回榻上,懒洋洋道,“他们高手如云,雄霸西域,三番两次进入东都,刺杀大臣挑衅,那时候宫里人怕死了,还是谢司主艺高人胆大,为振国威,请命去挑战昆仑宫。”崔衡笑着看了一眼洛婉清,“谢司主去了一趟,从此昆仑宫一蹶不振,分出一批人溜到中原,不知在哪个山沟里建了个幽冥谷。之后司主南征北讨,和江湖做了协定,东都之内,禁止寻仇官员,否则朝廷必定倾尽全力剿灭,从此之后,东都才太平下来,给了我这样的人一点求生的机会。”

    “公子真是厉害。”洛婉清忍不住感慨。

    星灵在一旁听着,缓声道“不过一直也有其他传闻。”

    洛婉清转头,听星灵道“宫里都说,那些刺客其实是司主派的,为的就是恐吓群臣,拿到建立监察司的特权。”

    这话让洛婉清一愣,星灵抬头笑笑,认真道“不过这肯定是谣言罢了。”

    “很多人这么说吗”

    洛婉清却觉得不是。

    星灵一个女官都能听到的传闻,那一定流传甚广。

    旁边崔衡瞟了一眼星灵,淡道“这些年谣言还少吗”

    “比如呢”

    “柳司使,”洛婉清话音刚落,就看崔恒骑在马上,卷帘看了进来,似笑非笑道,“背后议论别人,可不是件光彩事。”

    洛婉清闻言笑起来,只道“我就随便听听。”

    “都是些谣言,”崔恒瞟了一眼崔衡,警告道,“少议论谢司主。”

    把“谢司主”搬出来,大家都有些不太敢说话了。

    谢恒看着一车人安静如鸡,瞪了一眼崔衡,轻嗤了一声,放下车帘。

    有崔恒过来,一路不再遮遮掩掩,两天便到了扬州。

    路上倒是遇到一波不成气候的刺杀,应当是扬州官员派来探听情况,几乎是打个照面人就没了,这的确是慑住了扬州的人。

    进扬州前一日,他们在城外卸下,星灵进城去给知州送了信,等第二日下午,张逸然和崔衡便换上官服,乘着马车入城。

    刚到门口,就见到知州孙守成带人来接,场面摆得很大,极是好看。

    张逸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景,就跟在崔衡身后,崔衡同孙守成一阵寒暄过后,孙守成看了一眼一群人,笑着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下官今日府中设宴,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各位可还方便”

    设置晚宴接待上级官员也算惯例,若是不去,便是不给当地官员脸面,崔衡也没推脱,笑着道“多谢孙大人。”

    一行人跟着孙守成入城,到了设宴庄院里时,已经入夜。

    孙守成明显是借了一位富商的别院,格外漂亮,亭台楼阁,美景如画。

    洛婉清谢恒跟着张逸然,星灵跟着崔衡,一行人由孙守成引领入席之后,孙守成便开始给他们介绍官员。

    江南官员云集于此,孙守成招呼着他们一一上前来给这一行东都来的官员敬酒。

    洛婉清他们是监察司的人,也身带官职,这些地方官员不敢招惹,从崔衡开始敬起,就顺着往下到张逸然、洛婉清、崔恒、星灵。

    她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面,看着排成长队的敬酒人数,便有些发憷。

    崔恒坐在她身侧,见她眉头紧皱,轻轻靠近她,小声道“怎么了”

    “好多人,”洛婉清压低声,“我没这么好的酒量。”

    崔恒闻言轻笑,低声道“等会儿瞧我。”

    说着,一个官员就敬酒过来,洛婉清正拿着酒杯要喝,崔恒便道“赵大人,我家司使不善饮酒,我为她饮这一杯。”

    赵姓官员一愣,随后赶忙道“崔影使请便。”

    说着,两人相敬,崔恒给了洛婉清一个眼神,洛婉清赶紧看过去,就见崔恒以手掩面,酒杯放在唇边后,抬手就把酒杯倒在了地上,随后将空酒杯放下。

    洛婉清心下了然,便学着崔恒往下倒。

    孙守成也体贴,早就在桌下准备了接酒的毛毯盖在身上,酒湿了毯子,侍女便会上来悄无声息带走,可谓体贴至极。

    洛婉清遇到看着有眼缘的官员,也会喝上两杯。

    酒兴上来,大家气氛热络起来,庭院丝竹管乐,舞女衣衫翻飞,宾客尽欢,好不热闹。

    洛婉清有些高兴,旁边崔恒笑眯眯看着,不由得道“你好似挺喜欢这些宴席的。”

    “以前都是在后院。”洛婉清说实话,“倒没被人这么捧着过,怪不得大家都想当大官。”

    崔恒轻笑“你倒是好哄得很。”

    酒过一巡,场面热闹起来,官员都开始站起来攀谈,这些官员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吹捧起人来格外厉害,哪怕洛婉清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都不免开心起来。

    他们此番到江南是来查案,最重要的就是张秋之和洛曲舒两个人的案子,洛婉清倒也不专门挑高官结交,反而是寻了一些县尉之类能直接接触案情的官员闲聊。

    大家见洛婉清亲和有礼,一些小官也都上来,崔恒被官员围在另一边,他不远不近看着洛婉清,见她游刃有余和人交谈,不由得笑了笑。

    庭院人太多太杂,他不好看她太多,便只是轻轻一扫,又应付眼前官员。

    酒过三巡,洛婉清喝得有些晕乎,面上虽然保持镇定,但眼神迷离了些许。

    她正想推脱离开,就听一个青年声音响了起来。

    “柳大人。”

    青年穿着浅青色官服,明显只是个九品小官,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纪,倒有几分英俊。

    他端着酒杯,笑着走上前来,似要敬酒。

    洛婉清举起酒杯,正要回礼,就见寒芒突刺而来

    洛婉清神色骤冷,抬手就要卸刀,却被崔恒一把拉开,与此同时,一袭青衣猛地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刀刃穿透青年肩膀,血飞溅了洛婉清一脸。

    洛婉清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扶住对方,将对方平稳放到地上,一面诊脉一面压住伤口,喝道“大夫呢叫大夫过来”

    说着,她低下头去,看向喘息着的青年。

    青年生这一张书生气的面孔,生得颇为清俊,脸色发白,似是疼痛难忍。

    崔恒见状,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将手压在青年伤口血管处,平静道“我来吧。”

    洛婉清瞧了崔恒一眼,收手让开。

    随后转头看向地上被星灵压着的凶手,凶手死死盯着她,面露凶光,厉喝道“走狗谢恒的走狗”

    “何人派你的”

    洛婉清冷脸询问。

    青年却是大笑起来“谢恒的走狗人人得而诛之,还需要有人派我吗乱臣贼子,杀师害友弑母斩亲,为求权势以崔氏满门相送之辈,他不得好死你们跟着他,你们也不得好死”

    “放肆”

    洛婉清闻言怒喝,崔恒却是异常平静,冷淡道“将他拖下去。”

    洛婉清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就看见大夫上前为受伤那位官员诊治,崔恒站起身来,漠然看向地上挣扎着的青年,冷声强调“拖下去,关押待审。”

    听到这话,孙守成才反应过来,急道“对对对,拖下去。”

    孙守成赶紧叫人上来,喝道“关起来”

    说着,侍卫便冲上来,将青年拖了下去,青年一面拖下去,一面大声哼起曲来。

    听到这首曲子,崔恒脸色微变,洛婉清察觉不对,转过头去,便见崔恒的手在微微颤抖。

    “观澜”

    洛婉清疑惑开口,旁边崔衡见状,立刻意识到不对,走上前来,笑着出声提醒“孙大人,柳司使受惊,还是早些歇下吧。”

    “是是是,”孙守成点着头,赶忙道,“让各位大人受惊,是下官的不是,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下官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着,孙守成便唤人来,同所有人告别之后,便坐着马车送着洛婉清等人去了住下的地方。

    洛婉清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还在处理伤口的官员,方才她确认过,刀刃没伤到要害,只在肩头,是些外伤,她倒也不担心。

    那官员似是察觉她目光,转过头来,隔着人影,朝她安抚一笑。

    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觉得似曾相识,她转头看向孙守成,疑惑道“方才为我挡刀那位大人是”

    “哦,他啊”

    孙守成看了一眼,随后道“他是扬州县令主簿,叫江影书,今年刚刚投奔到扬州来,以往我到不曾注意过,只当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今日这么大胆,竟敢以身挡刀。”

    说着,孙守成担忧看了对面坐着的洛婉清一眼“柳司使无碍吧”

    “无妨,等明日我去看他。”

    洛婉清对他的关心到没有太大在意,只思索着道“方才那行凶者为何如此憎恶我家司主”

    “额”

    “回去说吧。”崔恒突然出声,没给孙守成出声机会。

    洛婉清意识到这或许不便开口,倒也没有多问。

    等到了住所,孙守成让侍女领着他们各自回房,五人住在一个院落,崔衡星灵各自回房,张逸然上前来,问了一下洛婉清的情况后,不由得有几分沉重“才到江南就遇到这么多事,这一路怕是坎坷。”

    “都坎坷过来了,”洛婉清笑笑,安抚道,“等明日就可以调档案出来查案,张大人倒也不必沮丧。”

    张逸然点点头,没有多说,看了一眼崔恒,终于道“那惜娘好眠。”

    洛婉清应声,目送张逸然回房。

    等所有人都走了,长廊只剩下崔恒同她,洛婉清想了想,转身道“回房和你聊。”

    崔恒倒也没有多话,跟着洛婉清进了房间。

    两人都喝过酒,崔恒应付得多些,但他面上不显,只低头思索着什么。

    洛婉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水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随便找人给我们个下马威,看看我们是软柿子还是硬骨头。”崔恒笑笑,温和道,“无妨,我们查自己的就是。”

    “那还有审的必要吗”

    洛婉清思索着,他们时间不多,必须抓大放小。

    崔恒笑着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仿佛是融进夜色里,过了片刻后,他突然道“你不关心吗”

    洛婉清疑惑回头“关心什么”

    “那些人说的话。”

    听着这话,洛婉清没有出声。

    崔恒挑眉“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婉清想想,平静道,“公子是我眼前人,我没有道理自己不去看,反而去外面道听途说。”

    “那你一路还和星灵崔衡偷聊”崔恒却是不信,带了几分揶揄。

    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背后说人总是不当,但她还是得强撑着实话实说“还是不一样,他们只是打发时间,没有恶意。这些外面的人,我知道是谁什么人”

    听到这话,崔恒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笑声。

    他抬手撑着额头,看着黑夜里穿着黑色监察司官服的女子,目光柔软下来。

    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这一刻独属于他。

    一想到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生出诸多渴望。

    他忍不住出声“惜娘。”

    洛婉清抬眸,看见斜倚在椅子上的青年。

    他姿态慵懒,神情疲倦,明明五官不算顶尖,但静静坐在那里,便像一幅美人图。

    她让洛婉清清楚知道,原来美人在骨,哪怕没有生着一张绝色姿容,只要有这么一副美人骨,无论如何都能迷惑人心。

    他在黑夜里静静看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感觉到他的请求。

    她想了想安静走上前去,半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迟疑着道“你是不是在难过”

    “崔氏满门相送之辈”,虽然骂的是谢恒,但洛婉清知道,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崔氏遗孤。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清润得仿佛含了水汽。

    谢恒垂眸看着她,不由得轻笑“我若难过,你又会怎样”

    “我能为你做什么”

    洛婉清直接开口,这话一出,谢恒心间微颤。

    他看着半蹲在身前面前神色清明的人,脑海里闪过诸多。

    方才饮过酒的劲头似乎终于上来,脑子里不断闪过满地鲜血的画面。

    刑场上的血。

    琴弦上的血。

    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稀稀拉拉的雨声夹杂着琴音。

    他觉得有些头疼,垂眸盯在她还带着水泽的唇上,用目光描摹着那柔软的触感,一瞬间她的气息从记忆里翻涌而来,他看着就在身前的人,这次他忍不住想得过了些。

    忍不住想她若能在往前几分

    想她低头用唇齿包裹他的模样

    一瞬间血色尽消,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也变成了她身上清冷的花香,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音色不由得带了几分哑,温和道“本来在难过,但你心疼我,我便不难过了。”

    “真的”洛婉清有些怀疑,他这人惯来报喜不报忧。

    “真的。”

    谢恒抬起手,轻抚在她刚喝过水莹润的唇上。

    洛婉清身体微僵。

    “你这样在我身前”谢恒目光如有实质,审视在她唇上,她感觉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插入她柔软的青丝,“我怎么还想得了其他”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扯,逼着她仰起头来,随后吻带着酒气而下,彻底侵吞她的一切。

    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死死按住。

    外面传来雷鸣轰隆之声,震得地板微颤,随后便有雨声淅淅沥沥而至,似有一场滂沱大雨。

    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一把将她拽到身上坐下,急切拥抱她,索求她。

    可他又不敢真的拥有她,只能像饮鸩止渴,亲吻在她周身,无声紧锁着,努力将她嵌入自己。

    可不够,始终不够。

    他像是干枯了许久的枯枝,沾染上清泉,始终不够。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低低喘息着,额头抵在她额头上。

    洛婉清身体都在轻颤,可她还是察觉不对,不由得开口“观澜”

    “他说的是真的,他该死。”

    崔恒突然开口,洛婉清一愣,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

    然而崔恒说完这句,又立刻闭上眼睛,按着她吻下来。

    他像是瘾君子一般索取,却又保持着底线的理智。

    洛婉清茫然环抱着他,不知道他是隔着衣服磨蹭了多久,他突然死死抱紧她。

    他用力得好似惶恐,洛婉清听见雷声阵阵在耳侧,她下意识环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清冽的雪松香环绕在她周身,变得额外强烈,崔恒闭着眼睛,一时也不想去探究原因。

    他扶着她光洁的腰线,闻着她身上清冷的花香,感觉异常安稳。

    “对不起。”

    他低哑出声,洛婉清一愣,随后有些恍惚收神。

    “别想了。”她也不知是同谁说,收手环抱着怀里这个男人,喃喃道,“看现在就好。”

    崔恒没有应答,他似是缓了好久。

    过了片刻,他用脸摩挲她的脸滑到她唇边,缠绵吻上她。

    “以后别再男人面前这么半蹲着,我也不行。”崔恒嗡声开口,纠缠着她,“我怕忍不住折辱你。”

    洛婉清闻言,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思考着这话的可能性,随后皱起眉头,实话实说“我得向公子行礼。”

    听到这话,崔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胸腔轻震她的身体,似是愉悦。

    “那没办法了,”崔恒抬起眼眸,笑意盈盈看向洛婉清,“那就让公子例外吧。”

    洛婉清没出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她忍不住抬手摸向他的眼睛。

    过了片刻后,她笑了笑,温和道“笑了。”

    谢恒一愣,洛婉清抬手抚在他的头发上,平静道“观澜,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说着,她的指尖滑在他心口,仿佛是命令一般“向前走吧。”

    崔恒垂下眼眸,他一瞬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接纳他,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同他做这些。

    可这三个字到唇齿,他又不敢开口。

    他握着她的腰肢,看着这个暗夜里属于自己的人,他张口,又沉默。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走在刀尖,赌了这么多年的命,却终有一次,连赌桌都不敢上。

    没必要赌。

    而且,他怕输。

    他久久沉默,洛婉清静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后,他抬起眼眸,温和道“没有要问我的”

    “今日”洛婉清迟疑着,“那个人哼曲子的时候,你在发抖。”

    崔恒沉默,过了片刻后,他温和道“崔家人当年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洛婉清茫然看他,崔恒笑了笑。

    他从来没自己说过,他连想都不愿回想,然而此刻抱着这个人,说起往事,他竟终于觉得有些遥远,好像上辈子一般,他平静道“他们是由谢恒亲自判决处决的。”

    洛婉清有些诧异。

    当年这些事情,她其实知道得不多,也从未有人提过。

    她知道崔家灭族,却从不知是谢恒亲自动手。

    “崔氏倒了,可那毕竟是几百年世家大族,那么多门客学生,大家都害怕它死而复生,急于清算。世家急迫,陛下也很着急,帝王讲究权衡之术,失去了崔清平,谁能制衡那些世家,他太需要培养一把自己的刀,可他无人可用,而那时候谢恒出现了,他建立监察司,游走于世家和皇帝之间。他出身世家,哪怕已经除名,但大家看在谢氏和陛下的面上不敢真的动他,可他得知足,世家可以让步,但底线不能让。而这个底线,就是崔氏必须死得干净。”

    “监察司是踩着崔氏的血建起来的。”

    谢恒埋首在她肩头“行刑那日,王神奉、郑平生还有许多人,他们都来看,他们和谢恒说,他琴技绝世无双,好歹是亲友,应当以琴相送一程。”

    这是羞辱。

    对那个少年司主赤裸裸的羞辱。

    以玩笑的姿态,告知着他,他如那只能表意送别的琴音,没有任何实际权势。

    他留不住谁,也护不住谁。

    琴音绝世无双,但没有任何护住人的能力。

    “公子弹了”

    洛婉清好奇。

    “弹了。”崔恒笑起来,“就是今日你听到那首。”

    洛婉清愣住,那个凶手被抓走之前哼唱的曲子,是一首欢快的喜乐。

    “谢恒说,为国除贼,国之大幸,故而弹琴相庆。”崔恒轻笑,“他弹琴的时候,谢夫人不堪受辱,也无法再见亲人死去,她冲上监斩台上,让谢恒停下。她说他但凡有半分血性,就当奋力一搏,救哪怕一个人。”

    “公子”洛婉清喃喃,“救不了的。”

    “但他可以不自己杀。”

    崔恒喃喃,似是有些恍惚“他装作听不见母亲的话,一直弹,然后谢夫人拿出剑来,自刎于琴前,”崔恒抬起眼眸,平静看着面带震惊的洛婉清,“她本来可以依托谢家活下去,可她以为,血溅在琴上,琴就不能弹了。”

    “但谢恒弹完了。”

    人杀完了。

    琴也断了。

    十八岁的谢恒永远死于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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