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场假面舞会穷奢极欲的程度,超出了我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所能想象到的极限。

    注满了香槟的喷泉池怒放着吐出五种不同颜色的酒,棕红色的啤酒,暗红色的葡萄酒,透明的白兰地,浅金色的香槟,琥珀色的白葡萄酒,一股股交汇着喷涌而出。

    让我想起古罗马万神殿挑高没有立柱的穹顶倒映着银河,又或许是用什么高科技逼真地投影着灿烂星河,碎光闪烁。

    面带着黑武士面具的侍从们单手托盘从人群穿流而过,上面摆放着品种各样的吃食

    松茸鹅肝,韃靼牛肉,吐司佐鱼子酱,蓝鳍金枪鱼生鱼片

    我有些后悔自己单枪匹马来到这种场合,兴许是见太宰不在我身边的缘故,尽管那位名叫敦君的白发少年尽职尽责地守在我身侧,他却并不会拦下那些意图和我进行成年人之间虚伪又客套交谈的上流精英们。

    其实他们恭敬到了极点,也谄媚到了极点,单从态度而言,我无可挑剔。

    “您真是天生丽质,风姿绰约,远远看见您的背影妾身便自愧不如”

    “您的裙子一定是手工定制的吧也只有这样一针一线穿引而成的高级材料才配的上您您的鞋子也是”

    “您和太宰先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您相识的过程,一定也浪漫极了吧”

    “上个月我丈夫得以当选议员,多亏了关键时刻太宰先生的助力”

    我忽然开始头晕。

    听他们的口吻,似乎有人是财阀老总,是市政厅议员,是军火制造商的继承人。

    对话总是从恭维开始,再用谄媚包裹着试探,想要不动声色的打探我到底是谁,我的上位史,却又不敢太大张旗鼓,只敢设下阿谀奉承的语言陷阱来尝试抓捕我话里每一个细节。

    没有人真的在乎我,是谁。

    没有人在乎我想要聊什么。

    所以也没有人想要和我去聊一本书,聊阿里士多德被推翻的定理,聊凯撒跨过卢比孔河那场战役,聊如果人类有永生那尽头是什么,灭亡后的以后又会迎来什么。

    我忽然心疼太宰到了极点。

    因为在这里似乎所有人也都在乎的不是那个名为太宰治存在的本身。

    他们看到的只是他社长的头衔,他背后的资金、势力、庞大的资源以及这所有一切,能带给他们的,利益。

    是的。

    利益。

    他们臣服的到底是什么呢是他的权威,和不能得罪的他们自己的利益吧。

    太可笑了,太无聊了吧,这个成年人虚伪的世界。

    太宰就是在这个时候迈着他一贯优雅、闲庭信步的步伐,来到了我的身边,而身边熙熙攘攘的谄媚人群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犹如摩西分海,纷纷深埋头颅,避让两侧。

    “抱歉,让小晴等很久了吧”他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银

    河碎光下浓密如帘。

    我从未比这一刻更甘之如饴地享受他在我身侧带来的疼痛。

    “那可真是,度秒如年,我亲爱的太宰。”

    他笑出了声,清透而开朗的笑声,鸢色的眼眸掩在黑沉沉的睫羽之下。

    我听着他的笑声,却蓦地想起一只活泼的渡鸦,被黑夜剪去了翅膀。

    我环顾四周,下意识去搜寻另一个人的身影,却在一众背影中,始终没有瞥见那一抹熟悉的橙红色发尾。

    压抑着内心隐隐的不安,舞会在悠远的钟声敲响了九下之时,正式开场了。

    我不知道是谁选的歌。

    第一首曲子居然不是优雅的华尔兹,抒情的蓝调,而是酣畅淋漓、鼓点强劲的重金属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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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火上浇油般猛烈,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我不再害怕因为我无限接近了

    所有拥抱着旋转跳舞的人们再一次避让两侧,他们小心翼翼地和舞伴踩着鼓点周旋,探究、好奇、小心翼翼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舞厅中央的我和太宰身上。

    他温凉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截然不同于中也掌心的温度,不会让我颤抖着融化,却仿佛像冰雪消融的雾气一寸寸侵蚀着我,包围着我,吞噬着我。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美人鱼,那条该在海里游弋的尾巴幻化成了双腿,于是每一次的进退、旋转、隔着面纱仰头的亲吻,都像是鲜血淋漓踩在刀尖上舞蹈。

    我们在跳跃与旋转中温柔又痛楚地消融,留下仿佛亲密无间一对相拥爱人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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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能活在由谎言编织的童话里

    嘻嘻,这是我黑入打碟系统为宝你专门选的歌系统笑嘻嘻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舞池暧昧昏沉的光影里,我随着每一次的旋转,还在搜寻搜寻另一个人的身影。

    我和镜像人偶的联系,被切断了。

    我无法进行置换。

    第二首歌第三首歌

    从摇滚,到华尔兹,到爵士,我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可我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沉湎沉溺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鼻息间缠绕着太宰比雪松木要清透,又比鸦片要清冷的气息,他黏黏糊糊地将我抱在怀里,脚步停在舞池的中央,他温凉的唇覆上我的,像渡鸦翅膀的轻触。

    啪

    所有的灯光忽然在一瞬间尽数熄灭。

    就连流淌着银河的穹顶都敛去了所有光晕,漆黑无光,像黑漆漆吞噬着所有的黑洞。

    灯光

    熄灭的那一刻,面纱在我们辗转的吻中掉落。而隔着一纱之隔的亲吻也在黑暗中逐渐潮湿而缠绵,拉扯着我的灵魂蓦地下坠。

    “我要你记得现在吻你的人是谁,要你清楚现在吻你的人,是谁。”他温柔地耳语和吐息像薄刃划喉,黑沉的舞池仿佛辽阔的死夜,我看不见他的面孔,看不见他的眼眸,只能颤抖着忍着痛更紧的抱住他,像渴欢的萤火虫。

    我不知道这是原本就安排好的环节,还是有谁喝醉了开始忘我的狂欢。

    现在,交换舞伴”

    醉醺醺的声音跌落进了香槟池里,大笑着将酒杯灌满了金色的液体,扬起一道奢靡的水流,大笑着宣布道。

    黑暗中所有的桎梏,镣铐,枷锁,都被打破了。

    众人像穿着最高级精致礼服,披着人形皮囊的野兽。

    我在狂乱欢愉的人群中被从太宰的身侧带离,抓着他的手指被不知道从何处涌来的人群硬生生拉扯开来。

    瞎子。

    此刻我就像一个迷路了在醉酒狂欢人群中找不到归路的瞎子。

    与此同时对于这所有的喧嚣、躁动、比最失控的心跳还要强有力的鼓点捶打进耳膜的律动,感到恐慌。

    是的。疲倦,又恐慌。我像一个闯入了酒神戴奥尼修斯所举办的众神之宴的凡人。

    我去搜寻我的爱人,可是我搜寻不到,被人群挤散到角落的我,摸着黑看不见一点光的我,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瞎子,而已。

    “现在,闭上眼睛,我数三、二、一,亲吻你左手边第一个人”

    昂贵的香槟、上百成千的美金钞票一同纷纷扬扬的洒落。

    我听着四处的掌声、欢呼、口哨声、只想要安安静静躲开这一场纸醉金迷的狂欢,我朝着最角落,一退再退。

    “三”

    我踉跄的后退,再后退,以为自己会把自己逼进冰冷坚硬的墙角,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我皱眉,还来不及道歉

    “二”

    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手指不安的轻颤着。

    在低音贝斯和鼓点的双重奏之间,心跳被看不见的火光点燃,像怦然蹿入高空的烟火,失控的向头顶末梢蹿去。

    我努力用着全身所有的感官和理智去分辨这熟悉的触感。

    “一”

    我来不及说出口心中猜想的答案,酒神的倒计时数到了一。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在无尽的喧嚣狂欢中,在吞没了最后一丝月光和星光的黑暗里,我与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熟稔地接着吻。

    而他炙热的呼吸,滚烫的吻,都在无声地宣告他自己的身份

    我们的唇舌默契的辗转,默契的纠缠,无声至澎湃。我被烫伤,被灼痛,却也被暖热,暖到濒临破碎的灵魂深处。

    音乐和狂欢的人群将所有的呼吸和心跳声都盖过。

    “现在,准备亮灯”

    我的手蓦地被攢紧。

    却是不同于这个吻和拥抱的温度。

    温凉的手。

    刚才亲吻我的人,到底是谁

    我想要趁着灯光看清身侧的人,可是该亮起的灯,却迟迟没有亮起。

    远远的,不知从何处飘来梦魇深处的血腥味。

    我好像听见了

    砰

    像极了烟火绽放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