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跑得太快了,简直像是原地消失。
薄莉回味了一下他最后的眼神,觉得自己应该说服他合作了。
心头巨石落地,她的胃口也好了起来,再闻到肉布丁的腥味儿时,也没那么想吐了。
说是肉布丁,其实更像是蒸得软烂的包子,划开面皮,里面是熟透的兔肉丁和羊腰子,里外都刷了一层牛油酱汁,荤腥味很重。要是蘸点醋、酱油和小米辣,说不定会变好吃。
可惜,桌子上只有一块不知被多少人挖过的黄油。
派对快要结束时,有男的凑到艾米莉面前,想要掀开她的裙底,看看她是不是有两个
他们把那个词含在嘴里,用舌尖翻动着,发出猥琐的笑声。
艾米莉端坐在轮椅上,脸色始终像蜡封一样苍白,一语不发。
经理喝着酒,见场面闹得有些难看了,才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声。
薄莉目睹全过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穿越以后,她一直是女扮男装,头发也剪得很短,再加上胸被布料紧紧缠缚着,没人用这种打量物件的眼神看她。
但在派对上,不少男的打量女人的眼神,的的确确是打量物件的眼神。
现在,这具身体年纪小,营养差,暂且能够瞒住周围人时间一长呢
女孩的身体一天一个样,也许明天就是另一个样子。
到那时,周围人又会怎样看她
薄莉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多少男的打心底尊重女性,更何况一百多年前的男人。
她本以为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计划怎么离开这里。
现在不行了。
一阵冷风吹过,薄莉忽然一个激灵,汗毛倒竖,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月经。
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处理经期的,可能营养不够,根本没来。
但人体的激素系统是非常复杂的。万一她穿过来后,这具身体的激素水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下子来了呢
薄莉越想越害怕,心脏跳得飞快,几乎是在耳边鼓动。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刻不容缓。
这一晚,薄莉时睡时醒,要么被自己的心跳震醒,要么被林子里郊狼的嗥叫声惊醒。
醒来的次数太多,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自己还躺在家里的床上,翻了个身就能摸到在充电的手机。
然而,她摸了半天,只摸到了满手潮腥的泥土。
没必要沮丧。
薄莉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有睡觉。
睡眠不足的人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逃跑。
这么想着,她终于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可能因为昨晚派对开到了凌晨,第二天所有人都起晚了。
薄莉起床的时候,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坠痛。
她僵了一下,不停祈祷,千万不要是月经,千万不要是月经。
结果与她祈祷的相反。真的来了。
薄莉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不觉得羞耻,只觉得郁闷。
但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倒立让它流回去。
她用急救包里的纱布凑合了一下,穿上衣服,走出帐篷。
薄莉忍着腹痛,本想找埃里克商量一下逃跑的事情,谁知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出现。
他一直这样神出鬼没。她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等他想通了自己现身。
晚上马戏团有两场演出,但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小男孩约翰,还有另一群半大的孩子,都没资格上台演出。
他们的任务是在台下偷东西,什么都偷钱包,望远镜,怀表,戒指,顶针,项链,外套,帽子。有什么偷什么,吃的也要偷,但不能被逮住。
所以,每次演出前,嬷嬷都会把他们聚在一起,让他们拿彼此热一下手。
“热手”的时候,埃里克还是没有出现。
薄莉忍不住问约翰“埃里克呢”
“他受伤了啊,”约翰心不在焉地说,“经理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
他撇了撇嘴“就算他没有受伤,也不可能跟我们这些人待在一起的我们学一个月的东西,他看一眼就学会了。嬷嬷特许他不用跟我们一起上课呢”
其他孩子听见“埃里克”的名字,纷纷发出厌恶的嘘声。
怪不得埃里克作为马戏团最有才华的人,会被周围人孤立和排斥。
给优等生特权,并不能鼓励其他人成为优等生,只会让其他人联合起来排挤他。
薄莉还想问点儿什么,约翰使劲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嬷嬷来了。
那是一个眼神犀利的中年女人,两鬓斑白,头顶梳着小圆髻,穿着灰色长裙,里面是臀垫裙撑,在后腰撑起略显夸张的弧度,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藤条。
她积威甚重,一路走来,口哨声、谈话声、哼哼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把工具都拿出来,”嬷嬷扫视一周,平静开口,“我来检查一下,你们手上功夫长进没有。”
说完,开始一个一个检查偷东西的技巧。
薄莉顿时心底一凉。
哪怕她没有偷过东西,也知道这跟魔术一样,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骗过别人的眼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
果不其然,轮到她的时候,她摸钱包的动作堪称漏洞百出。
薄莉吞了一口口水,刚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嬷嬷已举起藤条,阴沉地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对不起,嬷嬷”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的手掌已被拽了出去,只听“啪”一声锐响,藤条重重抽打在她的手心上。
几乎是立刻,她手心就浮现出一条红肿的瘀痕。
原本只需要打五下,因为顶嘴,又多加了五下。
这期间,薄莉想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冷静冷静,不能尖叫,不能对骂,不能扯过藤条打回去,冷静
十下打完,她就算想骂也痛得说不出话,后背全是冷汗,手心像被开水烫过一样通红肿胀,隐隐要渗出血来。
嬷嬷收起藤条,丢给她一小罐药膏,罚她在帐篷里呆着,不许吃晚饭,不许四处闲逛,“晚上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薄莉接过药膏,忍气吞声说了声谢谢,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她立刻从脏衣服堆里找到急救包,吞了一颗布洛芬,给伤口涂了碘伏。
她没有消肿的药膏,也不敢用嬷嬷给的药,只能躺在床上发呆,数着时间等药力生效。
不知过去了多久,薄莉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
有人拖着重物,走进她的帐篷。
他似乎有些跛脚,一瘸一拐,脚步声一轻一重,拖的东西也不太安分,一直在挣扎,发出“呜呜”的叫声。
埃里克
薄莉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不敢起身,怕自己判断有误,虚掩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向外望去。
果然是埃里克。
他手上拖的重物,居然是嬷嬷。
嬷嬷的嘴被抹布堵住,两只手被绳索反绑在身后。她并不是苗条的身材,是个结实有力的中年妇女,不然也管不住马戏团那么多大孩子。
埃里克却用一只手抓着她的衣领,轻轻松松提了起来,把她拖进帐篷里。
他不仅有着非人的恢复力,力气也大得惊人。
一切就像是恐怖片里的画面他本身就是恐怖片的主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酸味和尿骚味。嬷嬷被他吓得浑身冒汗,控制不住地尿了裤子。
埃里克却像是没有嗅觉和听觉一样,无视了嬷嬷身上的异味,以及她喉头模糊不清的求饶,把她扔在椅子上,用绳子捆紧。
从薄莉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粗暴的动作,吱呀摇晃的椅子。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朝她走来。
薄莉脑袋有些混乱。他这是在干什么替她报仇,还是借机宣泄内心积压的杀戮欲
脚步声停下。
埃里克站在她的面前,似乎在打量她肿胀发紫的掌心。
他明明年龄不大,身形也瘦得吓人,骨架却长得又高又宽,严严实实挡住了帐篷外的光亮。
呼吸声在她的上方响了起来。
粗重,沉闷,回荡在白色面具里。
恐怖片里都会有这样的呼吸声,缓慢有力,象征着凶手体内的兽性,逐渐迫近受害者的丧钟。
但他并不打算杀她,甚至想要保护她。
为什么
薄莉听着他的呼吸声,一动不敢动,从头到脚如石雕一般僵硬。
他的视线比呼吸还要有存在感,在她的手掌上缓缓移动,像一把精确的尺子,丈量伤口的长度,评估伤口的深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薄莉心脏怦怦狂跳,被他盯得浑身发麻。
几十秒钟过去,他似乎完成了评估,转过身,一把抓住嬷嬷的衣领,连人带椅子拖到了她的床前。
薄莉看不到具体画面,只能根据声音和气味想象呼吸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模糊的哀求声,以及越来越重的汗酸味和尿骚味。
只听砰的一声,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薄莉吓了一跳,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眼前的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埃里克站在她的面前,背对着她,像按住屠宰场的牲畜一样按着嬷嬷,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毫不留情地插进她的掌心。
见她醒来,他转头看向她,白色面具后,眼中还有几分残存的森寒戾气。
嬷嬷则像看到救星一般,拼命摇晃椅子求救。
一时间,帐篷内只剩下椅腿接榫处吱吱呀呀的声响。
与此同时,埃里克拔出匕首,漠然地甩了一下上面的血迹,似乎准备离开。
不知为什么,他笃定她会救嬷嬷,而不是感激他“以牙还牙”的行为。
薄莉的确不想感激他。
这不是合理的报仇行为。
今天爽是爽了,明天呢
谁去善后
他在嬷嬷手上捅了这么大一个血洞,她明天得用一百句谎话去弥补。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他的举动让她感到了一丝古怪的、炽热的安全感。
这是她穿越以后没有感受到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惶惶不安,总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不该有的情绪恐惧、紧张、愤怒。
即使被藤条抽打,她第一反应也是冷静不能还手。没人会帮她。她在这个世界是孤身一人,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但这并不代表,她当时没有感到愤怒,不想报复。
不错,埃里克的报复行为非常不妥,给她惹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今天,她已压抑太多情绪,没必要再压抑下去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想到这里,薄莉略过嬷嬷求救的表情,掀开毯子,抬头望向埃里克,诚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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