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并不担心,没了名片就找不到特里基了。

    这里不是现代,人们对彼此漠不关心。如果特里基真的要举行宴会,她只需要进城打听一下,就会有好事者把他的事情全盘托出。

    早餐是埃里克打猎回来的兔子。

    他当着她的面,剥掉了兔子的皮毛用匕首在兔子的腹部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两只手扣紧那道缺口,用力往两边一扯,直接把皮毛撕了下来。

    薄莉震惊极了,甚至想求他再抓一只兔子,让她也撕一下。

    可惜她不敢。

    吃过早餐,埃里克用水浇灭火堆,又踢了一些泥土覆在余烬上,最后用靴子踩紧松土。

    一系列动作下来,几乎看不出生火的痕迹。

    必须承认,拉拢埃里克,是她穿越后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似乎有着极为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动作冷静而迅速,先是收起帐篷,跟羊毛毯叠在一起,然后拴在马鞍的后鞒,最后把登山包横放在马鞍后面,用粗皮带绑紧。

    在现代,马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很多人即使骑过马,也是在马术师的陪伴下。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安全地接近马匹,如何在马不受惊的情况下调整马鞍。

    尽管跟埃里克的相处危险重重,但不得不承认,要是没有他,她估计已经死在了经理的枪口下或者,恺撒的马蹄下。

    薄莉没有忘记,恺撒发狂的时候,曾咬下一个饲养员的耳朵。

    埃里克帮了她很大的忙。

    她忍不住对埃里克说“谢谢你。”

    出门在外,多说几句谢谢准没错。

    埃里克像没有听见一样,翻身上马,扯住缰绳。

    薄莉刚要说“我可以自己上去”,他就已俯身下来,像上次那样掐住她的两胁,把她提了上去。

    薄莉只能把话咽了下去。

    她还记得名片上的内容特里基住在新奥尔良的酒店,就是不知道这里离新奥尔良多远。

    一路无话。

    薄莉盯着路上的风景,脑子里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嘈杂过。

    其实一开始她根本不想组建马戏团,之所以会那么说,完全是为了拉拢埃里克。

    后面说,要给畸形演员量身打造剧本,让观众知道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为了拉拢他。

    他一直不说话,想法难以捉摸,行为不可预测。

    她只能用跟他经历相似的人,去攻陷他的心防。

    只有这样,才能增加在他手下存活的几率。

    她没想到特里基会找上门来。

    这样一来,开马戏团的资源和金钱都有了。

    要是她不组建马戏团,估计会引起他的怀疑,只能硬着头皮去践行自己说过的话。

    沼泽地没什么好看,全是高大阴森的秃柏树,枝干上长满了厚实的青苔,幽绿色的地衣垂挂下来,随风摇曳。

    薄莉看着看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围不再是沼泽柏林,出现了几座简陋的农舍,围栏里养着猪、牛、绵羊。

    道路是湿滑的泥路,每走几步,就有一堆马粪。

    接近城市后,雾气反而变得厚浊起来,呈现出肮脏的棕黄色。

    路上已经有了煤气街灯,但因为雾太浓了,灯光像被浓雾吸收了一般,透不出半点光亮。

    薄莉忍不住蹙起眉毛,用胳膊捂住鼻子,觉得这里的空气简直比现代的马路还要刺鼻难闻。

    埃里克似乎来过新奥尔良,即使雾气那么浓,那么重,他也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酒店的位置。

    这时,他往前一倾身,似乎想把缰绳扔在拴马桩上。

    薄莉连忙拦下了他怕他看不到她的动作,她几乎是伸手抱住他的腰“等下,你知道哪里有服装店吗”

    埃里克顿了片刻,才重新拿起缰绳,在马背上轻抽了一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薄莉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他身上的气味已变得相当古怪,汗味、血腥味和沼泽地的腐叶味混杂在一起,如果不去换身衣服的话,估计一进酒店就会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薄莉想到那个画面,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埃里克不喜欢出现在人前,更不喜欢被人注视。

    假如真的发生那一幕,他估计会大开杀戒。

    服装店快要打烊了,薄莉好说歹说,才说服老板放他们进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板对埃里克脸上的面具见怪不怪,从脖子上取下软尺,开始给他们量尺寸。

    “六英尺二英寸”老板对埃里克的身高犯起了嘀咕,“你们很走运,平时店里没这么大的衣服,一个叫特里的主顾,给他那些怪胎订了不少衣服,其中就有这么大尺寸的。我们做衣服习惯多做几件备用,刚好剩下来一些,可以给你们。”

    薄莉立即向他道谢。

    老板似乎把她当成了埃里克的经纪人,开始跟她闲聊起来“你们是来参加那个奇观展的吧最近城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为了那个展览”

    “不,不,”薄莉说,“我们是兄弟,他是我的弟弟,刚从沼泽地打猎回来。”

    说着,她把衬衫裤子递给埃里克,让他去旁边的更衣室换上。

    老板量了一下她的身高,非常纳闷“你们兄弟俩,一个高得吓人,一个矮得离谱怎么,他在娘胎里抢你奶喝”

    薄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还好埃里克在更衣室,没有听见这句话。

    母亲、女性、亲密接触。

    全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忌。

    他不会允许有人用这些开玩笑。

    薄莉忽然想到,如果她像母亲一样照顾他是不是能在他手下活得久一些呢

    她必须扭转“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

    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这么想着,她扭头问老板“有裙子吗跟我一个尺寸的裙子。”

    最后,薄莉买了几条印花裙子,几件衬衫裤子,一顶宽檐帽,一顶粗呢女帽,以及一件黑色斗篷。

    埃里克对她挑选的衣服,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在结账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副手套。

    黑色的皮质手套。

    当他缓缓戴上那副黑色皮手套,用极长的手指扯紧,直到薄而韧的皮质完全绷在骨节上时

    她脑中毫无征兆地回放了电影里的那一幕,感到了某种冷漠且残忍的猎人气场。

    可能因为恐惧,她的腿有些发软。

    薄莉让他穿上黑色斗篷,戴上黑色宽檐帽,然后回到了酒店。

    酒店门口,有几个绅士在抽烟,见他们下马,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胡吹海侃。

    去买衣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薄莉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没去买衣服,那些绅士会如何轻蔑地打量他们。

    暴露在那样的目光下,埃里克又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

    又逃过一劫。

    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跳成就了。

    薄莉擦了擦冷汗,找到酒店的男招待,开了一间房她本想开两间房,但想到埃里克的危险性,觉得他们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酒店有专门的浴室,上一位客人刚洗完,水还是热的。男招待说,如果不介意是用过的水,洗澡的钱可以便宜一些。

    薄莉礼貌地拒绝了,让他烧两缸干净的热水。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

    楼梯口,有一个孩子在分发名片。

    他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穿着大人的套装,头上抹着头油

    “先生们,下星期,这里将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奇观展览这是策展人,特里基特里的名片”

    薄莉接过来一看,这张比特里基之前递给他们的显得简陋一些,没有地址,卡片边缘印着繁复的花纹,大名下方是一行优美的小字

    “奇观策展人”。

    薄莉收好名片,对孩子说了声谢谢,朝三楼走去。

    侍者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后,告诉他们,浴室在隔壁,现在还在烧水,水烧好后,会有人来通知他们的。

    薄莉又是一阵道谢。

    关上门后,她忽然发现,还不知道埃里克愿不愿意洗澡。

    野生动物都不喜欢洗澡。

    他不会抗拒洗澡吧

    薄莉转头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刻,眼前一花,整个人已被他按倒在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即使如此,她还是痛得差点失声喊叫。

    “你,”她痛苦地抽了一口气,“又怎么了”

    埃里克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眼洞后的目光有如实质,在她的咽喉上下摩擦。

    她似乎很痛苦,很恐惧,脖颈上渗出了汗水,滑腻灼热,仿佛触感润湿的炭火一样,令他的掌心刺痛。

    但即使她恐惧到极点,也愿意让他触碰。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她似乎非常热衷于触碰他,以及让他触碰。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包括他的母亲。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触碰得最多的是死尸。

    在马赞德兰王宫,他负责为国王表演杀人在酷刑室里折磨犯人,或是在角斗场用绳索杀人。

    他触碰过各种各样的尸体。

    温热的,冰冷的,僵硬的,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

    他们活着的时候,拒绝他的触碰,死了以后如同温顺的牲畜,任由他提拽拖行。

    他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从不幻想自己可以触碰活人。

    但是这些天,他似乎触碰得太多了。

    她一直在拥抱他,亲他的面具,在他的怀里睡觉,似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无害的大型毛绒玩具。

    现在,她更是得寸进尺地给他换上了新衣服,把他带到豪华客房,还准备让他去洗澡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宠物

    他从来没有这么不适过,血管在太阳穴里怦怦狂跳,体内的攻击性蠢蠢欲动。

    他知道她没有恶意。她只是为了保命,力所能及地对他好。

    然而,她每次看向他,每次拥抱他,每次用微妙的力道吻他的面具,都像无形的鞭子重重抽向他。

    他感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脖颈上青筋暴起。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催促他立即掐死她。

    否则,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薄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埃里克好像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杀了她。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当这是恐怖片主角突如其来的发疯。

    她艰难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面具。

    令她从头凉到脚的是,亲他的面具似乎不管用了。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眼洞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无动于衷。

    “”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这也能生出抗性

    恐惧是冰冷的铅块压迫在她的胸口,可能因为紧张过度,她甚至听见了尖利的白噪音。

    这时,她注意到了他的脖颈,苍白、淌着汗水的皮肤上一条青筋微微凸起,如同一条暴怒、颤动的蛇

    薄莉不假思索地亲了上去。

    那是她第一次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像被毒虫蜇了一下,猛地松开了她。

    薄莉瘫倒在地,大口呼吸着。

    她闭上眼睛,满头大汗,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几乎令她的喉咙感到疼痛。

    又选对了,她真是天才。

    就是她好像形成了某种古怪的条件反射,遇到威胁就想亲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形成了类似的条件反射被她亲吻,就会放弃杀她。

    薄莉说不出这两种条件反射,哪一种更加病态。

    也说不出,他们之间是谁受制于谁,又是谁在驯化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