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的心往下坠去。

    突然间,门外响起一声嬉笑“眼镜哥哥,抓到你咯。”

    “啊”

    档案柜大开,陈池凄声惨叫,却被小僵尸一手揪住头发,生生拖了出去。

    这该死的诡异力大无穷,把陈池的头发连根扯掉几撮,头皮撕裂般剧痛,几乎要从头颅上活活剥离。

    陈池胡乱挥舞双臂,试图挣扎,却摸到了一只冰凉光滑冻蜡似的小手,当即浑身发凉,不敢再动弹分毫。

    之前还称得上是可爱的小僵尸,此时已变了副模样。

    它的刘海掀翻上去,额头的皮肤皲裂出第三只眼,那只怪眼有眼眶,而无眼球,好似在脑门上生剜出一个血洞。白嫩的脸蛋上暴起叶脉般的青筋,嘴角高高扬到耳根,仿若索命的小鬼。

    “眼镜哥哥,另外几个哥哥姐姐在哪里呀”

    陈池吓到说不出话,只会拼命摇头。

    “哦”僵尸男孩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真的不知道吗”

    “别别杀我”

    陈池扶着护目镜,嘴唇发颤,屁股往后挪。他有异能,但也只是e级,根本不足以对抗眼前这只c级诡异。

    “我现在不会杀你哟。”见陈池松了口气,小僵尸捂嘴窃笑,“等捉迷藏结束,再一起杀,嘻嘻。”

    被血淋淋的怪眼注视,陈池的精神力极速下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倒计时二十分钟。

    江橙子背靠厕所冰凉的瓷砖,右手握拳堵在唇边,牙关咯咯打颤。

    嘎吱,嘎吱。

    隔间的门被一扇接一扇地打开,她的心情也愈发绝望。

    别过来,别过来

    江橙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但她的祈祷显然没起到一点作用,门板下方的空隙,还是出现了两只白到泛青的小脚。

    倒计时十五分钟。

    阿汤蹲在半人高的水中,只冒出半颗脑袋。

    天台水箱里面黑咕隆咚的,与他黝黑的肤色融为一体,不拧开阀门,再打着灯往里瞧,决计不可能发现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哐哐的巨响。

    小僵尸正站在外面,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水箱。金属外壁颤动,咣当咣当的回声震得阿汤耳膜生痛,几欲作呕。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大哥哥,出来陪我玩呀。”

    见阿汤还是不肯出来,小僵尸仿佛受到了冒犯,径直跳到水箱顶部,用力往下一跳。

    砰哐当

    哗啦

    高大的水箱跟易拉罐似的,被踩得扁扁的,阀门凹陷,水流了一地,渗入地砖缝隙,掺杂着丝丝血迹。

    “出来我让你出来”

    小僵尸又在水箱的残骸上蹦了又蹦,踩了又踩,铁皮下涌出白白黄黄的脑浆和脂肪,挤压出咕唧咕唧的胶黏声。

    “大哥哥,你这不就出来了吗”

    小僵尸跳下水箱,一把掀开铁皮。

    阿汤的头被踩成稀巴烂,身体肌肉还有神经反射,两条粗壮的小腿跟牛蛙一样痉挛。

    小僵尸走上前去,弯下腰,掰掉阿汤镶钻的门牙,拿在手中上下抛掷,把玩了没两下就失去兴趣,把牙齿丢下楼,接着,悻悻地发出一声叹息。

    “真不结实呀。”

    突然间,小僵尸如有所感,猛然扭头往身后看去。

    天台房门虚掩,随风轻轻摇晃。

    “咦”小僵尸摸了摸瓜皮头,自言自语,“我没关门吗”

    一层之隔的四楼走廊上,黎述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往前移动,心脏在胸腔间狂跳,眉头紧蹙,有如淤积了一团阴云。

    阿汤死了。

    这只小僵尸远比他想的要凶残,玩家们不仅要遵从所谓的游戏规则,还要哄着它,捧着它。但凡它有一点不高兴,就能对玩家痛下杀手。

    这样的怪物

    被创造出来就是罪不容诛。

    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黎述目光一凛,闪身躲进小僵尸搜查过的一间教室。

    黎述蹲在地上,屏住呼吸,眼看着小僵尸一蹦一跳路过四楼走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

    好在小僵尸没有怀疑,蹦蹦跶跶地往走廊另一头去了。

    这就是他对江橙子所说的“必胜之法”。

    五个人中,只要有一人没被僵尸男孩抓住,就是玩家阵营的胜利。达成胜利的关键不是“躲藏”,而是“不被抓”。

    小僵尸的关节僵直,转身不便,想要不被抓住,最好的办法是与小僵尸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卡住视线死角,跟它一起行动。

    完成这一策略的大前提是,黎述对自己的身手和反应有足够的自信。

    黎述喵了眼时间,估摸着小僵尸走远了,于是推开一道门缝,蹑手蹑脚地钻出去。

    倒计时九分钟,四楼储物间。

    元宵努了努鼻子,力图压抑住打喷嚏的冲动。但意志力终究是敌不过生理反应,忍耐多时的他还是脖子一仰,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阿嚏”

    声音未落,元宵就知道他完蛋了。

    下一刹,储物间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甩到墙上,走廊上的光线刺得元宵眯起了眼。

    “抓到你咯。”小僵尸激动到拍手,“矮子哥哥。”

    元宵额角炸开青筋,抽了抽嘴角“死小孩,你说谁是矮子”

    束手就擒不是元宵的作风,既然去路被小僵尸堵住,他心一横,干脆半蹲下去,义肢小腿蓄力,像一只弹簧般窜了出去。

    飒

    鞋底擦过小僵尸头顶。

    元宵跃出去数米,轻巧落地,耳畔掠过风声,回身挥出一记重拳,砰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墙皮扑簌簌崩落。

    “你不跟我玩,还要打我”小僵尸厉声尖叫,额间血眼一翕一张,令人头晕目眩。

    元宵身形摇晃,千钧一发之际,他余光瞄到小僵尸身后闪过了一道人影。

    黎述在冲他打手势。

    停下

    元宵心中天人交战,究竟是相信黎述的判断,还是相信自己他和黎述才认识不到一天,真的要把性命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吗

    小僵尸疾冲上来,看到元宵的表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正要扭头去看,元宵却恰在此时收回了拳头,缓缓举起双手,朝他挤出僵硬的假笑。

    “等一下,我投降。”

    小僵尸咦了声“哥哥,你不跟我打一架吗”

    “我打不过你,小朋友,你可比我牛逼多了。”拍马屁的词儿有些烫嘴,元宵急中生智道,“而且,我们不是在玩捉迷藏吗你还有几个人没抓住”

    “一个。”小僵尸不甘道。

    “这么厉害哈哈。”元宵干笑。

    这么说,他们只剩下黎述一个人了。

    黎述,你他妈那么聪明,可千万别被这臭小子逮住了

    另一边,黎述给元宵打过手势,就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逃。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七分钟,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三楼,教务处。

    黎述踩在办公桌上,拨弄了一下挂钟,再跳下来,打开档案柜四下翻找,终于在柜子最角落找到几本花名册,封面蒙了一层薄灰。

    按照李村长的说法,山阴村小学兴建不久,规模也不大。黎述刚刚跟着小僵尸在教学楼里走了一个来回,大概数了一下,六个年级加起来才六个班,一共就一百个人不到,把所有学生的档案翻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昨晚的c级诡异食堂阿姨给了他灵感,如果说食堂阿姨可能是现实中存在过的人,那么这只小僵尸呢它出现在山阴村小学,是否意味着它也曾是这里的学生

    哗哗,黎述翻动档案,扫过一张张小学生的证件照,即便指腹被锋利的纸页划破,也没有放慢速度。

    门外响起脚步声。

    咚,咚,咚。

    快一点,再快一点

    黎述指尖一顿,与一张证件照里的瓜皮头小男孩四目相对。

    二年级一班,刘小东。

    在一连串成绩记录和教师评语后只留下了一句话 “该生意外身亡,做好家长和其他学生的心理疏导工作。”

    落款时间,1999年8月25日。

    一年前

    黎述小心翼翼地撕下档案,没等他想明白所谓“意外身亡”到底是不是意外,教务处的门就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小僵尸扶着门把手,阴笑着,不知道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

    “漂亮哥哥,抓住你啦。”

    黎述眼神闪烁,不慌不忙地说“你来晚了。”

    “不可能”

    小僵尸直上直下蹦跳,肘关节反屈,张开殷红的小嘴,青紫的舌头像蛇信子一样嘶嘶甩动,就要舔上黎述的鼻尖。

    然而,黎述视若无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游戏开始时是七点零一,现在已经七点三十二了,你输了。”

    小僵尸愣住“我我输了”

    不给小僵尸思考的时机,黎述展开那张学生档案,朝向它“你叫刘小东,没错吧”

    “刘”

    “档案上说,你死于一年前的一场意外,”黎述用关切的语气问,“捉迷藏游戏已经结束了,现在能告诉哥哥了么是什么意外”

    小僵尸嘴巴抿成一道短促的线,不愿意回答。

    “溺水车祸生病”黎述有些残忍地一一列举死因。

    小僵尸的表情变幻莫测。

    见它生出些许愠怒,黎述话锋一转,安慰道“宝宝,疼不疼啊这么小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爸爸妈妈应该很伤心吧。”

    黎述声线轻柔,一句接着一句说得小僵尸应接不暇,额头上的怪眼挤出脓液,如同一滴滴浊泪。

    “他们才不会伤心呢,妈妈生了小弟弟,不要我了”小僵尸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呜哇”

    咔嚓,咔嚓。

    办公室的窗户裂开蛛网纹。

    刺耳的哭声像电钻在钻破耳膜,黎述捂住耳朵,侧过身子,慢慢往前踱步,尽量不去跟小僵尸额头上的怪眼对视。

    小僵尸趴在地上蹬腿儿,哭得直抽抽,涕泗横流,像一块拧不干的海绵。

    黎述路过它,眼疾手快地把门带上,留下一句带着笑音的话“小朋友,我骗你的,现在才过去三十分钟。以后别太相信大人了。”

    镜头停在门内,小僵尸停止了哭泣。

    霎时,眉心那只怪眼里爬出许多条透明细小的触须,将它的额头皮肤撑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挤出来。

    “妈妈,救我”

    小僵尸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却被生生撕开头皮,掰开头颅。

    啪

    瓜皮头当场爆开,血浆和碎肉崩了满墙满地。在那摊腐肉中,蛄蛹着百香果籽大小的眼球,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镜头一片猩红。

    这番操作激起弹幕无数

    “卧槽不是吧,小孩儿你也骗良知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不说谎,那死的不就是黎述吗”

    “圣母滚。”

    “阿汤谁来为我发声”

    走廊上,雾气散去,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黎述在进入教务处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给时钟做了手脚,调快了两分钟以防不测,这次虽然蒙混过关,把小僵尸骗了过去,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轻松。

    下到一楼,黎述在一年级教室里找到了伤痕累累的玩家们。

    见黎述回来,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阿汤呢”元宵问。

    黎述摇头,唯有沉默。

    一时间,士气有些低迷,黎述、元宵架上两个伤号,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过操场。

    走出校门前,黎述蓦然回头。

    四四方方的教学楼前立着三根旗杆,底下垒了一块升旗台,仿佛墓碑前插着三支香顿觉毛骨悚然。

    脑海中适时响起因图的声音

    主线进度13

    距离山阴村数公里之外,一处隐蔽的溶洞里,五彩缤纷的三角令旗歪七扭八倒伏在地。

    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盖着厚厚一层灰,高低不齐的白蜡烛上缠着棉絮似的蛛网。

    溶洞深处,摆放着一只红木棺材,里头静静躺着一具男尸,脸色苍白,胸膛毫无起伏。

    倏忽间,男尸眉头皱了皱,睁开双眼。

    一双紫眸凛然如冰,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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