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果然不可能真正孤注一掷,这次又悄悄偷他控制权限

    兰索长叹一口气,奔向洞开的外界舱门,纵身一跃,灰雾形成锁链,紧紧扒住星槎的内部设施,随着惯性,他宛如荡秋千一般扬起,翻转身型,落在星槎顶部。

    金色闪光以高处的人形为中心向四方崩发,宛如天穹的血色幕布上,数不尽的真蛰虫挤占了目光可及的每一处缝隙,,它们摩擦口器,虫翅在剧烈震动下发出嗡鸣,直刺耳膜,形成连片灰色残影,朝砂金俯冲而下,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琥珀王的伟力如同汹涌的黄金浪潮,与密密麻麻的虫群对撞,恐怖的力量波在碰撞中向外扩散,时空碎裂,「存护」与「繁育」彼此侵蚀、倾轧、互不相让,周身的一切都被这无法为凡人所企及的力量渲染。

    兰索知道,砂金撑不了多久。

    巨真蛰虫体内繁育着数亿幼蛰虫,它们很快会成熟、复制,繁育成更为恐怖的虫潮,它们是蝗虫过境,是灾难化身,无法被任何人独自毁灭。

    必须尽快离开。

    “砂金”

    能够传递声音的介质被震碎、扭曲,他知道对方听不到,但下意识地,他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与此同时,灰雾凝成另一个替身使者,朝遥远上空那抹金色狂奔而去。

    与虫潮对抗的身影有一瞬迟滞,紧接着,剧烈的强光从他胸前爆发,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打破平衡,清空了最先冲锋的一批真蛰虫,铺天盖地的黑色骤然空出一片,露出猩红虫胃内腔的原本底色。

    砂金失去平衡,飞快向下坠落,宛如折翼的鸟,在空中拖出耀眼的金色长尾。

    这个疯子

    兰索向前狂奔,灰雾凝成的替身使者向上攀登,两人越来越近,终于,灰雾缠住坠落的身影,冲势减缓,兰索踩在星槎的尖端,向前一跃,伸手接住了砂金。

    好重

    这家伙是石头做的吗

    兰索龇牙咧嘴,他的身高与砂金差不多,抱起对方不算难事,灰雾席卷,像伸长到极致的橡胶,迅速回弹。巨大的冲力推着兰索的后背,冲势太猛,两人几乎是摔着着陆的。

    好在,他们顺利回到了星槎内舱。

    兰索抬头,从驾驶舱的巨大透视窗向外看,能发现砂金扫出的那片空白已经被前赴后继的真蛰虫填满,失去阻碍,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高速扑向星槎,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来。

    兰索从未觉得自己能移动地这么快,他抓着砂金的手腕,拖着人一瞬就冲到了操纵台前,捏住砂金的下巴,手掌用力,将面具摘下来,强硬地把对方的脸往识别器上怼。

    “权限认证成功,是否启动加速发射系统警告以目前预备的加速度可能出现星槎超负荷解体的风险。”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响起。

    “启动启动”兰索狂拍按钮,声音彻底变调扭曲,手心出汗,即将被虫子啃到尸骨无存的恐惧攀升到极致。

    “加速发射系统启动,请系好固定器”电子音道。

    星槎的引擎喷出苍蓝色能量波,积攒的巨大冲势在推力作用下迸发,难以形容的恐怖加速度使它几乎成为一闪而逝的光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越虫潮,驶向远方。

    吱吱。

    虫翅与前肢切割星槎表面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兰索用灰雾裹住舱体,他们或许在起步阶段就被这些无法避免的剐蹭切成几段了。穿越虫群的过程宛如在暴风雨中穿行,铺天盖地的虫鸣与撞击声宛如炼狱,除了屏幕上微微发蓝的航线图,兰索什么也看不到。

    快了,就快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兰索知道,他们成功了。

    周围的压迫感骤然减轻,寰宇幽暗又静谧的底色映入眼帘,星槎的震颤越发剧烈,这是驶出被星神伟力覆盖区域的副作用,舱内响起红色警报,尖锐刺耳,听在兰索耳朵里却如天籁。

    阿哈在上,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兰索几乎喜极而泣,他双手在操作界面上翻飞,稳定参数,降低速度,并指挥灰雾加大对星槎的覆盖,以防解体。而后,他转头,看向被他安置在驾驶座里的砂金。

    此时,兰索脸上还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变身后的砂金着装诡谲妖异,胸前蓝色的倒心形光泽暗淡,他坐在驾驶座里,巨大的黑桃状衣摆被兰索不小心踩住,脸陷在毛领里,看起来有少许力竭的疲惫感,如同被打湿的可怜孔雀。

    当然,那双蓝金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这次是我救了你,要不要说声谢谢”兰索用鞋尖轻轻踢了对方一下,唇角上翘,环抱手臂,眸光闪烁。

    “呵,这么快就邀功未免太早了。”砂金扯了下唇角,尖尖的护甲一抬,指向兰索身后,“那东西也在你意料之中”

    那东西

    兰索疑惑地转身,倏然,眼睛睁大。

    身型庞大到无法看清的深蓝色巨蠹悬停在不远处,随着高速移动的星槎逼近,它越来越大。盔甲坚硬,四个发光的圆点如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什么,从星槎驾驶室狭窄的前窗往外望,仅能看清它发着光的亮蓝色巨钳与微微张开的口器。

    它是如此巨大,恐怖、不可抵挡,宛如噩梦。

    它继承了虫皇之颚,离得越来越近,兰索能在灰暗的星穹背景中看清对方口器里凝聚的死光,那光束能裂解天体,将任何一个星球分解。

    那是「繁育」的令使碎星王虫斯喀拉卡巴兹

    兰索心口涌上一口血。

    几个意思说什么来什么是吧先是幼蛰虫,再是巨真蛰虫,现在碎星王虫都来了,下一步是不是「繁育」星神要复活了

    活了好啊,都活了吧,把这一条条可笑的命途都撕碎吧,大家一起发癫,谁也别笑谁

    兰索再也无法忍受了,每次遇到砂金准没好事,他猛地揪起对方的毛领子,把人提起来,扯到面前,愤怒道“你老板不是把「繁育」连带精神都锤成渣了吗你刚才还说可能性为零,它怎么还活着,还能出现在这里”

    “冷静,令使,这是问我就能得出答案的吗任何计算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你不如赶紧想想我们该怎么躲开它哦,看来不行了,它发现我们了。”砂金承受着兰索眼里喷涌出的怒火,笑得无比从容。

    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又或者说,他每一次掷下筹码,都是一场对死亡和新生的盛大豪赌,这次也不例外。

    疯子一群疯子

    兰索放开他,屏幕上,碎星王虫宛如瞄准食物的捕猎者,它身躯的亮光越发强盛,令人胆寒的摩擦声与高频嗡鸣响起,来自高维的压迫感袭来,使兰索前所未有的烦躁。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仅失去了在仙舟度过悠闲假期的机会,还得跑到这该死的寰宇里跟虫子搏命哦,身边还有个想要他命的宿敌,死到临头依旧笑眯眯的,拜托,难道被虫子剖开肚子当作孵化温床是什么很值得歌颂的死法吗

    正在兰索怒目而视,试图用震慑的眼神击退碎星王虫时,身后那懒歪歪的调侃又出现了“令使,想想办法,再不动手,我们都得死在这。”

    “闭嘴”

    “呀,它冲过来了。”

    碎星王虫冲了过来。

    兰索肾上腺素飙升,实不相瞒,他讨厌命悬一线的感觉,很难理解砂金在千钧一发的豪赌成功后收获的快乐,他不喜欢变数,但砂金似乎是他命运中唯一的变数只要遇到这家伙准没好事

    通体黑红的阿哈之骰出现在他指尖,二十面星神之骰表面的裂隙中如流淌着岩浆,耳边传来无休无止的笑声,尖锐、悲凄、沧桑、狂妄、疯癫、安宁,无数情感交替混杂,欢愉的伟力在此处显现。

    刚好,冷却期结束了。

    兰索拇指轻弹,阿哈之骰弹起,命运的交响乐如丧钟,铿锵有力,随骰面数字不断变化。

    越来越近,星槎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即将驶入碎星王虫的口器中。

    红光爆闪,骰面停止转动,血红数字浮现“零”。

    我特么我就知道

    兰索心里的仙舟国骂还没出来,突如其来的光芒截断了他的话音。

    是碎星王虫口中的死光,足以毁灭一整颗星球的死光。

    如果被击中就死定了

    世界被苍白充斥,毁灭性的力量令兰索感到恐惧,时间与空间皆被打碎,他攥紧阿哈之骰,在彻底被死光溶解前,回身,抓住了某人的手。

    非酋骰不出来,欧皇总可以了吧

    阿哈之骰被强硬地塞到砂金掌心,他引着对方,像大人教导孩童写字一样,在即将到来的死寂和高热中骰出了骰子,手掌交握的热度有些暧昧,但在死亡逼近时,他们谁都没察觉。

    “阿哈在上,我要我们活下去”兰索默念。

    叮

    二十面骰绽放血色光芒。

    “a”

    一声刺耳的、滑稽、扭曲的长音穿透一切,回荡在兰索脑海里,那是锐利的讥讽,荒谬的嘲弄,带着无穷无尽的欢愉和恶意。

    a

    超新星引爆

    即将到来的死光像被强行按下暂停键,像掉帧动画,时空出现雪花状苍白的色块,不可名状的伟力自碎星王虫的体内孕育,又在寰宇间爆发,堪比超新星引爆的恐怖能量将碎星王虫撕扯殆尽,炽烈白光向外扩散,点亮了寰宇,淹没了有智生物的所有感官。

    兰索脑子一痛,无法抵抗的力量使他晕厥,在彻底昏迷前,他只记得要拿回阿哈之骰。

    他的骰子他的全部家当

    迷迷糊糊地,他伸手从砂金怀里一捞,握住了一块圆润的东西。

    手感似乎不太对,但来不及思索,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有人说话。

    “卡芙卡,这家伙不会是死了吧亏我还指望他给我带游戏周边,真是不靠谱。”

    “医生说身体指标没问题,他只是需要再睡一会。”

    “还要睡多久他已经躺了三天了,不累吗。”

    “谁知道呢。”

    “哎,他动了”

    剧烈的刺痛袭入大脑,兰索猛地睁开眼睛,宛如溺水的人,不停弹动,他用力喘气,下意识去摸怀里的东西。

    尽管还没弄清处境,但保护阿哈之骰已经是兰索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但他摸了个空。

    他一下子惶恐起来,站在病床边的卡芙卡见状,温和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说着,她甩手扔过来一个东西,兰索啪地握住,松开一看,石化了。

    一枚青绿色的石头安静地躺在他掌心,金属镂空的爱心形状有着与众不同的张扬感,因曾被使用过,色泽有些许暗淡。

    “这不是我的骰子,我的骰子呢,我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一股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兰索恍惚道。

    卡芙卡和银狼没接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兰索觉得一定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太对。

    天好黑,为什么不开灯,是要世界末日了吗,阿哈在上,我还是躺下吧。

    兰索眼睛一翻,重重砸进病床,死了般安静。

    。

    另一边,星际和平公司。

    托帕咬着吸管,注视自己这位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的同事,第三百六十七次重复接抛游戏。

    红黑两色的骰子与随处可见的筹码无疑,它被砂金把玩、在指节转动中调换位置,抛到空中,再稳稳接住,摊在手心,循环往复。

    “喂,一枚骰子而已,有那么好玩吗”托帕问。

    坐在她面前的砂金伸手,捏住骰子,放在阳光下观察,只见剔透的骰子内部酝酿着血红色的风暴流,那是欢愉伟力的缩影。

    “当然,这不是一枚单纯的骰子。”砂金笑了,他略低下颌,露出粉色偏光眼镜下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是寰宇中最昂贵的礼物。”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