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还算老实,安顿好老幼妇孺返回“老窝”后,便折回适才与刘涣分手的地方,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站着。
刘三显出身来,笑道:“你这人还行,你放心的,你死罪可免。”
不待汉子答复,刘涣打了手势,由射手带着一队人马,快步逼近盗洞入口,警惕地等着“命令”。
他走到刘三身旁,附言道:“我家三哥说得对,汉子,你死罪已免!”
哪知那汉子听完,尽开口叹道:“哎……免不了的,免不了的。”
他这一声长叹,显得落魄无比,像个感物伤神的文人骚客一般。眼珠子一动不动,悠悠转身看了一眼苗人谷,不再言语。
刘涣不明所以,问道:“说甚么话呢?老子给你活路,你不想要么?”
那汉子却不答复,仍然是呆呆地站着……
刘三有些郁闷,一把推在他的后背,呵斥道:“喂,我家涣哥儿……”
他本要说“我家涣哥儿问你话呢”,可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来,便惊愕见得那汉子缓缓倒地,“啪”的一声,四脚朝天!
刘涣见得突变,赶紧俯身下去,亮出火折子……
刘三问道:“小哥,他搞甚么把戏?”
刘涣道:“自杀了!”
刘三惊叹一声,赶紧俯身观察。正见得那汉子口溢鲜血,面容发紫,双目紧闭,嘴角的血液之中,又夹杂着体内泡沫,他伸手一探鼻息,发现其生气越发弱小,再一把脉,却感脉搏微弱,不多时,跳动就消失匿迹……果然正如涣哥儿所讲,此人是自杀身亡。
刘涣长叹一声:“哎……三哥,等此间事了,厚葬此人!”
刘三点头应允,复又问道:“他何时服的毒?”
刘涣道:“哪个晓得了,他若一心寻死,自有办法,别人纵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的。还真应了王冲的话了,这人背叛族人以后,果然自尽,算是条汉子!”
刘三道:“可惜了可惜了……”
刘涣与刘三合力将他的尸首抬到一处枯草之中,洞外射手见状,还以为是刘涣“事后灭口”,他感慨道:“涣哥儿好狠呢,杀人都不眨眼!”
射手一旁的兵卒闻言,反驳道:“这伙杂碎就该杀,‘上使’是怜悯那人么?”
那兵卒之所以叫射手一声“上使”,是因射手本就是禁军身份、赵挺亲随,从官阶而论,比那兵卒高得太多……
射手只说:“没有,我哪会怜悯那个杂碎?”
刘涣与刘三处理好以后,他突觉得心中很不好受,闷闷不乐地呆了起来。
刘三问道:“涣哥儿,莫非你是被那人的气节所动?”
刘涣道:“说不上感动,我只是佩服他而已!哎……谁说的盗墓贼便没有信仰,我错了!对了三哥,你佩服此人么?”
刘三道:“我不佩服他!”
刘涣疑问道:“这是为何?”
刘三道:“自从我选择佩服涣哥儿以后,便再不佩服任何人!”
刘涣闻言反驳,语重心长地道:“哎,三哥,你要记住,我们可以忠义,但说不得也要佩服许多人的,哪怕是将来的敌人。比如我还很佩服金兀术,那厮虽然可恨,但确实算个人才,可惜老子生不逢时。”
刘三心中死板得很,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涣哥儿的意见,但他嘴上从不多言,很懂处世之道,否则刘涣也不会这般器重和信任他……
二人摸到射手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洞中响动。
射手问道:“涣哥儿,何时杀将进去?”
刘涣踢了他一脚道:“没脑子的东西,亏得老子前几天才夸赞过你呢……杀甚么杀?若把里面的人全杀了,哪个来挖宝?再说了,若想取洞中之人的性命,何须杀进去,老子但凡放一把浓烟,闷也把他们闷死……”
射手道:“那……那……那当着夔州兄弟们的面,你也该给我留点面子罢,动不动就踢老子的屁股……守在这里干嘛了?”
刘涣道:“谁他妈叫你老是不长记性了?守在这里就行,此事天色已晚,冷风袭人,陆大人等一路劳苦,也该歇息一番。我们把这洞口守好,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只要里面的人出来一个,便解决一个。”
射手道:“好嘞,你放心,还不肖兄弟们动手,只要有人出来,我保证第一个送他赴阴间!”
刘涣骂道:“你……哎,三哥,你给他说,到底该怎么做吧,这头笨驴咋不会听话呀?”
射手生气地看向刘三,暗骂道,“老子哪里又说错了?”
却见刘三道:“兄弟啊,不是小哥气你,你也太冲动了,动不动你就是杀杀杀,光靠杀,能解决甚么问题?”
射手面对涣哥儿不好反驳,可刘三是他亲近之人,闻得亲兄弟也在呵斥他,其心中实在不爽,问道:“好好好,你们都是诸葛亮,那你说吧,出来的人不杀,留着做甚么?是涣哥儿说的,‘出来一个便解决一个’的,我哪里错了?”
刘三哭笑不得,问道:“涣哥儿说的是解决,有说‘杀’么?”
射手道:“解决……解决……那是甚么意思了?”
刘三笑道:“兄弟啊,涣哥儿不是不让你杀贼,而是要把贼人的一切搞清楚以后再杀呢。你想啊,但凡里间出来一人,他为何要出来?出来做甚么?对我们有利有弊?该如何利用?等把这些搞清楚了,再说杀的事,懂了么?”
射手这会儿无话可说了,嘟着嘴道:“且,不早说,这等小事,我用脚趾头尚且想得清楚,何须你来教化?”
大伙都没有理睬他,默默地猫在寒风里……
又说那陆游陆大人得到王冲信息,当刻举兵而入,将地道围得水泄不通,他抓住一些妇孺,就要问明一切,可女人们不给他好脸色看。陆游是磊落光明的汉子,一时间只是愤怒,却不见甚么出格动作。
王冲站出身来道:“大人,交给我吧,我保证不多时,这伙人一定会如实奉告的……”
陆游惊疑地看了一眼王冲,挥手示意,转身过去,等着消息。
果然,片刻以后,那死也不开口的妇人们悲惨地嚎叫起来,哭泣起来,跪地求饶起来……
王冲将她们押解上来,朝陆游一礼……之后,这伙女人拼命似的抱紧自家娃娃,一五一十地把一切告诉了陆游,从她们的祖辈哪里讲起,讲到了夔子国、还讲到了许多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
陆游取出笔墨,一一详记下来,心中震惊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伙人原来是一支罪孽滔天的贼子,天了,隐藏得好深……
又说那洞穴之中,黑妇派遣出去的人迟迟没有回音,她心中焦急,便再派一人出去,可她这次派遣的人却是个贪财懒散的人……
这下好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却说那贪财懒散之人远离黑妇以后,嘀咕道:“哼!你们在里面挖宝,却派老子出来,是不想分宝藏给老子吧?门都没有……”
可这人也不敢大意,还是匆忙地来到洞口,他放眼一看,白天时聚集在这里的娃娃和婆娘们已然不见踪影,必定是回了地道无疑……
他也不出洞,跑回去朝黑妇复命:“哎哟,阿姐,娃娃和婆姨们都回老窝了,洞外静悄悄的,正常得很。”
黑妇道:“你确定?可那几个兄弟为何不见踪影?”
那人道:“哎哟,我的姐啊,七哥他们或许是在安顿娃娃们呢,你担心甚么?”
黑妇有些信不过他,待要发问,却见得前方火急火燎跑来一人,朝她报道:“阿姐阿姐,那残破的机关就要被移开了,可遇到一个麻烦,阿伯差我回来问你,该如何处置?”
黑妇惊道:“又出甚么麻烦来?”
那人答道:“阿姐,原来这机关破开以后,却突然见得一方硫矿,那硫矿松散,尽倒塌下来,把去路堵住……以前阿伯推论是煤石矿,却说错了,这洞中主要是硫呢。”
黑妇皱眉道:“那有啥好说的,加紧开路就是啊。”
那人道:“不行啊,阿伯说,那硫最易燃烧,只要力气下得大一些,产生些许热力,也能将之惹燃。若要解决此事,最好不用铁锹,得用木质工具。”
黑妇郁闷道:“哼,这洞中真是变数无穷,怎地这般多的麻烦,走,带我去看看,换了阿伯回来,他说的那通往瞿塘峡的求生口,找也找不到……”
那人却道:“可是阿姐,这……这女子是不能参与探宝的,让你和婆姨们进来,已算是违规了,你……你这般做,是不是违背了祖宗规矩?”
黑妇骂道:“甚么祖宗规矩,我们的祖宗可不会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还不是那伙汉人传的,走,阿伯要是怪怨,朝我来就是了!你们男人家,越来越没用处!”
见得黑妇生气,那人也是无法……
话说刘涣等人,适才突然听得一人哼着小曲出来,可一到洞边就折身回去,他心中不解,难不成此人发现了他们不成?
为求保险,他便亲自跟踪而去……不曾想,尽听到“硫矿”一说。
刘涣心中震惊万分,暗道:“真是天助我也,那火炮的制造,有得硫磺掺杂,最好不过。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真是个意外收获了,此事要是告知了陆游,不晓得他会咋样呢……”
他细细倾听,听得黑妇远去,当即折身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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