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天下动荡,到头来生灵涂炭,再无好日子可过。便是那寺庙里的和尚,说不得为了生计,也管得了甚么佛祖和罪过了,多有还俗之人。可还俗了还不是同个卵样,日子照常的一塌糊涂,水深火热。
显然,老三遇今朝到的这个光头,以前就是个和尚,他学得武艺,下上拉起队伍,过上了匪患生活,连给贼窝取的名字也暗含佛语典故,尽叫做“天龙寨”,想必天龙二字,就是出自八部天龙吧……
当基本的生存法则被人践踏,时人要么反抗,要么选择去践踏他人,要么在沉默中做了奴隶,甚至多有连想做奴隶都不得做的人。今日老三遇到的光头一伙,选的是第二种,便是要去践踏别人。
“哼!把老子当成软柿子了么?”老三心中暗骂。他也不见前面的光头如何动作,仍然是无所畏惧地骑在马背上。
光头却是想等老三乖乖就范,毕竟是八百多人,要真的是群起反抗,说不得变数极多,这也是光头心底的真实想法。
等了小许,光头笑道:“小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等全部的马匹和钱财统统交来,佛爷爷饶你不死;二是你等干脆拜入我天龍寨子,听从佛爷召唤,南征北战,喝酒吃肉呀。你选那一条?”
老三没有选择,面不改色地吐出了一句话,道:“霸气外露,找死!”
那“找死”二字才一说完,他便一个纵身跃起,身子还在半空之时,迅疾将背上的火枪取下——在来的路上涣哥儿就吩咐过了,叫他填充好,必有大用处……
光头等人见状,这小子不仅不从,反而飞身而来,看来要收复这伙人、要捏碎这些软柿子,不动粗是不行了!
想及于此,光头大刀横立,身后几位喽啰也紧张起来,想等老三攻来之时,大刀刺去,后发先至,结果了他。
又说老三身后的八百众人,突见两侧山坡之上,群匪逼来,当即一个紧张,没了主意,可既是要准备去“抗金”的人,哪个没点血性?无非是而今第一次见得这般大规模的阵仗,说不得心里没底罢了。他们有兵器的便拿起兵器,握得死死的,没有兵器的便俯身下去捡取地上的石头……
说也奇怪,老三等人歇息之地,是他故意选的,这地方四面环山,通道狭窄,易守难攻,便是来人被围拢于此,必是死地无疑。诸葛亮当年放火烧司马懿的地方,和而今老三身处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光头眼里冒光,紧张地看着老三的动作,却见这小子从后背取出一小捆铁管子出来,他见所未见,不知是甚么兵器
老三一个纵越,把距离拉近了许多,可前方之人尽无半点防备,他心中一喜,暗道这杀人立威之事,必成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
“哈哈哈,死吧!”
伴随着老三一声狂笑,对面光头仰视惊愕……
“砰”!
一声巨响!
光头再也等不到老三袭击到身前的时刻了。他只觉得那一声巨响传来之后,似乎有某些暗器刺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心跳好快,陡然发觉眼睛里面也钻进了甚么东西,便要伸手去擦拭——可是疼痛感传来,撕碎他的心,再经由血脉飞速钻入识海之中。他很想哀嚎,很想大骂。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思维很清晰,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子。
“啪”的一声!
光头的不由自主掉到地上。
身后之人也感到暗器袭击而来,距离近的两人尽被暗器刺中,心中一惊,就要去保护大哥,可哪里来得及?他们的大哥也紧跟着摔倒下马背来,一个抽搐,双腿一蹬,满面疮痍地僵硬下去,或许是死了!
“去你妈的,你敢使暗器!纳命来!”
“山上的兄弟,杀!”
“冲!”
惊变突起!
光头的兄弟伙愤恨难当,迅疾下马,又朝两侧斜坡下令,举刀就朝老三砍来……
两侧斜坡上的骑兵反应最快,策马急冲而来……
可是!
突然间!
“砰砰砰”几声连环响动过后……
老三前方来人莫名其妙地倒下地去,哀嚎一阵,一死一片!
至此,挡道要孝敬钱的头目们全尽归西,老三收回火枪,暗道还有两枪没放呢。
身后之人再次见得传说中的“神兵”动手,果然玄乎其玄,神乎其神,不到眨眼之间,杀人如儿戏。他们当即呐喊开来,呐喊声一传十,十传百,当是时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响起,惊呆了两侧山坡上的喽啰们。
老三一观时机成熟,捡起地上的大刀,双手握住,猛地斜砍而下,将光头的脑袋砍掉,再将刀尖一插,把那光头的脑壳举起。
他飞身上山,一只手勒住缰绳,气起丹田大喊道:“山上的杂碎们,你家头目已然归西,若再反抗,死路一条,老子劝你们束手就擒!”
可来不及了,只因这是两侧斜坡,初始时喽啰们本是缓缓而行,可见得头头有难,又闻头目下令,当即俯冲而下,来势汹涌,一时间你推我赶,刹不住脚了……
老三大骂一声,朝伙计们道:“兄弟们,捡起地上的冰刃,就地取材,每一个百人对分成南北两面,每面五十人,背靠背依附着,等贼子下得山来,杀无赦!”
他这命令太长,距离近的人倒是听得清楚,可距离远的,却听不明白,于是乎便在传递的过程中走了样,变成“背靠背,杀无赦!”
“背靠背,杀无赦!”接二连三的吼叫声中,士气大涨,恐惧渐除,便是手中没有东西的人儿,感受到同伴的心跳和气息,一时间反而不再畏惧……
老三也不闲着,叫两个人帮他扛起麻袋中的木疙瘩,他每一次伸手,便有一人递给他一个,之后就是一声炸响,土砾横飞,砂石乱溅,哀嚎遍野……
俯冲而来的喽啰先是气势突然低落,而今又被火器伤及,一个脚步杀不停,中了招,像死狗一般滚落下来,真是肉球滚坡呢……
可他老三毕竟是一人之力,眼见速度太慢,早有喽啰冲来,他心中一急,呐喊道:“还等着作甚?杀呀,就是用拳头,也给老子把来敌打死!”
他不明白,为何这伙喽啰如发了疯一般,为首之人显然丧命,却还这般卖力?这等士气,真他妈高涨,不好对付!
其实是他想错了,不是这两侧山坡上的喽啰们不愿意停下,而是那山势陡峭,又是你追我赶,一时间刹不住脚呀,想不向下冲都没办法……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戏剧性的一幕,尽被搬到了现实之中。
有得喽啰冲了下来,本要开口求饶道:“别杀我,我……我是刹不住脚……”
可士气高涨的伙计们哪里管他求不求绕,有兵器的人儿立马冲将上去,颤抖着身子结果了来敌。
第一次杀人嘛,难免紧张,可一旦杀得多了,就习惯了……
原来,手无寸铁的人可以这般杀敌,这便是阵仗么,倒也简单。
刘涣曾讲过,其实人们的恐惧,莫非是还没有发生的前一刹那,等真正的恐惧来临,心中反而不再恐惧了……老三想起这话,而今不得不佩服涣哥儿的才学!
冲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被杀死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八百众人愤怒起来,嚎叫起来,便是身无寸铁之人,也敢拳脚相向,所谓喊杀震天,气壮山河!
可有一事老三不明白,本来两侧斜坡上是有弓箭手的,他们为何不放箭,却跟着俯冲下来?
呵!那也是老三第一次“统兵”,过于紧张了,其实他只要留心一观察就晓得的。
原来那光头是个草包,将所有的弓箭手安排在了第一纵队,第二纵队则是步兵,第三纵队是骑兵。这倒好了,骑兵骑在马背上,视力看得远,当时见得光头有异样,头目们又是喊“上!冲!杀!”他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于是乎从后面纵马一冲,混乱之中,难免影响到前面的人。
碍于这扯卵蛋的一幕,所有的弓箭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滚落斜坡。又被老三的木疙瘩炸中,骑兵的马儿更惊,飞踢乱窜……
他很庆幸,要是第一纵是骑兵,从这陡峭的斜坡上俯冲下来,便是那一往无前的冲力,也能将这山坳坳中的八百人冲乱,然后乘乱之中,骑兵让开,弓箭手放箭,必然死伤无数,等几轮箭雨过后,骑兵杀将回来,山上的步兵也应声而动,必定两面夹击,他们也自然四面受敌,出不去,逃不开,必死无疑。
可到头来,这些都没有实现,或许他遇到了一个草包头目,尽连简单的布阵都不会,更不会依仗有利地形。又或许是而今的骑兵实在金贵吧,那光头不想让自己的王牌军涉险……
骑兵们的马儿被惊,最大的依仗不听了使唤,终于冲了下,来势好不凶猛,老三一方的人儿还未形成人墙,便被冲散冲飞。
见得同袍受难,当场兄弟们更是愤怒,留心观察,尽量让开疯马,然后合力而上,搬倒马匹,擒杀贼人。
凡事有得有失,这地势虽然险峻,但必有利处。有利就有害,老三的八百多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丧命的。
好在这山坳坳之中,当即混成一团,冲下来的骑兵先是遇到“人墙”,被阻挡一番,后来尽找不到出路,因为两侧都是斜坡。
老三见得此状,当即火上浇油,连连大吼:“杀!杀!杀!”
士气再次疯涌!
伙计们见得来人不要命了,他们也索性不要了命!反正是性命相搏!以命抵命!杀一个就算保本!
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时间,只见此刻夕阳西斜,山坳中突然起了风,清风略过汗流浃背、血迹斑斑的伙计们的身躯,这场“战役”也终于到了尾声……
老三叫人打扫战场,清点人数。
贼子们除去逃跑和漏网的,尽皆被灭,只因兄弟们人大多是第一次杀人,下手出奇的狠,就怕对手没有被灭掉,一口气也不留给对方,于是来者近三百个喽啰,死得不能再死!
而老三带的这八百多人,也死去七十多人,重伤一百多人,不晓得还能不能救活?剩余的一百多人是轻伤,毫发无损的占了大多数!
缴获马匹九十余匹,弓箭一百多张,刀枪剑戟合计两百多把,金钱细软半点没有,只是从死人的身上搜出一些铜钱,寒酸得可怜!
纵是如此,老三也该欣喜若狂了,他看着活着的兄弟们,问道:“爽么?”
现场雅趣无声,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他再次大声问道:“还怕么?”
“不怕!”一两声微弱的答复!
“还怕么?”
“不怕!”十来声答复!
“不怕!不怕!”众志成城!
老三笑了,笑得很灿烂。到得这时,夕阳的余晖从两处斜坡映射到他的脸庞,时人才看得清晰,原来此人长得一方俊朗清瘦的脸,两眼之中或有混浊,但不乏清澈,面色红润,下巴已然开始长出胡须来,嘴角微微挂着笑意。身姿算不得挺拔,但晃眼一看,尽以为是个读书人。可惜,此人偏非不喜欢读书,他喜欢的军旅生涯,他便是老三,历城八兄弟中的一员,辛弃疾的同乡,而今名叫刘跃。
当岁月悄然溜走很多年后,世人铭记下了刘跃的名字,那个“刘家军”中的猛将,与鹅湖山的黑娃张复北齐名!
无疑,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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