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白心悦
“云儿,我跟你说啊。那岳都督那真是少年英才啊,他……”黄世仁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女儿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啊!爹爹,我忘记昨个答应杜娘要给她写幅新对联的事了,我先去杜娘那了。”黄宓云一边说着一边疾步离开父亲身边。
其实要给杜娘的对联早都送去了,说送对联是假,躲开爹爹的念叨才是真。黄宓云真弄不明白,自家爹爹怎么像被人灌了迷魂药一般,自从见过了那个岳都督,就天天念叨着这岳都督怎么怎么的好,非要自己嫁了这岳都督,好象生怕女儿嫁不出去一般,弄的这两天黄宓云心烦意乱的。
好容易逃一般躲到自己的书房,随手拿起本书想定定心思,低头却看到桌案宣纸上自己昨日书写的那首《淇奥》。在黄宓云心中,男子应如《淇奥》中所述一般“如切如磋,如啄如磨”气度沉稳、处事得体、学识出众,若能再懂得武功,文武兼备,就锦上添花了。所以黄宓云总是希望能遇上这样的男子,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让黄宓云如三潭映月般与之相映相亲。
黄宓云呆在书房内,对着那首《淇奥》看的出了神,直到哺时小丫鬟来唤她用餐时才回过神来。
还未待黄宓云和小丫鬟离开,就听见黄世仁粗犷的声音:“云儿,快看看着岳都督写的告示。”伴着声音,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黄世仁一脸夸张的笑容,手里还挥舞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黄宓云很无力的小声叹了口气:“又是岳都督……”叹气归叹气,黄宓云却不想扫了爹爹的兴,于是接过那张纸,看起那岳啸发“告幽云百姓书”来。
只片刻,变看的黄宓云眼睛发亮:“好一句‘共驱蛮虏,复我华夏河山’!爹爹,云儿的武功不弱,也想同狼骑军一道驱蛮虏,还望爹爹准许。”
黄世仁一楞,全然没料到女儿的反应,半晌,才咳嗽一声,把女儿按回书桌边道:“这驱蛮虏的事,自是男人、军人的事,难的紧,又苦的紧,你一个女孩家去凑什么热闹。还是在家读读书、做做女红、准备着嫁人来的好。”他黄世仁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让女儿去从军呢。
黄宓云听的爹爹的话,不满的看了爹爹一眼,抓起桌案上的笔,写道:
“嗟险阻兮叹飘零,燕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写完后看也不看,将纸丢入黄世仁怀中,赌气离开了。
最终黄宓云还是抵不住黄世仁的一求二闹三跳河,放弃的从军的打算。无奈的听着爹爹每天对着她“一咏三叹”,开口岳都督,闭口岳都督。
“云儿,我跟你说啊。那岳都督那真是少年英才啊,他生得是分俊秀,三分英气,你爹我走南闯北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岳都督这般俊雅的人物。你要的文才,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他发的那些告示什么的,我听说全是他自己写的,我看你看后也不是和我闹着要去打辽军吗,当然,我没让你去了。武功,那更不用说了,这才多长时间,他就把辽人压得不能动弹,连什么辽国第一勇士都给他劈了。更重要的是……”
黄宓云实在受不了了,抗议道:“爹,您都跟我唠叨好几个月了,您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跟您说多少次了,不管什么岳都督、马都督、朱都督、牛都督,我都不嫁!”
黄世仁才不理睬女儿的反应,再接再厉道:“云儿,你看你,那岳都督……”话没说完,被一声轻咳打断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老黄,岳啸来看你了。”
黄宓云听到岳啸这个名字猛的一楞,今天终是要见到这个让父亲念叨了好几个月的人了。猛然发觉,自己的心里非但没有厌烦竟是有些期盼。
长身玉立的身影进了后堂,向着黄世仁微笑道:“怎么,两个月不见,就不认得老朋友了?”这是一个极年轻极好看的男子,黄宓云从没见过像他这般品貌的。他流露着月华般的气质,那么流畅、温雅。微笑之下,眼中又溢出散落的阳光般的光辉,看的黄宓云心中如新浴时一般舒坦。
黄世仁听到来人的话,慌忙站起,结结巴巴的说道:“啊,岳都督,啊,不,现在是岳上将军了,你怎么来了?”
两人就此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黄宓云这是才从适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未请安,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偷偷抬眼瞧了自家爹爹和岳啸两人,便打算找个机会偷偷退下去。忽的听见岳啸对自家爹爹问道:“这是你闺女?”
黄宓云局促的盯着自己的鞋尖,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的跳着,耳边响起的全是岳啸带着暖意的声音,半晌才隐隐听见爹爹在对岳啸说:“都督,我不要你当我哥们了。呵呵,当我女……”
“爹!”不用再听下去,黄宓云便知道爹爹想说什么,一跺脚,娇呼着打断了爹爹的话。见岳啸没说话,生怕他听出爹爹想说什么,又偷偷抬眼想看岳啸的脸色。她的视线并没有看到岳啸的面庞,只是瞄见了岳啸长衫的衣襟,便已羞红了脸,不敢再看。
黄宓云大是尴尬,微微向爹爹身边靠了靠,想求得爹爹帮忙。谁知黄世仁扔下一句:“都督,我先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你和云儿先聊聊。”便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厅里只剩下黄宓云和岳啸两人,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厅里还是一片静谧。黄宓云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的心跳声和越发紧张的呼吸声。知道再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终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岳啸道:“我爹爹是个浑人,上将军不用理会他。”
“黄小姐放心,岳啸心中并无他念。”
岳啸的语气很淡很轻,黄宓云却听出了在那淡淡语气中的心事,甚至伤痛。踌躇着,不知还能说。良久,才勉强说了句:“岳上将军少坐,我去瞧瞧爹爹准备的如何了。”说完,不等岳啸回答,也忘记了什么待客之道,逃一般出了厅。
出了厅,转过弯,黄宓云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努力平息着心跳和气息,脑海里却止不住的想着刚才的每一幕。
黄宓云放下手中的笔,望着眼前新完成的画,轻轻的叹了口气。自从上次见到岳啸,已数月了,可他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深深印在黄宓云心里。日日在书房中画的都是他的样子,心心念念中全是他的神态。眼高于顶的黄宓云也终是沦陷了,沦陷在那能文能武的才华中,沦陷在那月华般的气质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黄宓云轻声的吟着,微笑着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嫣红,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了一阵,才将画放到一旁,换了张宣纸,开始练字。
“小姐,出事了。”侍侯黄宓云的小丫鬟还没近书房的门,就喊了出来。
黄宓云微微皱了皱眉:“进来说。慌什么!”
“老爷,老爷,让奴婢告诉小姐,岳上将军……岳上将军……”小丫鬟喘着气,说了半天也没讲清,黄宓云只听得“岳上将军”四个字,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急着想知道下文,却又不忍催促已经气喘吁吁的小丫鬟,只好柔声对小丫鬟道:“你先喝口水,慢慢说,怎么回事?”
“岳上将军遇刺身亡了。”
听到小丫鬟的话,黄宓云手中的笔猛的顿了一顿,白色的宣纸上立刻留下了黑色的墨迹,一圈一圈湮开去,弄脏了纸面。
许久,才听黄宓云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然后揉掉了被墨汁弄脏的宣纸,再重新铺开一张,再次提起笔,却忘记了要写些什么。
眼前闪现过的是当辽人仓皇退出瀛州城时百姓脸上露出的笑颜,是当听说免赋税三年后每个人发自心底的快活,是当听闻莫州、涿州收复时大家振奋的样子……
只是带来这一切的那个人不在了。那个说好“共驱蛮虏,复我华夏河山”的人不在了。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刺客的刀下,死在争权夺利的奸谋下。
一想到此处,黄宓云心怀悲愤的落了笔:
君,披文握武镇乾坤。落奸谋,而今再难寻。
一首《十六字令》,落笔浓重,力透纸背。倾诉着她的悲,她的愤,她的伤,她的恨……
可写完之后,黄宓云沉思了一会儿,却又毅然的将它揉掉。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不,不会,他一定能化险为夷,他一定不会死!黄宓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
黄宓云收起了桌案上的笔墨,眺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轻声的说:“岳上将军,宓云等你平安归瀛州,共复华夏河山。”声音虽轻,却有着无限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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