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击壤奋歌 > 十七节 决策之外
    晚上,吊铜明火,酒香四溢。

    宴会开到一半,山下突然有人闯上,报说西面的马匹牧地被来历不明的敌人摸了,马倌,战士死伤几十人。

    狄阿鸟本来还因受寒困顿,听闻起身,热汗淋漓。

    这样的天气没法北向追敌。

    他忍住口气,抚慰来告的战士。对于牧场的大小头目,分点财物是大势所向,但究竟心在谁那,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就着酒说大话,蛊惑狄阿鸟一起去打,甚至有不顾分寸的人口吐悖言,刺人三分。

    张奋青、赵过都因此全副武装地进出,提放有不轨之人。

    才刚刚分家,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当外人。

    夜里下着雹子,追敌的方向是逆着北风,敌人究竟多少也不清楚,为了牧场的力量不受损,狄阿鸟则是用尽全部气力约束他们,免得他们出于表现,非要领一票人马追敌,出去吃上败仗。

    好不容易,一夜过去。

    次日,狄阿鸟整顿愿意跟随自己的人马,共得三十一人。

    他把三十人编成一虎脱,把虎脱分成六个牛拨,头牛全部编入自己的巴牙,并破格提拔那个在战场上有着杰出表现的奴隶布鳌,让他,张奋青和图里图利做众人之长。因为这些武士都是有资格的老武士了,赵过也没混上官,意见挺大,委婉地说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比张奋青强一点点。

    狄阿鸟用兄弟的事实压不住他,只好叫他做头虎,职责就是跟着自己,召集众人开会,打仗时扛旗,整治逃跑的战士等等。

    编排完毕,他们这就趁着风小雪小,和牧场大小头目一道往回赶。

    风雪虽然小了,却依然如刀子一般从身后赶上,利剑一样穿透皮裘。

    一路上,尚有余温的大地到处是冰雪遗留的斑痕,铁蹄在大地上打出脆响,扬起的冰屑被风滞留,被后面的人沾在脸上。众人仍是马不停蹄地奔行,到中午刚走出了几十里,就碰到一片战场。

    铺陈的枯草泛滥着被斩断的躯体,断戈插如灌丛。

    几名将死未死的战士脸上凝着冰霜,还在喘着稀薄的热气。

    十几匹裹着箭簇的伤马,悲伤地吞吐气息,一声弱似一声地嘶鸣。从尸体里爬出来的伤兵蟒一样起伏在眼前延伸的战场尽头。

    可见这一仗打得极惨。

    污血迷雾,触目惊心。

    踏遍了一圈,狄阿鸟心头疑云密布,虽然认不出谁会是敌人,却一眼就认出自己牧场的兵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几里外打仗,自己能接不到一点消息。随后,几骑带着一个浑身血污的武士到狄阿鸟面前,一问就可以判断:昨晚西北牧地被人摸了一空,应该是在打完仗之后,敌人先埋伏在这里和白玎沙遭遇,自后偷袭,牧场军猝不及防,一触即溃,然后他们分出一小拨人,放心地打了牧场。

    他从昨晚开始怒火腾腾,此刻血一下狂涌,激动地跳下马,提起那血人,咬牙切齿地问:“既然被偷袭,为什么不求救?!西面的牧地里的人都去山上了,你们又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我们是敌人吗?”

    “什么人干的?!”一个武士长比较克制,到处问人。

    也许,他并不奇怪这结果——他们都不在军中,又是被人埋伏,还能不乱?

    “还用问吗?佐罗部人!”又一个武士长说。他人激动不已,跪倒在地凄然大吼:“三爷,你看看吧!你横刀立马,就没有人敢欺负到我们头上呀,你一不在,小小的佐罗部都敢欺负我们!”

    狄阿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重新聚拢人心的机会,正要挽了他说话,几个武士长已经视狄阿鸟如无物,把他晾在一边,凑在一起推举可为大伙复仇,有号召力的领军将领。转个身,他们已经在十几步外头,嘀嘀咕咕,还不停争执。狄阿鸟丢了那名残留的武士,回过头,惆怅地望着。

    看来自己假三婶之名叫他们上山,他们只是为了分家产,万万不会依靠自己、相信自己。

    他心底里的后悔一个劲地往上冒,恨不能杀上一个俩的立立威风。他不是滋味地回到马背,看着一群互相不服的大汉,像是侮辱一样把自己排除在外,只想悄悄地溜走。这时,一个声音始在他心底起伏:“告诉他们,你行,你能带领他们打败敌人!”他几次鼓起勇气,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正是他要放弃的时候,赵过上前鼓捣:“争啥!选我家将军!”

    狄阿鸟的心跳得嘭嘭响,催马过去,装着没听见,事实却在侧耳细听。

    众人默默无语,一个坦诚的武士长却在反对:“哈的啦啦(屁话)!打仗是巴娃子玩吗?!真是畏首畏尾!”

    正郑重伫立的“笨笨”头上开了花,它无辜地乱叫乱跳,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了一拳头。

    狄阿鸟屈辱到了极点,从后来西面牧地的来人回报看,明显可以看出,那是敌人撤退时席卷马匹的举动。

    追时追上追不上难说,背风追敌也是大忌,何况又是夜里,人数不明,自己坚守主张,不让他们夜里出战,却遭受这样的指桑骂槐,就这样的军事水准,牧场武士再训练有素,不打败仗才怪。

    他急后生笑,心中恨不得把刚才说话的人撕成两半,表面上却做出四处问人状:“对!打仗是巴娃子玩得了的吗?!你们是在说谁呢?对对。日后兴兵,年纪轻的肯定不行,不让领兵,对吧?!走!回去议一下再说。”说是这么说,他偏偏学不会虚伪,恨得吱吱叫,把尖牙都移到门牙上,等图里图利一到跟前,就偷偷地指了,问他那个刚才暗骂自己的人是谁:“他是谁?”

    “齐里格班布!”图里图利说,“他能力挽牛车,是个大大的巴特尔。”

    狄阿鸟冷笑:“大大的巴特尔?!”

    他揉揉眉心,最终却是无奈,最后只好说:“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