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过威风凛凛地挺立在马背上,放声叫喊:“阿鸟,我爷爷常说马背上的天下终需马背上夺回来!没了马,你就像没了翅膀,你快点儿,来回到你的马背上吧!”
这马准备得齐全,腹部一侧吊着弓矢。
赵过扔了人头就去取弓。
那坡上坡下不过一箭之地,朱彰一看周围人手里的兵器都曾被狄阿鸟挑选,扔在雪地上,顿时懊恼。他手里持的也是短兵,不敢正面拦马,一回头奔回去,去抢雪地上的长兵器,捡完兵器抬起头,狄阿鸟已经奔跑上去,马从身边路过,他只一沾上,两只腿就盘到马腹上,在雪地上按了一按,展开两只手嗷嗷怪叫,路过龙沙獾身边,还探出身子,摸了龙沙獾的脸。再然后,两人在坡上打个曲线,绕坡而去。
狄阿鸟在前,赵过居后掩护。
一个靖康兵跑得快,挥舞长枪抄在一侧,只见赵过马不停蹄,左手引弓,正转过来,直直九十度放射,“嘣”一声,箭从眼睛入,顶着白花花的脑子从后壳出头。
朱彰一味认为龙琉姝故意放走的,再也忍不住,冲龙琉姝大吼:“你不替你父亲想一想?!这劲弓从哪来?”
龙琉姝记得自己的想法:取悦泰禾禾,让他回靖康之后为父亲说好话。
朱彰提醒到她,她喊一声“追”,大声申辩说:“他的弓怎么来的,我怎么知道?长生天没有告诉我呀!”
将追兵甩在脑后,狄阿鸟带了赵过一头扎进了林子。正走着,前头响起一声马的响鼻声,警惕的他立刻停住,一举手示意紧紧跟着的赵过不要再往前走。前头响起马蹄踏雪的声响和骑兵穿过林地,摩擦枝条的“刷刷”声,他二话不说掉了个头,带着赵过往另外一侧走去,这回走得远,走了两三里,一只火把的亮光透了过来……
狄阿鸟大为震惊,又连忙调转马头,压低声音给赵过说:“这不可能呀。难道这片林子提前就被包围了?”
很快,后面也传来刷刷的声音。
赵过刚想说话,狄阿鸟冲他嘘了一声,耳朵支棱着,辨别没有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之后,他发现反倒是来的方向没有声音,就又掉头,带着赵过往前走。
仍会在半道上碰到追兵,拐了好几拐,终于从林子出来,但一出来,狄阿鸟就懵了,这还是林子中的一片空地,上面扎着帐篷包包。
他一拍额头,表示懊恼。
正要再钻回林子,他却又站住了,迟疑片刻说:“就从这营地里过去。阿过你留意一下,这帐篷里头有的不住人,放些猎物呀,用具,一般不挂弓,那咱们就进去躲一会儿,过一会儿他们消停了再跑。”
他们摸得一个大帐篷前,四处瞅瞅,没有挂弓,也没有乱扎扎的脚印,便作了判断,冬猎的帐篷扎这么大,起码能住一二十人,没挂弓,没那种人来人去的脚印,灯光也没有透出来,应该就是刚刚说的放杂物的帐篷。狄阿鸟就率先进去了,人进去了,手还牵着马,马在外边,他是要看看里头的空间大不大,大的话连人带马藏起来,不大的话,就把马拴外边儿。一头扎进去,眼前顿时一亮,是点了灯火的,鼻子里嗅过香气,眼睛里映过一个回了头的人脸,竟是泰禾禾。
只见泰禾禾吞了一个吃惊的眼神,女人一样两手往胸前一搂,尖呼了一半。
狄阿鸟毫不客气,过去就提溜了他脖子,威胁一旁站着的小侍女:“都不许叫,只让老子躲一会儿,就放人!”
他捉上愁眉苦脸的泰禾禾,又往外探出头,让赵过把马拴到一旁,自己也进来躲会儿。
本来泰禾禾并不怕他。
可赵过一钻进来,身上全是血,带着兵器,她就怕了。
她浑身发冷,拉扯侍女不让她骚动,瞪大眼睛,极力抑制着颤抖,静静看着狄阿鸟,过一会儿,忍不住说:“为什么你敢回来?你不怕朱彰?”狄阿鸟刚刚被朱彰一阵蹂躏,这会儿正气不过,恶狠狠地说:“有你在我手里,我会怕他?你好好的,敢叫喊我割你蛋蛋,送你去做太监。”
狄阿鸟捉过她,喊赵过控制住那侍女,一伙四人往里头暖褥子上一坐,喘气歇息。歇了好一会儿,隔了片林地的另一个营地里格外热闹,不停有人喊:“狄阿鸟回来啦。”他们那边的营地,是高显自己冬猎的队伍,里头仍混着十来岁的孩子,那些孩子们大尾巴狼一样到处乱跑,叫喊:“狄阿鸟又回来啦。快跑呀。”
还有人专门往这个营地跑,在外头逗乐:“狄阿鸟来啦。专打靖康人呀。啊啊啊。”
一开始,狄阿鸟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过一会儿才知道,他们是在闹着玩。
四个人挤到半夜,狄阿鸟都要睡着了,被泰禾禾推醒,泰禾禾盯着一声不吭的赵过,却是提醒他:“你怎么还能睡觉呢?你别睡,快走吧。”赵过顺着话就说:“睡觉还打细呼噜。”狄阿鸟无奈地说:“太困了才打的。”
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停。
赵过轻声问:“那咱们走吧?”
狄阿鸟点了点头,要求泰禾禾说:“你?出来送送我们。”走出来,朦胧的雪光在黑夜映,天空像一桶打淡的水墨,圈马的毡子时不时被风荡动,赵过警觉地取了弓箭,发现没有异常,不但没有异常,本来被他警觉的,站着一个两个看守营地的士兵已经全不见了,就大摇大摆走到树边,解下拴在那儿的马。
他们准备裹着泰禾禾和他的丫鬟往前走一段,就丢下他们跑不见,却不知道一个人潜在漆黑的丛林里盯着他们。
赵过小心极了,走在前面四处打量,突然他愣住了,回过头冲狄阿鸟说:“前面有条路出林子呢。”
狄阿鸟一手提着泰禾禾,一手抓着他丫环,跑前面一望,前头一个人也没有,就停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开始往前走,从慢往快,最后没入黑暗。
狄阿鸟放了泰禾禾说:“去。回去吧。千万别声张。不然……“他凶狠地笑两声。笑完,捏捏泰禾禾的脸蛋,和赵过一起上马,向前驰去。
他俩一跑。
侍女就一声尖叫。
泰禾禾害怕他俩回来,拉着侍女就往回跑。
他俩一口气跑回他们帐篷。等他们进去,在里头尖叫,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带着毛皮斗笠的人。
他盯着泰禾禾的帐篷,吐了口吐沫,低声说:“邪了门。明明姓福的帐篷最显眼,他俩怎么跑这边了呢。还以为他一直没跑过来呢,幸亏我藏在这里等他,还准备了辆马车。也幸亏这小子不够残忍,否则把这个靖康小子一块杀了,事情肯定麻烦,这个险就冒大了。”
很快,他又没入黑暗。
仅留在营地的几名靖康兵从头到脚掩盖着羊羔皮,蹲在几个帐篷里的通道边,听到声音,飞一样地跑到泰禾禾的帐篷边儿,隔着帐篷问他:“小主公。你怎么了?”
泰禾禾在里头哭喊:“狄阿鸟从我帐篷里跑走了,我不要住这帐篷,没人把守。”
接着就一阵乱踢东西的声音。
外头的人就解释:“不是我们不把守。朱彰少将军带人追狄阿鸟去了,就剩我们几个,把守不过来。”
又有人说:“这儿太冷。不是人呆的地方,把不住呀。”
他们觉得泰禾禾是在撒谎。
狄阿鸟已经跑多久了?
怎么可能从泰禾禾帐篷里跑走呢?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认为,泰禾禾刚刚睡着,做噩梦了。
但随后,他们察觉到什么,相互问:“把守那边的人哪去了,怎么少人了?把守那边的人呢?李大哥和严三猫儿呢。”
一个军官大喝一声:“点数。”
泰禾禾大哭,喊道:“点个屁的数,就知道点数。他顺着左边的路骑马跑了,你们再点一会儿,他就跑不见了。”